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翹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抹惱意,語氣恭謹卻又含著幾分威嚴︰「側妃,太子妃正在拜祭蘭妃娘娘,請您離開,莫要打擾。♀」
萬寶珠剛剛解了禁足,正憋著一肚子的火,哪肯離去,繞著朱地彩繪梓木棺走了一圈,站在張面前,滿臉不屑地道︰「你以為將我禁足,我便奈何不了你麼?」
張臉色冰冷如雪,嘴唇緊抿,一語不發。
萬珠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太子妃又如何?我姑姑是貴妃娘娘,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連太後都要讓她三分,就憑你,斗得過我麼?」
張眼簾低垂,眸底閃過幾分絕望,是啊,皇帝昏庸無能,老妖婦權勢滔天,殺人如麻,她一個小小的太子妃如何斗得過?
綠翹臉色微變,冷聲道︰「側妃,請您立即離開,不然休怪奴婢命人趕您出去。」
萬寶珠冷冷地笑了笑︰「我不過想和太子妃說幾句話罷了,又不會吃了她,你緊張什麼?難道只有太子妃可以拜祭蘭妃娘娘,我就不可以麼?」
綠翹頓時啞口無言。
萬寶珠不屑地盯著朱地彩繪梓木棺,嘖嘖嘖地道,「我听說蘭妃死的時候可慘了,整個腦袋都砸開花了,血流了一地。這個蘭妃也真是個榆木腦袋,成天和一個晦氣的人在一起,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滾!本宮命你即刻滾出去!」張大怒,眼中跳躍著兩簇怒火,若此刻有利劍在手,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刺入她的心髒。
萬寶珠越發得意,「咯咯咯」地嬌笑︰「不是說我和你的命格相刑相克麼?我的命可硬著呢,你若想活命,就向皇上求旨廢去太子妃之位,搬到冷宮居住,或許還能長命百歲。♀」
張冷冷地一笑︰「本宮是祭告過天地,宗廟的太子妃,若無大錯,即便是皇上也不可以隨意廢黜。你想要當太子妃就等下輩子!」
「是麼?」萬寶珠不怒反笑,冷冷地盯著她,語氣陰森,「可我怎麼看你長著一副短命相,也許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和你的好姐妹蘭妃娘娘團聚呢。」
綠翹聞言不禁動怒,寒聲道︰「側妃,您再敢出言不遜,詛咒太子妃,奴婢只好命人去請殿下過來,求他主持公道。」
「想拿殿下壓我?我姑姑是皇上最寵愛的貴妃娘娘,殿下又能拿我怎樣?」她「嗤」的一聲譏笑,瞥了一眼靈堂嫌惡地說道,「真是晦氣。我還要去未央宮陪姑姑和皇上飲酒,就不打擾你和蘭妃娘娘相聚。」說罷,扭著腰枝揚長離去。
綠翹皺眉︰「這個側妃仗著貴妃娘娘撐腰,真是越來越猖狂了。」
張面無表情地拭了拭眼淚,淡淡地說道︰「不必與她置氣。她對太子妃之位志在必得,往後我們要更加小心,好好查一下霽月殿上下的奴才,信得過的留下,信不過的全打發了。」綠翹低頭恭謹地答道︰「是。」
張沉默地打開包袱,抓了一把冥紙元寶放入銅盆點燃,哽咽地說道︰「姐姐,黃泉路漫漫,你一路走好,喝過孟婆湯,下一世記得別再找我這樣的禍害精做妹妹。」
一沓沓冥紙似火紅的蝴蝶轉眼成了灰燼。♀
殿內陰風陣陣,燭火搖曳,白色布幔輕輕飄揚,窗外冷月西墜。綠翹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太子妃,將近子時了,奴婢扶您回去吧,您剛剛滑胎,身子十分虛弱,周太醫千叮萬囑一定要您好好休養,不然會落下病根的。」
張默默地站起身,最後望了一眼朱地彩繪梓木棺,終于狠下心腸快步出門,晚風迎面吹拂而來,臉上的淚水瞬間風干,她的步子邁得又急又穩,抬頭望著清冷的明月,心下默默地說道,姐姐,我答應你,不管前路如何艱難,我都會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命是沈蘭曦給的,從今以後她一定會努力地快樂地活著,絕不會讓沈蘭曦白白犧牲
這日,張晨起梳妝後,用過早膳,坐在東暖閣整理著嬰兒衣物,手指輕撫著大紅肚兜上虎頭虎腦的女圭女圭,心中苦澀,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綠翹端著一碗熱氣裊裊的藥進來,嘆道︰「太子妃,這些嬰兒衣物還是讓奴婢收起來吧,免得睹物傷情。」
張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道︰「收起來也罷。」
綠翹吹了吹白玉盞里的藥汁,舀了一匙喂到她嘴邊,說道︰「周太醫說您之前關入水牢,寒氣未除盡,這次滑胎身子又受到了損傷,一定要好好調理,每日按時喝藥,更重要的是保持愉悅的心情,身子才能好得快。」
張就著她的手喝完藥,無精打彩地斜倚在貴妃榻上,鴉翅般縴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清麗的臉龐透著幾分病態的蒼白。
綠翹想了想,低聲道︰「太子妃,這幾日殿下下了朝便過來陪著您,您為何總是對他冷冷淡淡?奴婢明白您心里難受,可是殿下他也剛剛失去孩子,他心中的痛絕不會比您少。下回殿下過來的時候,您可別再給他臉色看。他是男人,也有尊嚴,若每回來都踫一鼻子灰回去,長久下去終有一日會對你心生厭倦。」
張心中苦澀,面無表情地說道︰「現在我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綠翹長嘆一聲,勸道︰「殿下若來了,您就裝裝樣子敷衍他幾下,又何必將他往外推呢?」
張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你下去吧。我有些困,先小憩一會兒。」
綠翹答了聲「是」,往鎏金琺瑯仙鶴紋香爐里添了一勺安神香,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殿內寂靜無聲,錦泰藍大甕里幾條金魚悠然游動,不時地冒出水面,睜著圓鼓鼓的雙眼好奇地望著四周。
張昏昏沉沉地睡著,很多人在眼前走馬燈似地晃過,楊彩蝶,楊氏,初夏,杜芊羽,蘇選侍,一個個如狼似虎地撲上來向她索命,厲聲叫器道︰「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張猛地驚醒過來,背後冷汗浸浸,鬢發全是黏膩的汗水,心髒劇烈而急促地跳動著,微喘了一口氣,揚聲叫道︰「來人!來人!」
綠翹聞言匆匆掀簾進來,見她臉色慘白,額上布滿冷汗,忙扶她起來,緊張地問道︰「太子妃,您是不是做噩夢了?」
張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有氣無力地說道︰「水!倒杯水給我。」
綠翹忙走過去斟了一杯熱茶遞給她,張接過斗彩荷花紋茶盞,低頭正欲喝下,忽臉色大變,驚恐地瞪著茶盞內嫣紅如血的液體,似乎還散發著陣陣腥臭,不由「啊」的一聲大叫,惶恐地扔掉茶盞︰「這是什麼?」
綠翹大驚失色,惶然問道︰「太子妃,您怎麼了?」
此時,朱祐樘從外面掀簾進來,見張縮在榻角,滿臉惶恐驚懼之色,不由臉色驟變,沉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綠翹臉色微白,心中亦生起一股不祥之感,顫聲道︰「奴婢也不知道。方才太子妃還好端端地,不知為何歇了一覺,醒過來就變這副模樣。」
朱祐樘俊臉黑如鍋底,喝道︰「還不快去請周太醫。」綠翹答應一聲,慌慌張張地奔出去。
張皺眉盯著他,忽從榻上跳下來,惡狠狠地撲向他,大叫道︰「你這個殺人凶手!還我孩子的命來!還我沈姐姐的命來!」
朱祐樘愣了愣,臉色凝重,緊緊地抱住她,任她如何廝打都不肯松手,柔聲說道︰「!是我!」
「殺人凶手!我跟你拼了!」張雙目赤紅,拼命地掙扎著,無奈被他似鐵鉗般的雙臂緊緊地箍著動彈不得,忽低頭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嫣紅的血順著嘴角緩緩滑落。
朱祐樘感到腕上一陣鑽心的劇痛,眉頭緊擰,卻仍是不肯放手,聲音帶著幾分痛楚︰「!!」
過了片刻,綠翹領著周謹匆匆趕到見狀忙命人分開兩人,張被小環等人牢牢地抱住,發髻凌亂,目光凶狠地盯著朱祐樘,大叫道︰「放開我!快放開我!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小環不知她為何狂性大發,變得六親不認,雙眸含淚地道︰「小姐,您清醒一下。他是太子殿下。」
朱祐樘臉色緊繃,右手腕一片血肉模糊,血仍嘀嗒嘀嗒地淌著,雙眸充滿痛惜與焦灼,皺眉道︰「周謹,快看看太子妃為何會突然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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