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署銀行從富饒銀行調來一個名叫方光的人,被單位暫時安排和吳為住在招待所的一個房間。吳為曾經听二哥吳貴談起過這個人。吳為還納悶,這麼個人怎麼招惹那麼多人討厭生恨?既然這樣怎麼還能調到上級行。陰險狡詐、不動聲色,慢聲細語,趕上當口說上那麼一兩句就夠你喘的。大家上來情緒時他再加把火助燃一下,就容易把哪個人燒成灰燼;在別人議論是非的基礎上他跟進再溜上兩句夠你瞧的;該他表態的事他不吱聲便是無言的反對;大家都說這個人好他說還差那麼一點,你听了不叫你舒服;領導本來對他極好了已經不能再好的時候,他自己看上未來的接班人便暗渡陳倉,和未來的領導熱乎近乎的不得了;看有新來的領導情況不熟馬上趨近附庸一番。這樣的人遇到有好事的機會,大家不是去成全,而是紛紛上前拆台,鬧得他事不成。吳為听他的親屬講,那個人,可了不起,把人分得親疏遠近薄厚,一清二楚,怎麼對待搞的明明白白,咱可不行,但說回來,對人分的那樣清楚多累呀,對人應該怎樣就怎樣,多爽快。
方光的處世哲學,也是在現實中養成的,在人與人往來中表現出來的,對他自己來說,何嘗不是自我保護、自我實現?是對挨整被整的一種應對反應,雖然這樣的應對也許會給他自己招致更大的不利、更深的困境,身陷此中難于自拔,最後不明不白地被淘汰出局。
一天晚上,方光也不知和誰剛喝完酒回到招待所,臉上紅撲撲的,本來就寡言少語很沉穩的性格,顯得越發凝重。那晚卻拉開話匣談興濃濃起來,與吳為從社會到人生,從工作表現到青年人如何把握,侃侃而談,有問有答,吳為多年後回憶提及那次談話,方光不帶感情地道,當時也是喝了點酒。現將談話內容照錄于此。
現在是兩頭著急,中間涼。中央三令五申,左一個會議,右一個政策下達,政策是受到群眾擁護,倒是中間打橫車的太多,落實不到底。♀為什麼呢?政策落實要觸犯中層人利益。思想路線沒有落實到底,實踐檢驗真理貫徹不到一切工作中,結果,組織路線、政治路線也無法落實。本來不大個小單位,有個老干部,62歲了,已經不中用,不稱職,工作打不開局面,上級經過研究說讓他退休,他說我還能干呢,沒法安排接班人,考慮過去貢獻,動不得了。
群眾呢,左一個運動,右一個運動,不搞運動,反而不習慣了,在等待運動。運動假若來了,怎麼辦呢?看到人家怎麼干就怎麼干,不管對不對,沒有錯。運動來了總有投機的抓住機會跑到前面去,出了問題也是槍打出頭鳥,處于中間靠後的沒問題。這樣一來,人們的思想是僵化了,沒有靈活性,大家頭腦成了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
從個人角度看,你看著又能怎麼辦?即使你有能力,有辦法,使不通,你要干除非什麼也不顧,但那樣一來,叫你上下、左右都為難,又怎麼能行呢?于是就隨著干、干著看,還是這種態度比較多些。
你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總得要與周圍人打交道,結果群眾運動、群眾生活,你沒有興趣,也不想參加,另搞一套,當然大家不滿意你了、看不慣你了,于是群眾干群眾的,你去干你的事情,這叫界限分明,互不干擾。結果怎麼樣?群眾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你反倒受到了孤立。與大家感情上合不來,行動上難以結合,你走來走去,讓人敬而遠之。
至于青年人麼,總應有理想、有抱負才行,結果也有可能實現不了,但畢竟不象要求四十幾歲人那樣要求二十幾歲人。這叫做諒解。但是,理想要切合實際。馬克思列寧講了武裝奪取政權,又是從城市開始,*來了個農村開始,符合中國具體情況,就成功了。一個人要實現理想也是如此,走適合自己的路,適合自己的路是什麼路?從自己所處的客觀實際出發,看條件辦事。總不能月兌離實際。對待現實,要講策略。你要改造現實,怎麼改造呀?兩極化,各干各的,你看群眾不滿意,人家看你是另類。還改造什麼?鬧對立去吧!
自己對現實一切不滿,有其對也有其錯,確有壞事、壞風氣、壞習慣,不應學,不應習慣,也有好人好事,你也看不慣,豈不糟糕?不正是你看錯了?所以要鑒別事情,不要不加分析看待一切。比如,工作態度,有些人混,有些人出于迫不得已,還有些人工作積極、熱情高、干勁大,要不工作誰干的,你不區別,那是你沒看到,或者是你自己看不出門道。
對待現實,主要是區別對待,只有區別對待,才能正確對待。現實確實有不好的東西,應該反對至少不能同流合污,但是,對一切都如此,只能導致自己在現實中被孤立,最後一事無成。
隨大流不行,一點不隨流也不行;不區別隨什麼不隨什麼,自己一意孤行,只會把自己葬送,弄得一無是處。
吳為听了方光這一番高論,忽然明白了。方光是太明白了,不由得莫名其妙地對他的處境生出一種同情心,干嗎那麼明白啊。但是,有些事非明白不可,別人給自己介紹了一些對象,一看沒有感覺,奇怪地也想,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兩個人長期不見面,要想啊,思念啊,走到一起生活在一起才能有意思,才能長期生活下去,不然,結為夫妻沒有味道,那還不早早散伙。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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