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見她被老妖婦當眾奚落,心中不忍,遂乖巧地道︰「萬娘娘既然如此雅興,臣媳自當奉陪。」說罷,重新坐下,面含微笑繼續欣賞著歌舞。
萬貴妃滿意地笑了笑︰「太子妃乖巧懂事,怪不得太後娘娘這般疼你。」
一彎上弦月淡淡地掛在天際,繁星閃爍,遠處的九重宮闕似披了層白紗般朦朦朧朧,卻又顯得陰森威嚴。
宸妃舉杯說道︰「姐姐,今兒也是七夕佳節,妹妹薄酒一杯,祝姐姐和皇上白首偕老,永結同心。」其他嬪妃亦跟著舉杯恭祝。
萬貴妃笑著飲盡杯中之酒,鳳眸微睞,心不在焉地說道︰「歌舞看久了,乏味得很。」她把玩著手中的七彩琉璃杯,忽想起一事,說道︰「皇後,我听說你宮中的優曇花今兒晚上便會綻放,是麼?」
皇後頷首,雙眸露出一抹難得的笑意,抬頭看了眼天色說道︰「算算時辰應該馬上就要開了。妹妹若有興趣便一同前去觀賞。」
「優曇花開也算是難得一見,怎能錯過呢?」萬貴妃長身而起,整了整衣衫,曼聲道,「各位妹妹也一起去吧。」眾嬪妃哪敢推辭,俱齊聲答應。
皇後望向張,微笑道︰「太子妃不如也一起去?順便可以帶走血燕。」
張不願拂她之意,遂道︰「好。」
眾人起身離席紛紛步上各自的轎輦,一行人向坤寧宮迤邐而去。♀到了坤寧宮,甫踏進儀門,便聞到一陣馥郁的芳香。皎潔的月色下,庭院里遍植著各種奇花異草,幾只瑩火蟲在花叢間翩然飛舞,清幽的庭院美似一幀充滿詩意的畫,而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花房,妖嬈嫵媚的醉芙蓉,清雅高貴的君子蘭,秀麗富貴惠蘭等等,滿屋彌漫著沁人肺腑的幽香。
深宮長日無聊,皇後多年無寵,且不必攝理六宮事宜,為了不招萬貴妃厭煩,數十年來深居簡出,平日里侍弄花草為樂,除了一些重要節日及場合,極少在宮中走動。
王順妃輕撫著一株狀如翔鸞翥鳳的紫色墨蘭,低頭嗅了嗅花瓣,一臉陶醉地說道︰「真美!」
皇後溫和地笑了笑,清淺的笑容不似平時的落寞,而是多了幾分驕傲與滿足,含笑說道︰「你們若喜歡,可以挑一盆帶回去。」眾嬪妃大喜,紛紛道︰「多謝皇後娘娘。」
花桌的中央擺著一盆優曇花,綠葉如翡翠般晶瑩,潔白的花蕾倒垂而長,朦朧的月色下花瓣忽緩緩綻放,清香四溢。
宸妃一臉驚喜地道︰「呀,優曇花開了!」
眾人俱驚嘆不已,張欣賞了一會兒,望著滿屋的花草,心里升起幾分憐憫,在過去無數個冷清孤寂的日子里,皇後月兌去鳳冠霞帔,獨自蹲在這里給花朵施肥時,修剪枝葉,她的心情又是如何?可曾有過一絲不甘心?
沈蘭曦輕撫著一盆稀世蘭花,微笑道︰「妹妹,你的錦宓閣布置雅致,這盆花放在你屋里倒也應景。」
張走到她身邊佇足觀賞,宛如碧玉雕琢而成的葉片晶瑩剔透,嬌艷嫵媚的花瓣透著幾分幽雅,一看便知是花中極品,笑道︰「不知皇後娘娘可舍得割愛?」
忽听「轟」地一聲巨響,眾人正愣怔間,屋梁上一段巨木陡地墜落,塵土漫天飛揚。
「小心!」沈蘭曦滿臉惶恐地大叫,沒有一絲猶豫地撲在張身上,腦後驀地襲來一陣劇痛,仿佛一柄利斧將她腦袋硬生生地劈成兩半般撕心裂肺。
仿佛一柄利斧將她腦袋硬生生地劈成兩半般撕心裂肺。
張整個人向地上撲去,千鈞一發之際,雙手緊緊地護住小月復,半側過身,以手肘先落地,「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肘處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嫣紅的血跡瞬間染紅了楊妃色的袖子。
她顧不上檢查手上的的傷,低頭輕撫著小月復,見胎兒無恙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艱難地轉過頭,卻見沈蘭曦趴在自己身上,臉色蒼白駭人,雙眸緊閉,不由大驚失色,喊道︰「蘭娘娘!蘭娘娘!」
張想扶她起來,手踫到她後腦勺卻觸到一片黏稠溫熱的液體,心頭一震,隱隱意識到什麼,目光忽瞥地上那段巨木,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殆盡,顫抖著抽回手,只見掌心赫然沾著一團刺目的血跡。
她想起方才意外發生之際,沈蘭曦撲過來,將她緊緊地護在自己身下,心中大慟,眼淚洶涌而出,拼命地搖著沈蘭曦的衣袖,哭道︰「蘭娘娘!快醒醒!快醒醒!」
而皇後與其他嬪妃們正圍在優曇花前欣賞,忽听「轟隆」一聲巨響,俱是嚇得花容失色,紛紛回頭卻見沈蘭曦倒在血泊中,而太子妃正抱著她哭得肝腸寸斷。
皇後面如土色,整個人似掉進冰窖般冷得直打哆嗦,聲音也變了調︰「來人!快去傳太醫!快去傳太醫!」小太監們匆匆忙忙奔出去。
張死命地掐著沈蘭曦的人中,眼淚滾滾而落,心里不住地向上蒼哀求道,老天爺,求您救救沈姐姐,我願意折壽十年,二十年,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換她,求求您救救他!
沈蘭曦忽幽幽地睜開眼,怔怔地望著頭頂寶藍色承塵,心里極輕地嘆息了一聲,仿佛做了一個極長極長的夢般,昨兒依稀還和一群閨中姐妹抽花簽兒玩,她掣了一支杏花,簽上寫著‘瑤池仙品,日邊紅杏倚雲裁。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她羞得擲下花簽,心像一頭慌亂的小鹿撲通撲通地亂跳。
表姐伸指刮了一下她臉頰,取笑道︰「妹妹大喜!恭喜妹妹早日嫁個如意郎君。」
一眨眼她入了宮,遇到了此生的良人,可天意弄人,她卻成了他的母妃,此生再也無緣。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是她抽花簽時小不心喝醉了睡過去,多麼希望睜開眼時她還是沈府的千金大小姐。
張滿臉狂喜,哽咽地叫道︰「蘭娘娘,您醒了?」
沈蘭曦虛弱地笑了笑,關切地打量著她,艱難而斷斷繼續地問道︰「你……有沒有……受傷?胎兒……沒事吧?」
張流淚道︰「我很好!孩子也沒有事。姐姐,你為什麼那麼傻,替我擋了這一劫?」
「別……哭……小心……動了……胎氣……」沈蘭曦想抬起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只略動了動手指,感到生命正一點點地流逝,眼中閃過一抹解月兌般的快意,艱難地說道,「我活著……也不過是……熬日子……罷了,死了……反倒……一了……百了。」
張如萬箭穿心般痛不欲生,哭道︰「不會。你不會有事的。太醫很快就到了,你一定要撐住!你還要看著我的孩兒出生,你不能丟下我。」
沈蘭曦輕輕地咳了一下,嘴里涌出大口的鮮血,艱難地說道︰「答應我……不管……前路……如何……艱難……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要相信……太子……」
「我會的。我會的。」張顫抖著手去抹她嘴角的血,可是血卻越涌越多,怎麼也抹不干淨,眼中充滿惶恐與絕望,大叫道,「太醫呢?太醫怎麼還沒來?」
皇後臉色煞白,渾身顫抖,結結巴巴地說道︰「太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很快就會到。」其他嬪妃均神色悲憫,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萬貴妃無動于衷地站著,惺惺作態地嘆道︰「蘭妃傷得這般重,怕是活不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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