「娘娘誤會了。臣媳和殿下雖然月兌險,可身上受了點傷無法行動,不得已在山洞里休養了數日。」張憂心忡忡地道,「昨兒回來便听聞父皇病了,臣媳不孝,未能在父皇榻前伺疾,還請娘娘恩準臣媳和殿下進去探望父皇。」
「皇上病情很重,太醫說需要靜養。」萬貴妃輕拔著腕上的瓖寶石牡丹蓮紋金釧,冷聲道,「你們回屋呆著,不要再跑到這里吵吵嚷嚷,打擾皇上靜養。」
朱祐樘平靜地說道︰「萬娘娘說父皇是因為兒臣的失蹤,憂慮成疾才病倒,若父皇看到兒臣平安歸來,說不定一高興什麼病都沒有了。還請萬娘娘讓兒臣進去見父皇。」
張點頭附和道︰「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父皇若看到殿下平平安安,那比吃什麼靈丹妙藥還管用,病也就不藥而愈了。」
萬貴妃悠然地步上石階,極長而華麗的裙裾逶迤于地,似絢麗的鳳尾,慵懶地說道︰「昨兒皇上清醒時,本宮已告訴皇上你們平安歸來,皇上口喻養病期間,除了本宮,不見任何人。」頓了頓,冷冷地道,「你們再不退下,可別怪本宮治你們一個抗旨不遵之罪。」
朱祐樘盯了一眼緊閉的殿門,不動聲色地道︰「有勞萬娘娘照顧父皇,兒臣先行告退。」
「臣媳告退。」張亦福了福身,與朱祐樘並肩離開。
回到碧霄閣,朱祐樘立即摒退左右,揚聲道︰「德全!」
須臾,德全進殿,臉色沉重,不等朱祐樘發問,已開口稟道︰「殿下,情況有些不太妙。」
「出了何事?」
「今日行宮各個出口加強了守衛,任何人出去都要經過詳細盤問審查,而且外面守衛比平日多了數倍,整個行宮就像銅牆鐵壁般,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奴才還發現整個碧霄閣被錦衣衛嚴密地監視,奴才不但無法和未央宮的眼線聯絡,便是暗衛也聯系不上。」
「萬氏這幾日有什麼動靜?」
「奴才听說萬貴妃私下里召見過二殿下好幾回,听凌波閣的奴才們說,二殿下見完萬貴妃後心情極好。」德全猶豫了一下,說道,「殿下,如今除了萬貴妃,誰也見不到皇上。皇上究竟是真病還是假病,誰也不知道。現在整個行宮都被萬貴妃控制住,殿下若不早做打算,恐怕只能任人宰割。」
「你容我想想。」朱祐樘眉頭緊皺,在屋內踱來踱去,良久也未出聲。
張心下暗想,老妖婦到底在玩什麼花樣?皇帝是被她挾持了還是真的生病了?不管是哪種情況,現在行宮都是老妖婦的人,若她假傳聖旨,對朱祐樘不利,那他們只能坐以待斃。
良久,朱祐樘擰眉道︰「再等等。不要輕舉妄動。你先退下,若有任何動靜再來稟告。」
德全恭謹地應了聲「是」,行禮退下。
朱祐樘負手立在窗前,雙眼滿含擔憂焦慮︰「我現在最擔心的是父皇,不管他是真的生病,還是落到萬氏的手中,情況肯定很不樂觀。」
張心情沉重,老妖婦權傾朝野,無法無天,什麼事情都得做得出來,皇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大可以假傳聖旨賜死朱祐樘,改立朱祐杬為皇太子。朝堂上又有誰敢說半個「不」字。
她不敢在朱祐樘面前露出半分慌亂害怕,故作從容地說道︰「父皇對萬氏言听計從,萬氏不至于蠢到做出傷害父皇的事情。♀現在形勢不清,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朱祐樘嘆道︰「希望萬氏還有點良知,不會對父皇下毒手。」
門外的錦衣衛一天十二時辰盯著他們,無論他們走到哪里,必會有人跟著。兩人便索性不出去,在碧霄閣呆坐了整整一日。
次日,張怕朱祐樘無聊,故意纏著他下棋。朱祐樘向來對她有求必應,遂坐在窗下與她對弈。
過了一會兒,德全神色慌張地進殿,朱祐樘見狀立即向左右道︰「你們全都退下。」
眾人答了聲「是」,恭敬地行禮退出去。
「何事如此驚慌?」朱祐樘沉聲問道。
「殿下。您看這個。」德全臉色微白,恭敬地呈上手中的物事。
一截明黃色衣袖上赫然寫著殷紅色的「救」字,干涸的血跡浸了水後洇暈開來,已有些模糊,字體歪歪扭扭,可以想象出寫字之人當時十分的虛弱無力。
朱祐樘臉色大變,緊緊地盯著那個血色「救」字,雙眸如欲沁出血來,聲音帶著幾分顫抖︰「你從何處得來?」
「奴才無意中在荷花池發現錢太醫的尸體,他脖子上有道勒痕,仿佛是被人勒死再拋入池中,造成失足溺水的假象。奴才覺得有蹊蹺,便搜了一下他身,竟在他靴子里發現這截衣袖,必定是皇上想通過錢太醫向外求救,但是不幸錢太醫被人發現滅口。」
朱祐樘緊緊地攥著那截明黃色衣袖,指節微微發白,額上青筋暴起,恨聲道︰「她竟然敢對父皇下毒手。」
「如今看來皇上已被萬貴妃挾持,危在旦夕,殿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張蹙眉,老妖婦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為何要鋌而走險挾持皇帝?難道皇帝終于發現她養男寵的事情?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挾持了皇帝?
朱祐樘擰眉道︰「萬氏敢做出這般大逆不道之事,應該只有一個原因,父皇已經發現了她的秘密。」
張將手中的黑棋扔回玉缽里,沉吟道︰「父皇在萬氏手中,牟指揮使又被她關押在牢里,外面的侍衛都是她的人,我們又出不去,這樣下去只能任人宰割。」
「殿下,行宮守衛不過八千人,若您從京城調一萬神機營精兵過來,立即可以解行宮之危。」德全提議道。
「我們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如何能逃出去求救?」朱祐樘嘆道。
德全大義凜然道︰「殿下,奴才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一定會為殿下搬來神機營救駕。」
張卻不以為然,德全雖有武功,那些錦衣衛可不是吃素的,別說逃到京城,便是行宮都極有可能都出不去。
朱祐樘亦有此慮,皺眉沉吟不語。張低頭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倒有個辦法或許可行。」
「什麼辦法?」朱祐樘問道。
「萬氏一直想改立二皇弟為太子,自然不會派人盯著凌波閣,二皇弟他們若想要離開行宮,守衛肯定不會阻攔。」
「話雖如此,但是現在二殿下和萬貴妃坐在同一條船上,絕不可能去京城搬神機營過來對付萬貴妃。」德全愁眉苦臉地說道。
朱祐樘將手中的一把白子落到黑子旁邊,片刻棋盤上的黑子已被白子團團圍住無路可走,他出神地望著棋局,淡淡地道︰「以前祐杬或許不會在意太子之位,但是現在很難說。祐杬執拗倔 ,若為了一己之私真的棄父皇不顧,我們貿然找他幫忙,只會打草驚蛇。」
「誰說我要找他幫忙。」張微微一笑,望向德全道,「你去凌波閣請蔣王妃過來,便說我請她品茗。」
德全雖有些糊涂,仍恭敬地應了聲「是」,飛快地奔出殿。
朱祐樘猜到她的用意,問道︰「你想找誰假冒蔣氏?」
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眯眯地說道︰「當然是聰明絕頂機智勇敢美麗無雙的太子妃——區區在下了!」
朱祐樘卻沒有像以往一樣被她逗笑,沉下臉,一口拒絕道︰「不可以。這樣做太危險了,你還是找個心月復宮女假冒蔣氏。」
「她們可不會騎馬。若等她們兩條腿走到京城搬來救兵,我們早就成劍下亡魂了。」張摟著他的腰,軟下聲音道,「我會很小心,絕不會出事。況且,我也不是頭一回溜出宮……」話說到一半,卻見朱祐樘俊臉黑如鍋底,立即改口,諂媚地道,「祐樘,我保證會很小心很小心,一定平平安安回來。你就讓我出去吧。好不好?好不好?……」
她抱著他手臂不住地搖晃,一連問了十幾聲「好不好」,朱祐樘萬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再三叮囑道︰「答應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回來見我。知道麼?」
「放心,我這麼機靈,絕不會有事。」張甜甜一笑,信誓旦旦地說道。
朱祐樘眼神微黯,緊緊地抱著她,臉埋在她頸間,心中充滿愧疚,這一刻有些痛恨自己的身份,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屋內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張忙掙開朱祐樘的懷抱,整理了一下衣衫,卻見蔣娉婷緩緩走進來,穿著一襲碧色紗裙,身姿縴瘦,眉目間頗有些落落寡歡。
「娉婷。」張走過去執著她的手,親熱地說道,「近來可好?」
蔣娉婷見朱祐樘也在,微微愣了一下,忙向他福了福身︰「太子萬福。」
「經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她在宮中沒什麼朋友,你若得空,便多來陪陪她解悶。我先去書房處理公務,你們慢慢聊。」朱祐樘客套了幾句,便找了借口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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