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寶釵果然差人送來了好幾簍上好的螃蟹,被婆子們接過去,送進了廚房。李紈知道賈母也想讓劉姥姥見識見識自家的富貴,這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自然早早就起來看著老婆子丫頭們掃那些落葉,並擦抹桌椅,預備茶酒器皿。
因劉姥姥跟著丫鬟也過來了,李紈便道︰「姥姥你也瞧瞧。」劉姥姥上去一看,果然是五彩輝煌,十分奇妙,這難得的寶貝卻是烏壓壓的一大堆,劉姥姥見了只念佛。李紈恐賈母興致上來還要游船,便越性將東西都準備了出來。
正亂著安排,只見賈母已帶了一群人進來了,李紈迎上去,又見自己準備的給賈母梳頭時簪的花送上,鳳姐早知道這是要捉弄劉姥姥,便亂七八糟的給她簪了一頭,劉姥姥不但不以為丑,反以為榮,笑著自己是個老風流。
賈母稍歇一歇,自然還要領著劉姥姥見識,去了瀟湘館,便是要劉姥姥見識這富貴。只因瀟湘館當日被寶玉稱作有鳳來儀,便可知里面的東西多且珍貴,所以賈母帶著劉姥姥先游的瀟湘館。賈母因見窗上的紗舊了,還嫌不夠,又名鳳姐取了那進上的軟煙羅給胡紗窗,還送了劉姥姥兩匹。
之後又到了探春的屋里,也是十分豪華氣概,賈母十分滿意,正好能听見音樂聲,又命小戲子們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吹曲,果然十分清幽。因在船上路過寶釵的房間,進去後,賈母心內卻暗暗生氣。這屋子里空空蕩蕩的,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著數枝菊花,並兩部書,連那被衾也是素的,賈母想著這是顯這自己家慢待了她嗎,讓劉親家看到這樣的情景,真真是打自己的臉。
第二日,眾人都在一處,因賈母命惜春作大觀園的圖,黛玉挾促的起了個名字叫做《攜蝗大嚼圖》,把大家都逗笑了,唯有青玄在黛玉身後皺了皺眉頭。
因賈母要求惜春畫大觀園的全景圖,惜春又不擅詩詞,竟是正好便請了詩社的假。
李紈笑道︰「這詩社還沒起幾回,便有月兌滑的了,四丫頭要告一年的假呢。」
眾人又諷刺了劉姥姥一頓。李紈笑著說別跑題,只問該給惜春多長的假日。
惜春心中也惱恨,不過是自己平時愛描幾筆,便是連畫具也不全。偏偏昨日老太太又專門叫過去,不單單要畫這園子,就連人物也畫上。自己只畫過寫意的畫,哪里畫過工細樓台和人物,正在左右為難呢。
寶釵在那兒說起了建議,先是讓寶玉去外面要了園子的圖紙,照著填補。畫具又是排筆,又是大小染,又是蟹爪,又是須眉、著色、開面、柳條,凡此總總,數不勝數。眾人只嘆她無書不知,寶釵卻不知她走了以後,惜春心里恨的牙癢癢。她自己是畫畫的,如何不知道,寶釵不過是紙上談兵,要是這畫真的照著圖紙畫,這滿世界都是畫手了,竟是瞎指揮。再有自己正想借著這畫具不全的借口拖上幾日,等老太太忘了,也就沒自己什麼事了。如今寶釵這般大張旗鼓的行事,她倒是討了老太太的好,自己可有的受了。這惜春也是一個孤拐脾氣,日後更加不願和寶釵相處了。
幾人一起吃過早飯,又在賈母處問過安,回園後各自要分路而行,寶釵便叫黛玉︰「玉兒你過來,我有一句話問你。」偏偏青玄見黛玉這兩日神思疲倦,又是作詩又是宴飲,早恨不得黛玉好好休息了,因而道︰「寶姑娘要是有事,去我們姑娘那里吧,那蘅蕪苑清冷寂寥,我們姑娘這兩日鬧夠了,也該好好的休息休息。」
因而寶釵便跟著黛玉回到了紫菱洲,進了房,寶釵便坐下笑道︰「你跪下,我要審你。」原來寶釵原本因諸姐妹中唯有自己被賈母責備,心里十分不好受。卻沒料到,在宴席上卻听到了黛玉說出‘良辰美景奈何天’‘紗窗也沒有紅娘報’等語,自覺自己抓住了黛玉的一個把柄。因知道黛玉對青玄如長姐,青玄視黛玉如幼妹。黛玉出了這樣有*份的事,連青玄也跟著沒臉。所以並不叫青玄出去。青玄卻自己退出去了,她早知這是寶釵要訓黛玉西廂之事,只是陳嬤嬤早已教導過,又有何可擔心的。
黛玉不知何故寶釵叫自己跪下,笑著朝青玄道︰「你瞧寶姐姐這是瘋了吧,好端端的怎麼要審我?」
寶釵自以為端著十全的把握,冷笑道︰「好個千金小姐,昨兒個行酒令說的什麼,我竟不知道哪里來的。」
黛玉這才想起自己昨兒個將那牡丹亭和西廂記中的話說了兩句,幸而黛玉當時就被陳嬤嬤教導過,這會兒不慌不忙的道︰「那些梨香院唱戲的女孩子練習時,我听到了而已。倒是別的姐妹們都沒發現,偏偏寶姐姐一听就知道了。」
寶釵暗暗一驚,拉著黛玉坐下吃茶,緩緩的道︰「我不過白說一句了,小時候,我父親在的時候,我也是淘氣的,祖父的書房里的書是種種都有,我也不管是什麼樣,都看了,只不過後來被大人發現,才阻止了。」說著,想起父親在時自己無憂無慮的樣子,十分的假意里也有了三分真情。
黛玉見寶釵這話里有三分真心,她又是個不記仇的,也知道寶釵如今老是去的事,更曉得王夫人屬意寶釵做寶玉的媳婦,自己既然和寶玉沒緣,寶姐姐也是個難得的,若和寶玉在一起,自己身為妹妹也祝福他們,便也想勸勸寶釵。
便道︰「姐姐,咱們女孩兒家,多讀些書其實不是壞事,書自己有什麼錯呢?不過是那些犯了錯的人借著書來推月兌罷了。我看那些正經的書,咱們讀了照著學習也就是了;那些諸如西廂之類的書不過是看它的詞句典雅,余香滿口而已,書里面的那些內容,我們更改引以為戒。做出西廂的元稹不也是大詩人,他的那首‘曾今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咱們有哪個姐妹沒有讀過。說實話,其實這書我確實讀過,可我確從未做過書中鶯鶯所作之事,你看我如今和寶玉的相處便知道了,往日里我們還小親如兄妹也沒什麼,這會兒大家都大了,將來各自嫁娶那還能處的那麼近。」
寶釵卻沒想到黛玉能說出這麼一番道理來,又听她的意思是自己和寶玉將來不會在一起,不由心懷大暢,連連點頭。黛玉又悄悄的靠近寶釵的耳朵,道︰「姐姐可知,襲人已經領了二兩銀子一個月的月例了?」
寶釵心中一酸,不過媽已經告訴過自己這件事,當時她也在姨媽的跟前,親口應了的。便道︰「這有什麼,姨媽看中她,賞了她。這是太太的恩典,是好事,我早就知道了的。」
這話逼得黛玉臉色通紅,她只以為襲人和寶玉成就了好事是寶釵和薛姨媽默許的,不由的急了道︰「姐姐你們也太急了些,寶玉還不過是少年,這麼著對身體也不好。」
寶釵一听黛玉這話不對,什麼叫這麼著對身體不好,襲人雖領了銀子,但真要上位听姨媽的話也要到二三年後,黛玉這話意思竟是她做了監守自盜之事。氣的手直發抖,嘴上卻岔開話題。黛玉知道寶釵听進了心里,也不再多說。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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