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為參加市里一個座談會,黨校有位大姐笑著對他說,你那麼能琢磨問題,又提出樂商,能不能研究一下死亡問題,現在的人比過去富裕多了,可精神壓力反而大了,精神苦難比過去也深重多了,你能不能研究讓人做到快樂面對死亡,馬上就要死的人能不能笑著對人們大聲喊道,啊,我馬上就要死了!
吳為道,莊子就是快樂面對死亡,他的妻子死去了,他快樂地鼓盆而擊,那是別人死去他快樂,也並不是他自己馬上就死也能夠快樂。崇信各種宗教的人就消除了對死亡的恐懼,主要是改變了對死亡的看法,所以不怕死。泰國人不怕死亡,他們認為人有一萬二千條生命,死去一次算不了什麼,和睡一次覺的感受差不多吧。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我們受的思想文化影響是不研究死亡問題,活著的人面對著那麼多需要解決的問題還研究不過來,叫人如何成功、如何幸福的問題還研究不明白,哪有心思研究死亡的問題,面對死亡時歸結為自然,順服自然回歸自然,把死亡當做無奈不可抗拒的,不管人死的意義、價值如何,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快樂面對死亡的問題,不是研究死亡的價值、死亡的意義,是研究人在逐漸死亡過程中的心理問題。這個問題不好研究,逐漸死去的人心里到底是什麼感受、體驗,已經沒有辦法詳細地記錄下來供人們研究了,有過瀕死經歷的人蘇醒過來後也僅僅是回憶出某個片段、某個瞬間,更多的是回光返照時說的話。這些素材對于研究人在死亡過程的心理活動都是很有價值的。大姐提出的問題,也的確提醒了我,我現在就在努力編制精神活動程序,這個程序也應該覆蓋人的臨終過程,我可以試一試。
從那次開完會後。吳為開始格外留意死亡問題。
吳為有一天參加一位朋友母親的葬禮,在答謝酒宴上,同桌的一位老大哥叫瑞運。听說吳為寫了一些東西,便請他為他們的抗癌樂園寫歌詞。
有朋友向吳為介紹道。瑞運大哥現在歲,得的是癌癥,已經好幾年了,他自己創辦了抗癌樂園,把癌癥患者組織起來,經常搞一些活動。
吳為說,這可是有功德的事。又問瑞運,怎麼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瑞運說,我的母親、叔叔、妹妹都是因患癌癥死去的,我自己又是癌癥患者。幸運的是我還沒有死去,我的親身體會是,得了癌癥的人特別需要人的關心,我也許就是因為幸運地得到了許多人的關心幫助,才使我能夠活到現在。所以我發起創辦了抗癌樂園。
吳為佩服道,就沖你這個心意我敬你一杯酒,但我不會寫歌詞,試試能不能寫出別的什麼。酒宴散了後吳為因為心里有事,若有所思。給抗癌樂園寫東西,面對的是將死之人,或者是接受了死亡宣判的人,應該寫什麼?那天剛好是禮拜天,他經過一番思考,寫出了一篇短文,經過推敲,題目定為互愛的樂園,又去辦公室打印出來,給瑞運打電話,他馬上開車過來取,二人見面後,吳為似乎被對方的誠意打動了,我也到你們的抗癌樂園看看。到了抗癌樂園,才知道那里就是瑞運的家,瑞嫂很熱情地招待,說,我們這里很少來健康的人,你一進門就會感覺屋里很昏暗,也許還會感到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吧。我們家鄰居有個小女孩,過去每天上學放學都從我家門前經過,自從我家抗癌樂園的牌子掛出去後,她每天特意從樓後邊饒過去。
吳為說,你和大哥能夠張羅起這件事不是容易的事。
這時瑞運看完那篇短文,遞給瑞嫂說,寫的很好,你也看看。
瑞運又說,我打算把這篇文章請人用毛筆字抄寫出來貼到牆上,讓我那些會員朋友看看,也是個安慰。
吳為很抱歉地說,這樣的事情,我也幫不上什麼忙。說完從兜里掏出200元放到桌上,說,給大哥大嫂隨便買點什麼可口的吧,就這麼一點心意。二人很過意不去,吳為說,比起你們做的事,這算得了什麼?
吳為去黃城辦事,特意去會很談得來的夢博士,兩人見面後十分高興。
夢博士笑道,又思考了什麼問題,看你興致勃勃的樣子。
吳為道,我最近一直在考慮人如何面對死亡的問題。
夢博士道,好啊,我相信人有前生後世,我知道我自己什麼時候死。你的前生修的好啊,你才會思考這類問題。
吳為說,我現在特別注意從宗教中吸取一些營養。
夢博士說,好啊,你可以從那里獲得許多啟發的。
吳為又與勇智談論死亡話題,勇智說,你的悟性高,你要是早向這個方向轉,早就取得大的成就了。
那年元旦後的一天晚上,吳為給省城的宋光打手機,接听的人說,等一下。她愛人接听後,吳為問宋光怎樣,回答說,走了。吳為追問上哪去了?答說,昨天去世了。宋光也是身患癌癥好幾年了,終于不治而離開了人世。
人去世,說走了,走向何方?誰人知道?
各種宗教在這個問題上,有不同的解答,但共同點是一致的,人的生命還會延續,只不過以不同于原型的方式延續。不以原型的方式延續,人的精神、思想月兌離*自存,是一種延續;人通過基因把生命的某些因子遺傳給後世子孫也是一種延續。但這種延續已經不是人自身生命本體的延續。生命的本體是什麼,引出如何確定死亡標志的問題。生命,是靈、肉統一觀,或是分離觀?
有人主張心靈居于心髒中;有人認為心靈存在于大腦中,也有人主張心靈存在于身體之外,心靈通過身體的感官起作用,心靈的本性是不可知的。
吳為想象,人的心靈是精氣團。是一種具有非常復雜功能、高級功能的精氣團。這種精氣團,源于人的生物*、合成于生物*,合成于父母精血、繁育于母胎之中。它形成于生物*又超越于生物*。其形成發展演化更重要的決定于精神上的資質稟賦,取決于非常復雜因素的相互作用。精氣團形成之後。附著于生物*之中,暢達籠罩于各種器官之間,又可以在生物*與宇宙之間形成極復雜的感應關系。精氣團有物質的特性,承載著父母乃至遠祖的基因,有靈性有情感有極大的可塑性,渺小狹隘到容不下自己的*,又可以無限伸展包容直至整個宇宙。宇宙也成為它縱橫馳騁的場所空間。它有物質的厚重,又有超越物質的輕邈與空靈。心靈史研究中,有人描述心靈是飄忽的,需要拴束。飄忽確實反映了心靈的某種特性。超越了具體目標拴束的精氣團自然處于飄忽狀態,說明安穩的難尋。任何有形的東西都可以拴束,惟獨由精氣團構成的心靈難以綁縛拴束。精氣團有驚人的采集吸附吸納能力,更有神奇的消化消融轉化提純功能。精氣團經過濃縮凝聚而成精氣神。精氣團的靈魂便是精氣神。沒有精氣神的精氣團是散漫的、無機的、無生命的。
心靈,因精血合成而污濁。卻又因合成為生命而神聖高貴,更因精氣合成凝聚而顯得玲瓏剔透潔淨透明,照亮人生道路照亮人間。人的器官人的思維人的體驗,惟有人的體驗在精氣團的衍生強化中有特殊作用,融合了*與精氣。恰好聯接了*與精神。體驗是*與精神的結合部。
人走了,走向何方?人生最大的無知最可悲的無知,莫過于不知死後去向;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死亡時的痛苦;人生最大的轉化,莫過于把死亡的痛苦轉化為歡樂。
吳為讀《西藏生死書》,許多佛教大師以嚴謹的態度對待死亡,為死亡做準備,他初時感到有些不解。死亡不過是一瞬間、一剎那的事情,還值得一生去做準備,以一生去為那一瞬間、一剎那做鋪墊,不值。後來想,這是以活著的時空觀去對待死亡的時空觀。時空錯位造成了態度差異。我們對臨終死亡的態度,恰恰建立在這種錯誤的時空觀基礎上。
痛苦的感受時間與痛苦的感受程度成正比,人生比較普遍的體驗是,當感受疼痛、痛苦時,感覺時間在變慢、拉長,度日如年。幸福的感受時間與幸福的感受程度成反比,幸福感越強時會感到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時間過的很快,度日如秒。
人在臨終狀態時,那些負面體驗,*的、精神的,單項的數項的無數項的合成起來匯聚而來,*的疼痛,器官及其功能一點點失去,精神的痛苦,無助,孤苦,冷漠,冰冷,要比平時所受痛苦何止擴大百倍、千倍、萬倍,痛苦感受在倍增的同時,時間效應發揮效力,健康活著的人感到是一瞬間、一剎那的事情,進入臨終狀態的人感受起來卻似一生一世那樣漫長難捱,使人不得不經歷、不得不忍受那種痛苦的煎熬。活著時如果心靈自私、冷漠、陰險、冰冷,一點小小的不愉快都容納接受不了,進入臨終狀態時就會倍加痛苦。如果人有愛心善念的心境,能夠包容接納人世痛苦冷漠甚至仇恨,也就會極大地減輕、消解臨終的痛苦,悄然入夢般地度過臨終期。據瀕臨者的經驗,仿佛經過時間隧道,進入全景式生命回顧,生前的人和事如同快速閃現的電影膠片,一生一世被壓縮到那瞬間重放。感受,要麼舒服極了;要麼痛苦萬分,生前不同心境進入那種狀態會產生相應的倍增效應。臨終和死亡是人生極其重要的延伸繼續,有可能是人生幸福的延伸升華,也有可能是人生痛苦的加深惡化,取決于人生準備。吳為圍繞人生究竟準備的是什麼,也一時陷入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