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為感到對宋柔應該格外體諒。她做了那麼多,卻成了受人氣惹人惱的角色,承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兩個大家庭一個小家庭,做事多操心多挨累也多,各家串聯跑動得最勤,自己也說都是五十幾的人了,耳朵里听到的卻淨是不順心不順耳的話,吳為感到有一種比同情更深刻的心理變化,是憐愛,自己對她太缺乏疼愛了,缺乏關愛呵護,成了干涸的心田。她已經適應了發火找氣生,好像這樣做是一種釋放,宣泄的出氣筒,緩解心中怒氣、療治心靈創傷的藥方,不時還能听到他巧嘴如簧的順心話,她就說他是巧八哥的嘴,但說不上哪句話嗆了肺管,氣炸肺了,讓多來點實的。
吳為又道,老大難道不需要尊重,不應該有自尊?
宋柔道,他那都是自找的。別人怎麼都看不上他,欺負他。你們看他做的事。那時回家,我爸比他大吧,坐在那看我爸干活不動彈,還說,這活還用得著你干?我爸氣道,我不干你干?自尊需要自己有讓人尊重的表現,人家才能尊重你。那天二哥回家對二嫂說,老大拿老妹夫當偶像。二嫂笑他,拿人當偶像得向人學才對。
吳為道,我可沒想當他的偶像。不管怎麼說,我們不能象外人那樣對待他,還是一如既往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孟子說,父兄俱存一樂也。
宋柔道,他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麼價值,給人帶來什麼感覺?
吳為道,我看他是患了感情缺乏癥,總埋怨自己的孩子累贅,當老的應該樂意為子孫承擔壓力,甚至做出犧牲。吳為又一想,然後道。他對我怎麼那樣?
宋柔道,可別說你,再說又惹氣。
吳為道。你也想好了,我們過去怎麼辦的今後還怎麼辦。他那樣還能活幾年。我跟大靜聯系,讓她張羅聚一下。以後彼此注意就是了。我們通過這件事明白一些,他也應該明白一些東西了。
宋柔道,但願如此。
吳為道,你這個當妹妹的,應該會哄哥哥才對。你看我家小妹對哥哥們多乖,哥哥們也都特喜歡她。再說。兄妹之間總應該更好處一些才對。
宋柔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要不我怎麼總攔著不讓他多說話說過頭話說不著人听的話。不就是怕他受人白眼。他還不願意听,耍脾氣。
吳為道,你是好意說出去的話也要好听才能有好效果。
宋柔道,誰有你那功夫,巧八哥。
吳為道。你要說他該怎麼說才好?讓他少說還不得罪他?當時我是怎麼說的,大哥別總回憶過去,也展望展望未來。他听了雖然有些不愉快但也感覺挺體面的,不至于犯堵,好下台階。
宋柔道。我對他已經失望了,我們對他和他那個家做的夠可以了,他還那樣對待我,象瘋了一樣,仇恨的勁兒。
吳為道,他有那種強烈的甚至變態的自尊渴望,他感到你傷害他了,傷害了他的人格。對這樣的事情,我們還是要有信心。我在南都就對有的朋友講,現在很多事情的解決,要靠富人覺悟,我們不是什麼富人,但生活還算過得去,有比較體面的收入,解決這類家庭問題,需要有道德能力、經濟能力、社會交往能力,更要有對事情的領悟能力,更主要的是要有心願,發揮出願力,讓人家感到你是從善意出發,想解決問題。後來我們與他們溝通,就是立足于這個出發點,強調是你惦記他們那個家。很多人是面向佛發個願,我們面向他們發個願,希望他們有個好心境,我們對他們有個好態度,應該能夠促進好轉。畢竟有親情這個基礎,而且也有這個認可,就好溝通,只要見上幾次面就會慢慢淡化了。
大家都在放棄許多東西,天天都在放棄著,很少有人在一如既往地在那里堅持什麼。道德滑坡、信仰缺失,不就是因為太缺少一些堅持。堅持需要犧牲,需要舍棄,但不是單純地回歸古老的自我犧牲,堅持需要選擇,選擇什麼作為堅持的東西。堅持自私和狹隘,並不能給自己帶來充實、安全、強大的體驗。堅持的是對人有一種嶄新的理解、愛護、呵護。人越是狹隘、自私、閉鎖,越是有危機感,越是感到脆弱,越是感到脆弱越是感覺只有用自私和狹隘才能保護自己,如果人要陷入自私狹隘的境遇中,是很難擺月兌孤弱無助那種危機感的。堅持的內核就是愛,也只有愛,才適合作為堅持的東西。生命的美學結構,說明了愛的惟一性,愛成為惟一的信仰。愛的惟一性,就不要計較人的復雜性、多變性。惟有愛的堅持,才會使人的內心充盈強大。還原到具體的社會關系、社會角色中,愛的合適載體,適合充當愛的具體對象的,是女性,對女性的愛成為檢驗愛的標準和尺度,在具體的操作中,對愛的惟一性,變成了女性的惟一性,對女性的愛,對女性的崇拜,就成為創作的主體。愛的惟一性,是排他的,唯美主義的寫法,象沈從文在看虹摘星錄中所描寫的對女性的崇拜,達到宗教的高度,但還原到現實具體的社會生活中,對女**的實現,牽連的太廣,以至于排斥了女性的地位,為哥們而活著,寬容一切卻不可寬容女性。愛著女性卻又不給以尊崇的地位。對女性的愛,對女性的崇拜,是充滿著矛盾的,痛苦的,悲傷的,不能不顧及的,忌憚的。愛的至上,女性的至上,實現起來是曲折的,是很難令女性感受到的,是讓女性感到失望的,充滿痛苦的,最終愛者本身也是壓抑的、痛苦的,是不可實現的。吳為的樂業一喊出來,宋柔便以女性的敏感,感到是對女性地位的削弱和挑戰。宋柔就說,樂業的前提是啥,家里老婆孩子得快樂才行。難怪她又說吳為,沒有放到一起時還好辦,但一放到一起,便平衡不了。既然如此,你那個至上這個至上,沒有對我的至上,你說娶我為妻是最大的幸福,我可沒有感覺幸福,沒有體驗到。需要我的時候是至上,上來甜哥蜜姐的,不需要的時候扔到一邊。本來不應該出現的偏差,卻偏偏出現了。並不難處理好的問題,卻出現了問題。這有點象考生,準備應對的是復雜問題,可偏偏遇到了簡單的問題,反而更容易出錯。簡單的問題常常是基本的問題,基本的問題卻常常被忽略。人們處理內外問題,通常感覺外部問題難處理,感到復雜些,內部問題容易處理一些,內外問題同時出現時,往往是外部問題先放一放,內部問題以為捎帶著就辦了,先易後難,然後再一致對外。老蔣可能就因為這樣做了,攘外必先安內,又是用暴力消滅異己的方式去安內,在井岡山地區掃蕩,石頭過刀、草要過火、人要換種,結果不得民心,最終丟失了政權。內外部問題處理順序本無定規,因時因地制宜。內部問題也許會越處理越復雜,也許是回避的原因,過去我們說帝國主義發動侵略戰爭有轉嫁矛盾一說。放到家庭內部,成員之間的相互期望值太高,不好滿足,這也是當今世人不願意舍得花力氣面向家庭內部的原因,怎麼做也不容易滿足,就滿足的心理來說,對外人少許投入即可滿足的事情,對內部人則不然,出現了舍內保外的傾向,這是家庭內部糾紛反而比外部糾紛更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