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堂上出來,丞相大人與司馬大人並肩而行,丞相看著司馬那被霜打了似的表情不免安慰道︰「陛下年輕氣盛,司馬大人不必介懷。♀」
馥如子嘆了口氣,「陛下這招奪人所愛可真是殺人不見血啊,我收集那些美玉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如今陛下一聲令下,我這麼些年的心血便都白費了,你說陛下怎麼就那麼可怕啊。」
丞相贊同的點點頭,「更可怕的是陛下連你藏玉的具體位置都知道。」
馥如子惆悵的望了望半空,嘆道︰「可不是麼。」
丞相腦海中突然跳出某個痛苦又扭曲的回憶,悵然道︰「我當年也被陛下如這般將了一軍啊。」
馥如子挑眉,「丞相也被陛下奪走所愛了?」
想到那段可怕殘忍的往事,丞相依然覺得一陣惡寒,「司馬可知一年多前陛下剛奪得王位,便是由我提議不要殺了洛安太女的,當時陛下雖答應了,可心里卻對我不滿,那時候我府上養了兩只仙鶴,這仙鶴可是八年前我與大巫師出使姜國一位得道高人所贈,司馬大人也知道我一生無兒無女,這兩只仙鶴便被我當做兒女一樣養在府上,這一養就是八年。」
馥如子一臉同情的望著她,「後來這兩只仙鶴被陛下給搶走了?」
丞相搖搖頭,「被陛下搶走那倒又好了。」
「那是……?」
「陛下讓人將那兩只仙鶴的羽毛給扒光了,並肆意嘲笑了一番。」
「啊?」
「這還不是更可怕的,後來陛下嘲笑完之後說她從來沒有吃過仙鶴肉,讓人將這兩只仙鶴給炖了。」
馥如子深深咽了一口唾沫,一臉同情悲壯的望著她,「這麼慘?!」
「這還不是最慘的啊,後來陛下將那一大碗仙鶴肉賜給了我,我本想著等她走了之後將這兩個小東西好好安葬的,卻不想陛下全程圍觀,我無奈,只得在她那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中將這一大碗肉給吃了下去,後來連湯水也一起喝了。」
馥如子瞪大了眼,那眼眶中有兩滴熱切的晶瑩打著轉,她激動的握住丞相的手,慷慨激昂又語無倫次的說道︰「丞相大人,您……治愈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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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石鋪成的地板擦得光可鑒人,干淨整潔又不失華美的大殿里放著一個雕獸頭的銅鼎,銅鼎里燃著燻香,燻煙隨著光絲繚繞,更顯得殿中寂靜。
身著玄色燕居之服的男子跪坐在殿中主位之上,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握著朱筆在奏折上批閱著。
男子寒眸深邃,薄唇輕抿,那如刀刻般稜角分明的五官,即便只是靜默也敷著一層寒霜。
舍人丘山每次進到殿中總會感到呼吸不暢,他亦步亦趨走過來,在距離男子較遠的地方停下,略帶尖細的嗓音小心翼翼道︰「大王,听說祁國國君已經進入信國邊界了。」
信王君無疆頭也不抬,依然專注批著奏折,丘舍人伺候這位性格詭異奇特到令人發指的國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很多時候他還是模不準他的意思。
比如現在,丘舍人就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留下還是該退出。
就在他進退兩難時,只听得上首的主子說道︰「哦?這麼快?」語氣冰寒得沒有一絲溫度。
丘山打了個寒顫,「是穆將軍讓人來傳的話,想來是無差的。♀」
那寒眸無波無讕,「傳令下去,讓穆將軍好好守住王城,不得讓那女人踏進王城半步。」
「喏!」
丘山正要躬身退下,只听得上首惠王又道︰「那女人何時可到?」
丘山眼珠子轉了轉,「說是後天正午就可到達。」
惠王繼續批閱奏折,「後天早朝之後直接擺架光華門。」
光華門是信國王城郢都的正門,是進入王城的必經之路。
丘山有些不解,卻也沒有多問,很知趣的道了一聲「喏」便告退了。
殿中很快恢復寂靜,惠王雙眼依然落在攤開的奏折之上,可仔細看來卻能發現他的眼眸並沒有聚焦。
好似有萬丈怒濤在他那深淵般的眼眸中翻涌滾動,可隨即化為虛偽,依然還是那雙幽暗沉冷,高深莫測的眼。
某種惡心到想殺人的痛苦記憶一閃而過,信王握著朱筆的指節顫了顫。
那女人還真是狡猾啊,竟然給他玩狡兔三窟之計,害的他派去的人都撲了個空,不過她既然不知死活送上門來,那他也不用對她這種手到擒來的獵物客氣。
她以為在信國國內他不可以殺掉她麼,真是天真。
第二天正午,宣野一行果然到達信國郢都,因為宣野發揚低調行事的風格,她和馥如子二人也只是乘坐一輛兩匹馬拉的馬車,身後跟著的三輛馬車上分別放著一些日用品,食物,衣服等東西,那兩千個精衛則每人乘坐一匹高頭大馬。
馥如子在光華門外勒馬停下,她威風凌凌的下了馬車,走到那幾個守門的跟前將代表國君的玉佩拿給幾人看,其中一人拿著她的玉佩急忙進去通報了。
即便信王不想跟她家國君聯姻,可同為一國之主,信王也不能太不給她家國君面子,雖不能親自迎接,也不至于將她家國君拒之門外。
不過馥如子太高估她家國君的面子了。
卻見那通報的回來,將玉佩塞到她手中,二話不說,招呼著其他幾個守衛的迅速敏捷不帶一絲猶豫的將厚實的城門關上。
「砰!」
沉重的宮門摩擦在地上揚起的灰塵粒子撲向馥如子的面頰。
馥如子︰「……」
她後退一步抬頭望去,卻見城門上密密麻麻站著戎裝鎧甲的將士,那為首的一個裝束別具一格,應該是個領頭的。
馥如子怒從心起,語氣難免帶著幾分火氣,「喂,我說這就是你們信國的待客之道?那馬車中坐著的可是我祁國國君。」
離得遠,馥如子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隱約覺得他是個身材挺拔,面容英俊的男子。
「穆黎也是奉命行事,還望祁公見諒,我家大王吩咐了不得讓祁公進入郢都半步,二位還是請回吧。」
他的聲音透著厚重氣勢卻也清越好听,他身上散發的男子氣概是信國以柔為美的男子身上所沒有的。
穆黎?想來就是信國的那位赫赫有名的征北將軍了。
宣野從馬車中出來,她抬眼望了望站在城牆上的男子,將馥如子往後拉了一步叉腰道︰「我說穆將軍,孤可是你們信國未來的王後,你這樣將孤拒之于門外真的可以麼?」
穆黎雄厚的聲音從城牆上傳來,「微臣也是奉了我家大王之命行事,國君還是請回吧。」
宣野不依不饒,「去告訴你們大王,我有要事要找他談判。」
城牆上每隔一定距離就有一個瞭望台,瞭望台三面密封,只在前方開了一個半平米的方孔供瞭望台戍守的士兵眺望前方敵情。
此刻君無疆在丘山的陪同下上到瞭望台,立刻便有士兵匆匆趕到穆黎身邊沖他附耳稟報。
穆黎有些不解,一向日理萬機的大王怎的跑到城牆上來涼快了,莫非怕他辦事不利?
看樣子,得盡快將這位祁國國君趕走才是。
「大王讓我告訴國君,如今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再無轉圜的余地,國君不用白費功夫了,還是速速離開吧,否則別怪穆黎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只見得城牆上駐守的士兵各個拉弓搭箭,箭尖正好對著宣野的方向。
馥如子看不下去了,沖城牆上叫嚷道︰「喂,好歹我們祁公也是一國之君,信王有必要做得這麼絕麼?」
宣野抬了抬手制止馥如子再說下去,剛剛那士兵附耳在穆黎身邊的動作她可是看得真切,她自然也看到了這士兵跟穆黎交代了幾句之後又鑽入了那瞭望台中。
眼神在瞭望台上瞟了瞟,面色一沉,正要說話,卻听得一記清脆又帶著嘲諷的聲音說道︰「穆將軍怎能對我妹妹這般無禮呢?」
話音一落,卻見得那城牆上又出現一抹欣長的身影。
宣野定楮看去,卻見那人穿著一件暗紅色褥裙,褥裙上朵朵金線繡成的菊花綻放,她有著祁國女性特有的高挑身材,繼承了先王絕色傾城的容顏,她的五官艷麗如初綻的桃花。
即使穿著如此騷包的大紅色衣衫,可她周身依然散發出凜冽冰寒之氣,仿佛化作了一把亮白色利劍直直立在她對面,冰寒利刃像是要破空而來,帶著沖天怨氣向她刺來。
馥如子走到她身邊,略帶擔憂的語氣向她道︰「是洛安太女。」
沒錯,這般絕色傾城,媚入骨髓的女子正是她的嫡姐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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