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謀之爺本紅妝 64、巨變

作者 ︰ 風上弦歌

高聳如雲的龍焰殿,如金色的巨龍盤旋而上,直沖九霄,氣勢恢宏。

赤焰國最高權利的象征,龍焰殿中的雕梁畫柱,乃至于一磚一瓦,無不彰顯著皇家的貴氣和威嚴。

登上整整一百層台階,饒是體力極好的楚燃,都有些吃不消,站在原地喘著粗氣,扭頭掃向旁邊的御靈風,卻見他面色自若,毫無半點不適之感,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秦厲曾派人查探,說御靈風琴藝一絕,對刀劍卻十分嫌棄,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如果傳言為真,那麼她旁邊這個健步如飛的高手又是誰呢?

轟轟轟!

震耳的雷聲乍響,打斷了楚燃的沉思,抬頭一看,只見天際掠過幾道閃電,將黑夜照得宛如白晝,悶悶不絕的雷鳴聲,儼然是變天之勢,宣示即來的狂風暴雨,透著些許不祥之兆。

天氣變化多端,人心詭譎難測,一想到龍焰殿中的勾心斗角,楚燃仰頭望著晦暗不明的夜空,陷入了沉思之中。

「快走吧,不要讓楚皇久等了……」御靈風從她身邊經過,淡淡的提醒了一句,卻也不等她,徑自向龍焰殿走去。

這廝今日沒吃錯藥吧,怎麼一改往常的性子,一副冷冰冰的姿態,該不是抽風換性子了吧?

楚燃疑惑間,御靈風已經走了老遠,當下收斂心神,忙追了過去。

「今日宣你進宮,都沒見你這麼急,現在卻是一反常態,走得比誰都急?御靈風,你是故意和爺作對嗎?」追上御靈風後,楚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卻見御靈風直直往前走,完全把她視作空氣。

好!算你贏了!從現在開始,爺也不理你,看你能裝到幾時,看你能忍到幾時!

楚燃板著一張臉,再次追上御靈風,一路上你不言我不語,氣氛顯得詭異又尷尬。

好在很快就到了龍焰殿,楚燃和御靈風對視一眼,毫無默契的一前一後進入。

果不其然,她是來的最遲的。

楚燃輕咳幾聲,無視眾人詫異的目光,直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不過這樣「萬眾矚目」的走秀,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該死的御靈風,看爺回去怎麼收拾你!

楚燃在心底恨恨的想著,隨手端起一壺酒為自己酌上,仰頭喝的時候,卻被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攔住了。

楚燃挑眉一看,正是風情萬種的北傲太子墨非離,正想說幾句話損他,好發泄心中的怒火,卻發現他似乎比她更為不快,即使隔著一張冰冷的金屬面具,她依然能感受到他面具下濃重的悲傷。

奇怪,今日是怎麼了?大家都莫名其妙的?

這時,墨非離也抬眼看向她,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終是什麼話都沒問,奪過她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沒有了酒杯的楚燃,也懶得差人添上,便將胳膊肘撐在桌子上,用手拖著腮幫,索然無趣的觀看著殿上的歌舞,目光流轉中,無意和夜楚軒的視線相撞,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鎏金長袍,袍子上繡著栩栩如生的九條金龍,和他頭上華麗的帝王軒冕相互映襯,凸顯了帝王不可一世的尊貴地位,還有皇家與身俱來和貴氣的威嚴。

此刻,夜楚郁端坐金鑾殿上,薄唇輕抿,周身透著一股寒意,霸氣渾然天成,只消一眼,就令人為之折服,為之屈膝,為之俯首稱臣。

整個大殿之上,除了楚燃敢抬頭看上幾眼,其余的人,卻是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更遑論引頸翹望,一睹帝王天顏了。

一場宏大的宮宴,一場人心的角逐,一場權利的更迭,一場明爭與暗斗。

墨非離一反常態,不但沒有說嫁她的瘋狂話,竟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只是低頭喝著悶酒,一杯接著一杯,似乎天底下的任何酒,都無法驅散他心中濃濃的憂愁。

夜楚軒則是生著悶氣,不時用陰毒的目光掃過楚燃,氣得牙關緊要,卻礙于楚燃強硬的身份,只能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夜楚郁陰沉的面容,隱藏在帝王的鎏金軒冕下,高高在上的冷漠表情,卻是比誰都孤獨寂寞。在他十三歲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一生的冷酷無情,他的皇叔借著輔政之名,將他軟禁在了皇宮之中,他的隱忍退讓,換來了母妃的慘死;他的縱容妥協,害的夜楚軒被迫離鄉。如今他的忍耐,很快就要結束了,所有陽奉陰違的人,所有圖謀不軌的佞臣,都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承受他的帝王之怒!

再觀身居高位的夜楚邵,勉強扯出幾抹笑容,卻是比哭都難看。當日與楚燃一談後,他雖說與楚燃合作,卻也深有顧慮,畢竟與虎謀皮,難免被虎反咬一口,但眼下的大好機會,若是錯過了,不知道他有生之年,還能否登上皇位?思及此,夜楚邵嘴角的最後一絲笑意消失,陷入了反反復復的糾結中。

在這幾人之中,最輕松自在的,怕是要數裴玉珩了。沖著自巫越國帶來的九龍茶,裴玉珩低頭慢悠悠的品著,看似清心寡欲,淡然無求,然而一雙銳利的眼楮,時不時掃向楚燃,透著一股冷冽與恨意。

殿外,下起淅瀝的下雨;殿中,幾人的心思流轉。

不知不覺中,宴會竟已進行到了一半。

眼看歌舞升平,一片安詳之景,誰知,夜楚軒突然站了起來,對著夜楚郁拱手道,「今日乃是皇兄壽辰,臣弟送上七彩玉彌勒,祝皇兄萬事遂心。」

夜楚軒拍了拍手,十幾名宮女款款而入,中間一名最美的宮女,手心捧著一尊玉彌勒,在亮光下折射出七種顏色,宛如雨後橫跨天際的彩虹,絢麗無比,奪人眼球。

夜楚郁點了點頭,揮手命人帶下去,顯然十分滿意,更遑論此物乃是夜楚軒所送。

一波宮女退下後,另一波宮女涌進,只見一名紅衣女子高舉著翡翠玉盤,玉盤之上乃是晶瑩如雪的冰蓮。她畫著濃艷的妝容,卻不讓感到艷俗,一顰一笑中,透著萬種風情,賣力的扭著小蠻腰,踏著妖嬈的步子而來。

一時間,吸引了無數垂涎的目光,自然也招了不少女子的恨。

比起妖媚絕倫的女子,裴玉珩顯然對她手中的雪蓮更感興趣,傳說千年雪蓮可解萬毒,得到了此物,無外乎撿了一條命。

眼見夜楚郁動心了,裴玉珩和夜楚軒對視一眼後,也很和時宜的站了起來,順著夜楚郁心思道,「裴某一介商賈,承蒙楚皇和軒王厚愛,方能有幸在此共襄盛宴,特意獻上千年雪蓮,還望楚皇笑納……」

「裴公子真是有心了……」夜楚郁唇角微勾,揚起淡淡笑容,帝王的龍心大悅,乃是對他最高的獎賞。若是提個詞當牌匾,裴家的生意怕是要更加紅火了!

繼夜楚軒和裴玉珩之後,眾人也紛紛獻上重禮,來討夜楚郁的歡心,一時間大殿內君臣同樂,歡聲笑語,將熱鬧推向最**。

就在人心大悅之際,夜楚軒卻不小心將酒杯摔倒了地上,一時間,鴉雀無聲,眾人宛如驚弓之鳥,閉口不言。

一旁宮女見狀,忙彎腰撿起酒杯,並為夜楚軒添上新的酒杯,又恭敬的退到一邊。

「諸位大人這是怎麼了?本王不過一時手滑,摔了酒杯而已……」夜楚軒為自己酌了一杯酒,高舉空中,漆黑如墨的眼眸閃爍著點點笑意,掃視著在場眾人,漫不經心道,「剛才輪到哪位大人獻禮了?呂大人,是你嗎?」

呂建之忙搖搖頭,嚇得結結巴巴道,「微臣禮薄人輕,不敢再聖上面前獻丑,但對皇上的忠心可是日月可鑒,對赤焰國更是一片赤誠熱血,絕不敢有半點虛假,不敬,違背……」呂建之滔滔不絕的講著,心中卻是惶恐不已,暗道︰莫非皇上已經知道他貪污賑災銀子一事,特命軒王暗中調查嗎?莫非軒王發現了什麼?

思及此,呂建之偷偷抹了一把汗,小眼神不安的瞥向夜楚邵,在收到夜楚邵的警告後,又忙正襟危坐,神情嚴肅,裝作很強大的樣子,暗地里卻尋思著,該找個機會,早點將贓物退回去。

夜楚軒將目的達成,「不懷好意」的目光繼續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張慕楓身上,詫異道,「那是到張大人了嗎?張大人似乎還未獻禮吧?」

夜楚軒的無恥偷竊行徑,還在明目張膽的進行著,不過皇上不發話,誰敢出聲制止。但眾人令奇怪的是,明明三年前,軒王便沒了這番嗜好,今日怎麼忽然來了興致,要將眾人全部打劫一番。當下將同情的目光移向張慕楓,無聲道︰張大人,請珍重。

張慕楓微微一愣,惶恐之中,嚇得連忙將老底都掀了出來,急急道,「啟稟王爺,臣今日得了一塊上好的翡翠,已經托人打造成龍鳳佩,可是手下人的腳步慢了些,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子時便能送到皇宮,還請皇上降罪……」

「張愛卿的一番好意,無論何時都不晚,朕隨時收下了。」夜楚郁眼楮一眯,不冷不熱的口吻,說著最無恥的話,明明和夜楚軒聯合起來搶劫,卻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楚燃突然有點理解,為何公玉琉華寧願一個人下棋了!因為這完全不是宮宴,而是**luo的洗劫!

「嗯,如此甚好……」夜楚軒也眯著眼楮,笑的好不奸詐。雖在壽辰的最後一刻,不過這份重禮,倒也值得他的等待。要知道這塊翡翠,他暗自垂涎許久了。宴會之後,便向皇上討來吧。

張慕楓卻是暗自流淚,當日藏寶閣拍賣時,他和夜楚軒同時看上了翡翠,但他實在喜歡不得了,便以高價壓過夜楚軒,將上等翡翠買了下來,事後,夜楚軒竟也沒找他麻煩,他本以為萬事大吉,沒想到這廝竟還在記仇。

張慕楓氣的銀牙緊咬,時不時的瞪向夜楚軒,夜楚軒卻是視若無睹,指著一個油光滿面的大臣,繼續他強盜式的掠奪。

「李大仁,到你了。」

李大人明顯抖了一下,然後乖乖交出一大推寶貝,夜楚軒滿意一笑,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就在眾人惶恐不安,夜楚軒突然將目光移到了楚燃身上,瞳仁里忽閃的狡黠光芒,宣示著下一個倒霉的人——夜楚燃!

和御靈風賭氣的楚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並沒有注意到殿上的暗潮涌動,等她意識到情況不對時,危險已經悄然降臨。

「在場的大臣都將賀禮獻上了,不知六哥準備了什麼稀世珍寶,可否讓本王開開眼界?」

「咳咳,稀世……珍寶……是嗎?」沒想到夜楚軒這個小人,竟然在這里等著她,楚燃深吸一口氣,勉強扯出一抹笑,緩緩道,「本王的準備的薄禮,雖談不上是什麼稀世珍寶,但也算是無價之寶,不過……」

楚燃清了清嗓子,正想編一個正當的理由,說賀禮半路被劫了,或者不幸摔碎了,但夜楚軒顯然看穿了她的「用心」,當下拔高了聲音道,「六哥府中的人腳程不會也慢了點,要等到子時才能送來了嗎?還是說,六哥根本就沒有準備呢?」

看楚燃一臉窘迫,明白人也猜的幾分,當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皇上生辰如此大事,炎王竟無半點表示,這不是明擺著,不將皇上放在眼里嗎?」不知道是誰嘟噥了一句,不大不小的傳到夜楚郁耳中,夜楚郁面子掛不住了,當下表情陰沉沉的。

「呵呵……開玩笑……」楚燃笑著打圓場,然後拍胸膛保證道,「本王府中的人,怎會是沒用的廢物,東西早就送到了,只是……只是……」

就在楚燃不停的「正是」時,在她袖子里悶壞的小灰,正好奇的探出小腦袋,緩緩從她袖中爬了出來,眨巴眼楮望著夜楚郁,還調皮的朝他吐了吐舌頭。

夜楚郁額頭青筋冒起,細微抽搐的嘴角,證明了他此刻的無力。另外,這只老鼠怎麼有點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

啊啊啊!

殿中幾位大家閨秀,卻沒夜楚郁那般良好的修養,一看到灰不溜秋的老鼠,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更有甚者掩面而泣,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已,眾大臣呆若木雞。

一片沉默過後,是一片的死寂。

靜無聲息的大殿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炎王竟將一只老鼠獻給皇上,是暗喻皇上鼠目寸光嗎?」

楚燃發誓,這個佞臣一定和她有仇,否則怎麼會如此賣力的誣陷她。該死的小人,千萬別讓爺揪到你,否則一定碎尸萬段!

在眾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下,小灰嚇得縮回了腦袋,緊張的揪著楚燃的袖子,嚇得不停的顫抖。

感受到它的害怕,楚燃低下頭,擔心的看著蠢鼠,略帶無奈的搖了搖頭。

本來她可以將小灰的曲折來歷和廣大神通告知這群無知的大臣,但這麼一來,送去的老鼠,就像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再也不可能收回來了。日後要找到公玉九重,怕是更加難上加難了。更遑論夜楚郁陰晴不定的性子,指不定會怎麼虐待她家的小灰呢?

所以,小灰一定不能交出去!

楚燃糾結之時,小灰怕的直哆嗦,打顫的牙關,發出吱吱的響聲,在安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醒目。

「哈哈……」此刻,夜楚軒很不給面子的笑起來,同時還沒品的抹黑道,「六哥該不會想夸這只老鼠是什麼神鼠,可以在千里之外辨人識物吧,哈哈,在本王看來,不過是一只膽小怕事的笨鼠罷了……」

絕!真絕!

將她最後一條退路堵死!

夜楚軒,爺上輩子跟你有仇嗎?

夜楚燃氣的直磨牙,卻沒有半點法子。

本來還有些好奇的夜楚郁,一听夜楚軒這番「肺腑真言」,當下氣的臉色發青,薄唇不停顫抖,憤恨的一拍桌子,驚得眾人忙跪在地上,齊呼道,「吾皇息怒,吾皇息怒,臣等罪該萬死!」

眾人這一吼,直接將小灰從楚燃的袖子中震掉,四仰八叉的爬在地上,可憐兮兮的吱吱亂叫。

楚燃急著將小灰重新塞到袖子中,一時沒注意到大臣整齊一致的動作,等她安撫好小灰後,方才發現情況不對,而夜楚郁陰沉的目光直射向她,快要將她戳成馬蜂窩了!

看著黑壓壓跪到在地的眾人,楚燃尋思著倒下裝昏不太現實,便索性站在原地,挺胸抬頭,與夜楚郁目光直視,毫不避讓。

楚燃這一豁出去的舉動,讓夜楚邵在驚訝之余,卻也下定了和她聯手的決心。夜楚燃送老鼠侮辱夜楚郁,還如此堂而皇之的忤逆他,不就是在向眾人宣示,她的不臣之心嗎?雖然這一做法有些囂張,但是正合他的胃口。

面對夜楚郁的勃然大怒,作為始作俑者的夜楚軒,倒也樂得看好戲,時不時掃向處境窘迫的夜楚燃,說不出的心情大好。原來一個人讓自己快樂的方式很簡單,就是給敵人添堵,看著敵人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話說夜楚郁氣的骨節泛白,卻也不能拿夜楚燃怎麼樣,至少現在不能。左右衡量一番後,只好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下揮手示意眾人平身,然後將目光移向夜楚燃,沉聲道,「六弟,朕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

聞言,楚燃心中大呼萬歲,終于可以將編的理由搬上台面了,當下胡謅道,「臣弟送給皇上的禮物,乃是說不得。」

夜楚郁挑了挑眉,略帶詫異道,「何為說不得?為何說不得?」

楚燃神情嚴肅,拔高了聲音道,「說不得自然說不得。」

夜楚郁目光微斂,透著幾絲不悅,陰晴不定的語氣,怎麼听都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再一次問道,「當真說不得?」

夜楚燃迎上他的目光,依然只有一句話,「說不得自然說不得!」語罷,看夜楚郁面色不善,便又勉強加了幾句,「臣弟保證,終日一日,皇兄會明白的。臣弟送皇兄的,乃是無價之寶,天底下,僅此一件,無獨有偶。」

楚燃玩起了文字游戲,將眾人弄的一頭霧水,但礙于楚燃平日霸道的作風,誰也不敢有所質疑,但夜楚郁卻明顯沒有這麼好糊弄,緊抿著薄唇,不置可否。夜楚燃,要不是看在你手上的兵權,朕現在就將你拖出去砍了!

就在楚燃騎虎難下之際,御靈風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了楚燃的旁邊,朗聲道,「巫越國皇子御靈風,代表巫越國送上錦繡江山圖,祝赤焰國千秋萬代,也願巫越國和赤焰國能永結聯盟,安定繁榮。」

堂堂巫越國皇子發言,在場的誰敢不給面子,就連夜楚郁也厲色稍緩,眾人皆屏息凝神,靜待絕世畫作。

御靈風何時準備了賀禮,為何在長亭沒有告訴她?

楚燃詫異的望向他,希望他能給她半點解釋,御靈風卻是站如青松,一動不動,壓根沒將她放在眼里。

楚燃冷哼一聲,隱忍著滿腔怒火,掃向龍焰殿外,只見十幾太監舉著一副長長畫卷而入,步伐輕盈,神態恭敬。

緩緩展開的畫卷,猶如盤旋的臥龍,即使不太懂畫的楚燃,似乎都能感受到磅大的氣勢,將山河盡納眼底的豪情。

此畫內容豐富,人物眾人,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畫面精致,畫風質樸,別處心裁,乃當世一絕。

殿上許多酸儒,一看到此畫,兩眼發直,背冒虛弱,激動得險些昏闕了過去。更有情難自禁者,直接走了過去,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近距離感受著畫之宏大。

一時間,畫旁邊圍滿了大臣,個個熱淚盈眶,動容的肌肉顫抖,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完全陷入了畫的意境中。

楚燃咂咂舌,默默的轉過身,悄悄溜回座位,卻見御靈風神色有異,一臉苦大情深的向夜楚郁挪去,還絲毫不顧忌形象的拔出簪子,在微光下折射出幽幽光芒,好像是——簪劍!

不好!

楚燃心中暗叫一聲,正要阻止御靈風時,卻見他突然縱身一躍,登上龍焰殿中的太子,刺向皇位上的夜楚郁。

比起忘乎所以的眾人,並無多大興趣的夜楚軒,早就發現了御靈風的不對勁,但見他真有不軌之心,氣的一腳踹飛了桌子,作勢就要擒他問罪。

突然,十幾名太監扔下畫卷,抽出藏在腰間的軟劍,形成一道銅牆鐵壁橫在他面前,讓夜楚軒難越雷池一步。

「來人!救駕!快救駕……啊!」慌亂之中,一些忠心于夜楚郁的大臣,連忙扯著嗓子呼叫,換來的卻是此刻無情一刀。

但見禁衛軍遲遲未來,和御靈風纏斗的夜楚郁面色一變,心中暗暗叫糟,如此情況,怕是禁衛軍那邊也遇到麻煩了!

殿中的十幾名太監,都是玄冥殿的絕頂高手;殿外更有鬼域的殺手死守,和禁衛軍展開了殊死決斗。

巫越國使臣也掀桌而起,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開始對手無寸鐵的大臣,展開復仇般的殺戮。

一時間,場面混亂,血流成河,殺戮不斷,慘叫不止。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傻傻怔在原地的楚燃,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滾燙的鮮血濺到她的臉上,才恍然回過神來。

御靈風和三名高手圍攻夜楚郁,夜楚郁漸落下風身上多處負傷,卻仍然緊咬牙關拼命反抗;夜楚軒急的滿頭大汗,卻被太監圍得嚴嚴實實,無法月兌身;巫越國使臣瘋狂開殺,不知不覺,殿上便又多了幾具尸體。

夜空中電閃雷鳴,和慘烈的廝殺聲,交織成血的熱度,染紅了地上的錦繡江山圖,早也不復當初的安樂祥和。

楚燃站在原地,一時間思緒恍惚。

御靈風刺殺夜楚郁,她作為御靈風名義上的「夫君」,自然也月兌不了干系。日後,夜楚郁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懷疑她,有著謀朝篡位之心。就算她救了他,他也會以為是她安排的一場好戲,想要騙取他的信任,但即使這樣,楚燃還是毫不猶豫的出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沖到夜楚郁身邊,一邊當下御靈風的殺招,一邊厲聲斥責道,「御靈風,你瘋了嗎!本王說過了,等到時機成熟,自然會放你離開,為何你不願多等一等……」

假扮御靈風的冷魅,對于楚燃的話沒有半點反應,反而因為久攻不下,心中越發急躁,當下也顧不上避開刀劍,拼了命的殺向夜楚郁,白衣上又添了幾道血痕。

看著失去理智的御靈風,楚燃無奈的嘆了氣,眼前恍惚浮現昔日的情景,無聲握緊了手中的劍,卻是終究不忍心冷鋒相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勸道,「靈風,收手吧,只要你及時悔悟,本王會向皇上說情,饒你不死……」

腳在血泊中,任刀劍掠過,墨非離不動如山,隔著無數重影,定定的望著楚燃,她每一句話,都落在他的心尖,敲擊著他閉上的心門,但現在,他已經不是巫越國皇子越靈風,而是穹傲國太子墨非離,唯一能告訴她,唯一能告訴自己的,只有……殺!

燃兒,事到如今,我已經不能回頭了。

眾人慌忙逃竄,場面一片混亂,一個人悄悄走到墨非離身邊,小聲提醒道,「太子,屬下已經準備好了,事不宜遲,還是趕緊離開吧……」

看著豁出性命的冷魅,還有滿心無奈的楚燃,墨非離暗嘆了一口氣,終是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一次離開,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再相見時,怕也是物是人非。

燃兒,相見不如不見,永別了。

金鑾殿上,楚燃因念舊情處處留手,御靈風卻是處處相逼,趁著楚燃不注意,直接刺向夜楚郁,另外兩名刺客見狀,對視一眼,形成左右夾攻之勢,讓夜楚郁動彈不得。

眼見御靈風就要得手,夜楚郁苦于無法月兌身,千鈞一發之際,一抹紅影飛快掠過,眨眼間,簪劍已插在楚燃的胸口。

撐著傘的公玉琉華,剛走到殿外,便看到這麼一幕,心似乎被人剜去一般,手中的傘無聲下滑,踢起地上染血的劍,揮劍砍飛攔路的刺客,一路沖到了楚燃的身邊。

「阿燃,你沒事吧……」

回答的他,是無聲的畫面。

冷魅的劍上涂有劇毒,毒快速躥入五髒六腑,楚燃悶哼一聲,死死咬住發紫的唇瓣,忍受著毒發的痛苦。

御靈風微微一怔,卻是毫不猶豫的拔出簪劍,繼續襲向夜楚郁,這一舉動,無疑加速了楚燃生命的流失,黑色的血濺到琉華臉上,他左臉上的黑蓮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怒,散發出詭異的邪氣。

「你、該死!」公玉琉華鳳目一暗,揮劍擋住冷魅御靈風的攻勢,嚴守著最後的防線,不讓御靈風和太監上前一步。

這時,殿外被鬼域之人拖延許久的禁衛,也終于沖到了殿上,三下五除二,就將浴血的太監殺個精光,而御靈風也被琉華活擒。

眼見這一叛亂即將鏟平,一名禁衛突然上前一步,一劍刺透御靈風的胸口。

似是感受到御靈風的離開,楚燃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卻見御靈風緩緩下滑的身軀,無力的跌倒在血泊中,似乎永遠都不會醒來。

「不、要、啊!」楚燃掙扎著從夜楚郁懷中起來,拼命的向御靈風沖去,卻感眼楮突然一黑,陷入了昏闕中。

過往的畫面如閃電般掠過,如今卻只剩下懷念,原來生死,是如此的,折磨人……

夜楚郁將昏倒的楚燃抱在懷中,只覺得十分可笑,沒想到他處處提防的人,卻用豁命救了他,如果這是為了演戲,那麼未免也太真了。如果這只是為了騙取他的信任,那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夜楚郁雙拳緊握,看著滿是血腥的大殿,還有慘死在殿的大臣,無一例外,竟全是他這麼多年來栽培的心月復,不由得暗自握緊了拳頭,強忍住心頭的悲痛和怒火。看來反黨勢力已經植入朝堂,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他也該血洗朝堂清除余孽了!

這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刺殺,能騙過黑龍衛的耳目,想必也下了一番功夫。夜楚郁瞥了夜楚邵一眼,不管老狐狸這次有沒有放水,都注定活不了多久了!

夜楚邵!這仇,朕記下了!

「七弟,這里就交給你了……」夜楚郁彎腰將楚燃抱了起來,堅毅的眼神直視前方,每一步都踏著血淚,每一步都無比沉重,隱忍了這麼多年,也該是痛下決心的時候了!

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公玉琉華忽覺心頭很不是滋味,明明是他將她置于險地,為何卻不忍心看她受苦?他何時變得如此仁慈?

赤焰國,焰月殿。

在夜楚郁陰鷙的表情下,周御醫為夜楚燃把脈,卻見她除了脈相虛弱之外,顯然是女子之脈,當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冷汗直流。

「狗奴才,朕命你給她治病,你跪下是找死嗎?」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奄奄一息的楚燃,夜楚郁心中就躥起無名的怒火,不宣泄一下,恐怕會被自己的悶死。

「皇、皇上,王爺中毒已久,脈相虛弱,怕是無力回天,但恕老臣斗膽,請皇上解開炎王的衣服,以證老臣荒唐的猜測……」

夜楚郁一路上只顧著擔心楚燃的傷勢,早已經忘了接近她的目的,一听周太醫這番話,猛地看向楚燃,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沉默了許久,卻終是什麼話都沒說。

如果夜楚燃就這麼死了,或者他只是揭穿她的身份,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奪回夜楚燃的兵權,也就有了對抗夜楚邵的籌碼。

在帝王的千秋霸業前,無言對著豁命救他的人,作為冷酷無情的帝王,本就不該有的猶豫,此刻卻顯得十分躊躇。

當楚燃撲過來那一刻,他以為她只是演戲,隨時會在背後補一刀;但等她撲過來時,他知道自己錯了,錯的多麼的離譜;當她靜靜躺在這里時,他才明白她所送的重禮——說不得,是為他而死無怨無悔的愛,說不得,是這份永埋心間難以言喻的深情。

看著夜楚郁陰晴不定的面容,周太醫低頭跪在地上,也是嚇得膽戰心驚,發現了這麼大的秘密,想必也是九死一生,不由得暗暗垂淚。

就在兩人心思各異之際,被小猴子攔在外面的公玉琉華,也失去了等下去的耐心,隨手點上小猴子的穴道,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當他看到跪在地上的御醫,還有面色陰沉的夜楚郁時,便知道楚燃的事情已經敗露了。

公玉琉華微愣片刻,隨手一道掌風掃出,關上了身後的門,然後走到周太醫身邊,一掌劈向他的天靈蓋。

周太醫還沒看清來人誰人,就已經含恨九泉。

夜楚郁目光陰鷙,從容不迫道,「公玉琉華,你這是何意?」

公玉琉華神色淡然,似乎並沒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殺死赤焰國的御醫,對他來說,似乎不過是捏死一只螞蟻,輕車熟路,有恃無恐。

只見他停到走到楚燃身邊,伸出兩指探著楚燃的脈相,好看的眉頭輕輕皺起,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一旁的夜楚郁,只是靜靜的看著,唇角微揚,不發一言。

公玉琉華掏出一個藥瓶,親自為楚燃服藥後,方才抬頭看向夜楚郁,不慌不忙道,「本王是何意,相信楚皇很清楚。」

「一個他國的質子,竟敢如此囂張,公玉琉華,你不怕朕治你的罪?」夜楚郁神色一冷,渾身散發出壓迫性的氣勢,威逼著公玉琉華。

琉華冷冷一笑,毫不在乎道,「本王不過是幫楚皇動手,難道楚皇不想殺了他嗎?」

被一語戳中了心事,夜楚郁薄唇抿成一條縫,不願承認自己陰暗的一面,冷哼道,「除了殺他,朕還有其他選擇。」

「但都不是最好的選擇。」公玉琉華抬眼,道出夜楚郁心中所想。

夜楚郁眼神幽深,不置可否。

公玉琉華垂下眼眸,看著沉睡的夜楚燃,繼續道,「夜楚燃愛你至深,必定不會加害與你。她假裝與夜楚邵聯手,到時候再反將一軍,便可以令夜楚邵永無翻身機會。而御靈風死在赤焰國,勢必引起巫越國不滿,何時舉兵而攻,只是時間問題。若是殺了夜楚燃,楚皇手下,還有誰值得信任,又有多少大將可用。」

聞言,夜楚郁臉色更黑,今日的刺殺真是下的一盤好棋,將他暗中培養的心月復殺得干干淨淨,讓他多年的心血旦夕間付之一炬。

公玉琉華面色自若,依舊冷冰冰道,「軒王倒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很有力的助手和可靠的兄弟。但是楚皇舍得嗎?巫越國擅長蠱毒,前任大將軍就是死蠱毒之下,萬一軒王出了什麼意外,到時候楚皇便真成了孤家寡人……」

處于被動的夜楚郁,看著眼前神仙似的男子,突然勾起唇角,邪邪一笑道,「皇子,如此大費口舌,是在為夜楚燃說情嗎?你很怕朕殺了她?或者說,你對她動心了?」

「呵呵,呵呵……」公玉琉華垂下眼眸,額前的碎發遮住他臉上的表情,只見他輕顫的薄唇,溢出一絲絲苦笑,似是自嘲,似是苦笑,低聲道,「如果,我說,愛上她了,你信嗎?」

「不信。」夜楚郁眼帶輕蔑,一口的否定道,「听起來,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朕不信。」

「為何?」公玉琉華聲音又低了幾分,淡然的語氣中多了沙啞。

「如果朕沒記錯的話,你曾恨她入骨,而她也沒少給你苦果吃。再說,你的眼中只有利益,就連你的人生也是一盤棋,任何人在你眼中,只有利益二字。你選擇留在赤焰國,乃至于保護夜楚燃,都有你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那一天她沒有了利用價值,想必你會毫不留戀的廢棄。沒有誰,會為一個棋子舍棄性命。」

「呵呵,真是什麼事都逃不過楚皇的銳眼……」等公玉琉華再次抬起頭,已然恢復冰冷傲然的姿態,嘴角噙著一絲薄涼的笑容,如冰雪般難以消融,真是天性薄涼無情。

夜楚郁和公玉琉華對視,只覺此人深不可測,心中悄悄萌生幾分殺念,卻是緊抿著薄唇,什麼話也沒說,徑自離開了房間。

等夜楚郁走後,公玉琉華坐在床邊,模著楚燃的頭發,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眼神有些茫然。

若說愛上你了,怕是連我也不信。

夜楚郁說得沒錯,你只是我手上的一枚棋子,一枚尋找公玉九重的重要棋子,在找到公玉九重之前,本王絕不許你死,至少現在不能。

深藏已久的話,像是說給楚燃听,又像是說給自己听,公玉琉華輕嘆一聲,隔著冰冷的金色面具,在楚燃額頭輕輕一吻,熟不知,兩行清淚自楚燃臉頰滑落,滴落在枕頭上。

其實,她早已經醒來了。

夜楚郁心事重重的離開龍焰殿後,就遇到了匆匆尋他的夜楚軒,眼見夜楚軒一臉愁容,兩人便一起到御花園散步。

「皇兄,我已經命人封鎖了消息,但恐怕用不了多久,御靈風已死的消息就會傳回巫越國,到時候巫越國勢必興師問罪。現在赤焰國局勢不穩,若是巫越國興兵來犯,內憂外患,人心惶惶,皇兄你的處境……」

夜楚軒眉頭緊鎖,再不復初時的風輕雲淡。其實不用夜楚軒提醒,夜楚郁也知道自己的局勢堪危,金鑾殿上的皇位也是岌岌可危。

夜楚郁表情嚴肅,想說些安慰夜楚軒的話,但沉重的心情,讓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皇兄,這次的刺殺事件,顯然是墨非離和鬼域聯手策劃,不如現在就除了墨非離,以免放虎歸山……」

夜楚軒提起墨非離,讓夜楚郁的眉頭又緊了幾分,墨非離無疑是一個難題,殺不得,放不得。

殺了他,穹傲國勢必起兵,和巫越國形成夾攻之勢,無疑是加速赤焰國滅亡;若是放了他,就等同于放走極具威脅力的敵人,到時候,隨便找一個理由,舉兵來攻赤焰國,又該如何應對?

為今之計,怕是只有囚之一字。

「皇兄,不如臣弟現在就派人做掉墨非離,一定神不知鬼不覺不留半點痕跡!」夜楚郁陷入沉思中,並沒有听到夜楚軒的話。等他回過神來,夜楚軒已經走了老遠。

「七弟,慢著……」夜楚郁忙追了上去,牢牢拉住他的手,沉聲道,「七弟,此人殺不得,囚于天牢即可……」

夜楚軒略一沉思,也認為此計可行,兩人對視一眼,準備趕往冰焰殿,卻見一名禁衛急急奔來,跪在地上道,「啟稟皇上,北傲太子帶領手下不顧禁衛攔阻,一路廝殺,已經沖出了焰都……」

聞言,夜楚郁臉色大變,不禁失聲道,「快,調遣五百禁衛,隨朕出城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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