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如撫了撫有些蒼白的臉頰,說道︰「許是前幾日出宮去法華寺累著,不礙事。」又從懷中掏出一道平安符遞給她,「嬪妾順道向住持求了一道平安符,願佛祖保佑太子妃和月復中的胎兒平平安安。」
「妹妹有心了。」張接過平安符,微笑道,「你們既然身子不適,都回屋歇著吧,晚上還有祈福大典呢。」許清如,許淑女兩人遂起身告辭,行了一禮,結伴離去。
沈蘭曦端起茶盞啜了一口,望著她的月復部,嘆道︰「還有八個月孩子才出世。雖然住進仁壽宮,得了太後的庇護,你也別掉以輕心,宮里那些人可是無孔不入。」
張輕撫著月復部,微笑說道︰「她們無孔不入,我也不是好惹的。」
沈蘭曦淡淡一笑︰「我倒忘了你可是比狐狸還狡猾,論智謀,十個萬寶珠也及不上你。」聲音頓了一下,皺眉道,「你呀,最大的弱點就是擅于粉飾太平,明明不開心,偏要裝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
不歡天喜地又能如何?天天以淚洗面,像個怨婦一樣,朱祐樘就能回到她身邊?張唇角浮起一抹苦澀的微笑︰「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人生短短數十載,又何必自個兒找罪受呢?」
沈蘭曦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含笑道︰「明眼人都知道太子寵幸萬寶珠不過是權宜之策,你若為了此事心里不痛快,那可是自個兒和自個兒過不去了。」
張心中一凜,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老妖婦不可能不知道,如今的風平浪靜倒像是狂風暴雨來臨之前的假象。
沈蘭曦見她心神不寧,溫言道︰「累了吧?晚上還要出席祈福大典,快進去歇著。♀太後用藥的時辰到了,我得過去了。」
張遂起身送她出去,喝完安胎藥,方走到寢殿歇下,醒來時已是日影西斜,洗漱梳妝後,用過晚膳,攜著綠翹的手出去,甫踏出宮門,便看見一頂黃金頂嵌琉璃轎輦停在樹下,太後正襟危坐,見她出來,笑著招招手︰「孩子,坐到哀家身邊。」
張走過去步上轎輦,乖巧地問道︰「皇祖母,您今兒身子好些了麼?」
太後輕咳了數下,含笑道︰「放心,皇祖母身子硬朗著呢,就盼著抱玄孫。」
沈蘭曦忙斟了一杯茶,恭敬地呈上︰「太後,您喝茶。」
太後接過茶盞飲盡,感慨道︰「這幾個月多虧蘭妃悉心服侍,哀家的病才能好得這麼快。」
沈蘭曦低垂著頭,溫馴地道︰「服侍太後是臣妾份內之事。」
太後盯著她素淨的臉龐,皺眉道︰「正值雙十年華,打扮得倒比我這個老太婆還素淨。你也該多花些心思在你自個兒身上。」
沈蘭曦低聲道︰「臣妾每日誦經禮佛,穿得太花俏反而不自在。」
太後聞言嘆了一口氣,沉默不語。
八名太監抬著轎輦大步向前,步履平穩如,如出一人,約莫過了一頓飯的時間來到欽安殿。殿前空地上已搭起高台,供桌上擺著香燭祭品等物,五彩幛幡隨風輕揚,台下一百零八名和尚圍成圈席地而坐,雙手合什。
各宮嬪妃,皇子公主們俱已到齊,見到太後步下轎輦,紛紛起身行禮請安,太後隨口命眾人起身,攜著張,沈蘭曦入席坐下。♀
因張前不久剛經歷了一場牢獄之災,又險些命喪火場,太後覺得不吉利,遂下旨命法華寺的明空住持進宮辦一場祈福大典,為未出世的玄孫祈福。
綠翹替張扶了扶鬢邊的鳳釵,壓低聲音說道︰「奴婢都已經準備妥了。」
張頷首,望著滿天的星斗,微笑道︰「今兒果然適宜賞月觀星。」
綠翹含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辜負了豈不可惜。」
此時,皇帝攜著萬貴妃浩浩蕩蕩而來,朱祐樘,萬寶珠則跟隨在後面,卻不見皇後的身影,想必怕壓了萬貴妃的風頭,又借口身子不適留在坤寧宮。眾妃嬪及皇子公主起身行見駕之禮。
「平身。」皇帝面含微笑,與萬貴妃並肩坐在寶座上,溫和地望向明空主持,「大師,現在就開始祈福大典吧。」
明空站在高台之上,雙手合什,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請太子妃上前接受祈福。」
台下一百零八和尚雙手合什,閉目喃喃念誦著經文。張緩步上前,登上高台拈香禱告,神色虔誠,耳畔梵音裊裊,心漸漸歸于寧靜。
忽听「轟隆」幾聲巨響,天際一個黑色的物體急墜而下,「砰」,正巧砸落在高台前,震得整個高台晃動了數下,供桌幢幡倒在地上,燭火點燃了五色幢幡,燃起熊熊大火。
張似嚇呆了,臉色慘白,呆呆地站在燃燒的五色幢幡之中,身子簌簌顫抖,連逃命都忘了。
在場諸人俱驚駭不已,不知所措地望著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幾個膽小的嬪妃早就嚇暈過去了。
張似受驚的小鹿般縮在他懷里,顫聲問道︰「祐樘,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事。只是個小意外。」朱祐樘見她小臉雪白,神色惶恐,心中又憐又愛,親了下她額頭,打橫抱起她走下高台。
太後已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高聲叫道︰「都愣著作什麼?還不快去撲火。」錦衣衛們早已蜂擁而上,三兩下就撲滅了高台上的大火。
皇帝臉色鐵青,喝道︰「到底怎麼回事?」
萬通撿起砸落在高台前的一塊古怪的石頭,恭敬地呈上︰「皇上,這塊石頭有些古怪。」
只見石色似豬肝,微帶黑褐,重約十數斤,狀似大秤錘,顯然不是似普通的石頭。
皇帝皺眉問道︰「這是何物?從何而來?」
萬通答道︰「微臣也覺得奇怪,剛才听到幾聲驚雷,緊接著這塊石頭就莫名其妙地從空中墜落。」
萬貴妃撫了撫衣襟上的褶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天降異石,必是上蒼示警,將有大禍降臨,祈福大典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是前所未有,也許太子妃是不祥之人,老天爺不肯賜福給她。」
萬寶珠惡狠狠地盯了一眼靠在朱祐樘懷里的張,火上澆油地說道︰「皇上,天降異石,必是妖孽出世,為禍人間。皇上若不盡早處置不祥之人,恐怕大明社稷危在旦夕。」
「住口!」太後臉罩寒霜,冷冷地道,「太子妃懷有皇嗣,即將為皇家開枝散葉,延續香火,怎麼可能是不祥之人?若說妖孽,恐怕另有其人。」
萬貴妃神態倨傲,不屑地反駁道︰「太後,剛才那塊石若再偏一分,可能就砸中太子妃了。誰是不祥之人,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麼?」
皇帝頭疼不已,咳了一下,打圓場說道︰「母後,愛妃,別為了一塊破石頭傷了和氣。」
「皇上!」萬貴妃愁眉緊鎖,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這可不是普通的石頭。祈福大典上,上天突降異石,大禍恐不遠矣!」
沈蘭曦忽開口道︰「皇上,今天有異象,何不找欽天監來問一問?」
皇帝頷首,揚聲道︰「傳,欽天監!」梁芳立即著人去請欽天監。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欽天監劉義山匆匆奔來,烏紗帽微斜,氣喘吁吁,跪下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快免禮!」皇帝擺了擺手,皺眉問道,「方才雷聲大作,上天突降異石,這究竟發生了何事?難道天象有異,大明即將有災難降臨?」
劉義山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誠惶誠恐地答道︰「啟稟皇上,微臣夜觀星象,發現一個多月以來辰星東移,大有侵犯尾宿星之象,恐怕將有一場大禍。」
皇帝聞言臉色微變,問道︰「辰星?尾宿星?什麼意思?」
劉義山低頭恭敬地答道︰「回稟皇上,辰星主殺伐之氣,戰斗之象,尾宿乃東方青龍七宿第六,為青龍之尾,在七曜屬火,圖騰為虎,故亦稱尾火虎,主後宮之場,若辰星犯尾宿星,代表後宮有嬪妃要亡故。」此言一出,在場諸人臉色齊變。
朱祐樘心中一凜,抱著張的雙臂不覺緊了幾分,皺眉問道︰「你沒有看錯?星象上真是這麼說?」
「千真萬確!微臣斷不會看錯。」
萬貴妃臉露哀戚之色,說道︰「皇上,臣妾數十年來承蒙您厚愛,招來無數人眼紅和嫉妒,臣妾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詛咒臣妾,巴不得臣妾早點死掉。星象說辰星犯尾宿星,後宮有嬪妃要亡故,想必是指臣妾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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