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答道︰「孫兒派出去的人應該已經到了,一兩天內必會有消息。♀」
「謹慎點。別走漏了風聲,被那個賤婢知曉。」太後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原本緊實微胖的手臂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翡翠鐲子竟滑到了手肘處,越發顯得骨瘦如柴。
朱祐樘心中酸澀,點點頭道︰「孫兒知道。」
「你做事向來沉穩,懂分寸,很少讓哀家操心。」太後一臉的欣慰,感慨道,「等你順順利利地登上皇位,哀家也可以安心去見先帝了。」
朱祐樘眼眶濡濕,啞聲道︰「皇祖母,您一定會長命百歲,孫兒還要好好孝敬您。」
太後嘆了一口氣,說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若真想孝敬哀家,就盡早生個曾孫讓哀家抱抱。」
朱祐樘身子一僵,眼中的黯然一閃即逝,平靜地說道︰「孫兒一定會努力。」
太後盯了一眼張平坦的小月復,疑惑地問道︰「哀家听說這兩個月來太子幾乎夜夜歇在你的寢殿里,為何肚子還沒有動靜?」
張心下黯然,又不能如實相告,只好含糊其詞地答道︰「也許是孫媳的體質不易懷孕。」
「是太醫這麼說嗎?」太後臉色變得凝重,在皇家子嗣是第一等要緊大事,一個女人若不能生育,那就失去了承寵的資格。
「不是。是孫媳自個兒猜的。」張有些窘迫地答道。
「胡鬧。這種事情怎麼能自個兒瞎猜呢?」太後眉頭緊皺,正色道,「哀家這就命人請太醫過來替你把一下平安脈。萬一身子有什麼隱疾,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朱祐樘攔道︰「皇祖母多慮了。♀與無關,是孫兒不想這麼早有孩子。」
太後愣了愣︰「為什麼?」
朱祐樘臉色平靜,聲音卻透著幾分悲傷︰「孫兒不想自己的孩子跟著孫兒過擔驚受怕的日子。」
太後聞言良久不發一語,眼中滿是心酸,嘆道︰「哀家已經一大把年紀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福氣看到曾孫。」
張忙月兌口說道︰「皇祖母,您身子健朗,一定可以活到一百歲。等殿下登基,我們一定生個十個八個,到時您可別嫌他們吵。」
太後忍不住笑道︰「十個八個?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
張嘿嘿笑了兩聲,祖孫三人說說笑笑了一陣,待服侍太後歇下,方與朱祐樘悄悄退了出去。
天際晚霞流光溢彩,空氣中飄浮著茉莉花的清香。
「祐樘,我們去摘些新鮮的蓮耦,晚上一邊賞星星一邊吃蓮子。好不好?」
「好!」
「順便再摘些荷葉用來蒸魚,肯定很香。還有蓮花,拿來配菜賞心悅目。」張說著說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拉著朱祐樘急沖沖地朝荷花池行去,小環忙提步跟上。
到了荷花池,只見碧綠色的荷葉似波濤般起伏不定,一朵朵粉色的荷花在風中輕輕搖曳,陣陣幽香撲鼻而來。
張環顧四周,見岸邊泊著一只小舟,拉著朱祐樘跳下,將木槳遞給他,微笑道︰「你劃船,我來采蓮。」
朱祐樘笑了笑,接過木槳劃了兩下,小舟悠悠地向前蕩了出來。張俯身隨手摘了一朵荷花,撕下一瓣放入嘴里咀嚼,又撕了一瓣喂給朱祐樘,在他身邊躺下,雙手枕著頭,舒服地嘆了一口氣︰「這樣很好。♀」
「以後我會多抽些時間來陪你。」朱祐樘柔聲說道。
張唇角含笑,微風夾著清涼的水汽拂過面龐,心中愜意無比,早就忘了來的初衷,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含笑道︰「你也躺下。」
朱祐樘依言躺下,握著她柔軟的小手,眼中滿是溫暖的笑意,這樣很好。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天漸漸暗下來,朱祐樘方起身劃動木槳向岸邊駛去,張則半傾著身子采摘荷花,忽地「咕咚」一聲巨響,一塊大石毫地預兆地落入水中,差點砸中小舟,濺起三尺高的水花,小舟一陣劇烈地搖晃,張身子陡地失衡,險些落入池中,幸好朱祐樘眼疾手快緊緊地拽住她。
張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
忽听岸邊小環憤憤地嚷道︰「汪公公,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在船上,你怎麼可以往荷花池扔石頭呢?萬一船翻了怎麼辦?」
汪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不是沒翻嗎?再說,船離得那麼遠,我哪看得清楚他們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小環臉色漲得通紅,氣憤地道︰「奴婢是太子妃的貼身宮婢,既然奴婢守在岸邊,那船上的人肯定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汪公公不會不知道吧?」
汪直聳聳肩,無辜地說道︰「本公公還以為你背著太子妃在這里偷懶玩耍呢。」
小環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恨恨地道︰「你分明是存心的。」
汪直嬉皮笑臉地說道︰「小環姑娘,話可不能亂說。本公公若知道船上的人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往池里扔石頭。」
小環氣不過,正欲出言反駁,忽听張平靜的聲音說道︰「小環,不可對汪公公無禮。」
小環眼圈微紅,低頭答了聲「是」。
汪直得意地一笑,不屑地說道︰「還是太子妃明白事理。」
小船緩緩停靠在岸邊,張輕盈地跳上岸,淡淡地瞥了一眼他,微笑道︰「天色已暗,船離得又遠,加上公公年事已高,難免年老眼花,本宮又怎會計較。」
汪直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冷冷地哼了一聲︰「太子和太子妃恐怕還不知道今晚皇上在漪蘭殿設宴,邀請皇親貴冑和眾大臣飲酒賞樂。奴才好心提醒一句,皇上十有**會在宴席上重提廢黜太子之事,而且這幾日很多大臣都紛紛上奏夸贊二皇子英明神勇,是儲君的不二人選。」
朱祐樘恍若未聞,牽起張的手微笑道︰「走吧。我想吃你親手做的菜。」
汪直見沒有達到目的,故意嘆了一口氣,繼續出言相激︰「下回見面,奴才恐怕沒福氣再稱呼您‘太子殿下’了。」
朱祐樘頓下腳步,淡淡地說道︰「十年前皇祖母找得道高僧替本宮看過相,高僧斷言本宮命中注定得登大寶,君臨天下.那些魑魅魍魎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汪公公好自為之。」說罷攜著張拂袖離去。
汪直朝他們的遠去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聲,譏道︰「神氣什麼?有貴妃娘娘在,你這輩子都休想君臨天下!」
午後,驕陽似火,大地似火烤般冒著絲絲熱氣。由于皇帝執意要廢黜朱祐樘,人人都認定這回朱祐樘太子之位肯定不保,宮中的人向來跟紅頂白,拜高踩低,慈慶宮一時門庭冷落。
「小姐,尚宮局的人太過份了,連您和殿下的月例用度都敢克扣?」小環憤憤地說道。
沒有冰雕,殿內就像蒸籠般悶熱難當。張歪在貴妃榻上啃著蔣娉婷送來的鴨脖子,沒心沒肺地說道︰「知足吧。若殿下真的被廢,到時連現在這樣的待遇都不可能有。」
小環拿團扇替她扇著,不解地說道︰「小姐,您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呢?」
張笑道︰「急有用嗎?我著急難道皇上就不廢黜殿下了?」
小環愁眉苦臉地嘆了一口氣,忽想起一事,神神秘秘地說道︰「小姐,奴婢听殿邊的公公說,昨日殿下又踫巧遇見萬寶珠,還和她單獨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呢。」
張愣了一下,萬寶珠倒是越來越明目張膽了,她明知道老妖婦和朱祐樘正斗得你死我活,竟還敢如此招搖地糾纏朱祐樘。
小環問道︰「萬寶珠總糾纏著殿下,您要不要出面教訓她一下?」
張笑了笑︰「何須我出面?自會有人教訓她。」
小環低頭想了想,立即恍然大悟,笑嘻嘻地道︰「萬貴妃忙著對付殿下,她的佷女卻忙著勾引殿下,這事若傳到萬貴妃耳中,還不被氣個半死,萬寶珠肯定有罪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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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山東傳來急報,泰安州發生地震,震聲如雷,泰山動搖。朝野震驚,泰山乃五岳之宗,古人有雲,泰山安,四海皆安。如今泰山突然地動山搖,難道會發生什麼大災難?朝堂似炸開了鍋,大臣們議論紛紛。
皇帝心中不安,下旨命禮部立即動身去泰山祭祀,以保國泰民安。
可接下來幾日泰山連續地震,欽天監夜觀星象,上奏說︰「泰山震動,應在東宮。此乃上天在示警。」
太子黨們立即紛紛附議︰「太子賢明仁慈,深受百姓愛戴,若因小事廢黜,恐會惹來上蒼震怒,降禍我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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