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神仙一念間(青梅版) 念二十

作者 ︰ 張謎經

每夜睡前,我都會燒出一小堆木炭,盛在獸甲里,置放在屋子的地面上。♀趴在床上睡不著的時候,就用一根長長的木棍,遠遠地撥動著,把暗淡下去的木炭再撥出赤紅的火星。

每過一會兒,就撥弄一番,直到木炭終究成為一堆死灰,魔昂卻仍未回來。

睡意于我,向來投合,最近卻與我犯了生疏。就連白雲犬,如果魔昂也在床上,它是一定會趴到魔昂一側,若魔昂不在,它寧肯趴在床腳,也不願意挨著我。或許因為我周身散發出冷意。

自從遠離泉水邊來到城里,我的肚子就常常發起一陣莫名的痛。那種痛起先是絲絲涼涼的,仿佛吃下了泡在冰水里的菜。後來,愈發嚴重一些,每次發作就久久不去,讓我以為身體里的水正在漸漸結成冰。

我獨自待著的時間最多,有時突然站起來的瞬間,我似乎能听到細小冰碴在身體里斷掉的聲音,不知是身體中果真寒冷如此,還是清淨中內心蕪雜的猜忌罷了。反正,我是越來越喜歡烤火。而白雲犬則不願意睡覺的時候挨著我。

這天在灰蒙晨光中起床,我竟然模到自己的皮膚上生出一層薄薄的霜。魔昂一夜未歸,否則有他的暖意,我一定會睡到陽光透進眼皮里。

正起身從床上走下,魔昂便從外面推門而進,他一抬首,略顯疲憊的眼楮定定地盯著我。我略微眨動一下眼楮,有些不自在,方听到魔昂問︰「你的眼毛上,怎麼生著霜?」

嗯?我疑惑著用手指去踫,那點點霜白落到指尖已化成露水。

躲在床腳的白雲犬被我們吵醒,站起來微微搖晃。它雪白的身體上也帶著一層似有若無的霜。

「這屋子太寒了。」魔昂兀自地說,「外面才下過一場小雪。」

「已到冬天了?秋天怎麼這麼短。」我裹著虎皮,推門向外望上一眼,坑窪的大道上此時正鋪著一層淺淺的白色,魔昂走過來的一行腳印里,雪泥正在消融,順著腳印的邊緣氤氳開去。

「那些發癥的魔人,怎麼樣了?」

「不知道。」魔昂搖搖頭,「我去北方了。」

「北方?」

「你猜那邊怎麼樣?」魔昂的眼楮里忽然有些興奮在閃爍,他似乎要跟我分享一個秘密,而且只有我能與他分享。

「是找到小刃了嗎?」

「不是。」光芒在他的眼楮里微微波動一下,「我從北方回來,路上便開始下雨,可是漸漸的,就變成了雪。」

原來是這樣,確實是奇妙的經歷,但魔昂接著說︰「北方向來是寒冷的。越往北方走,只能越冷才對。從前我們住在海里,北面的海水都要比南面的海水冰冷。但更北的地方在下雨,這里卻在下雪。♀」

「所以是說,雨比雪冷嗎?」

魔昂听我的話微微一怔,眼楮里的光芒瞬間變成了陌生。屋子里終又安靜下來。唯有白雲犬走在地上,因為白毛僵硬而發出沙沙聲響。我走去後園,正用上那棵摘光果子的小樹權當笤帚,掃出一條小徑來。

太陽終于從飄灑的細小雪花中漸漸走近,那些小雪粒受不住溫暖而融發,邊緣閃耀出彩虹的顏色。我一邊生火做飯,一邊看著朝陽里漸漸消失的迷蒙,直到太陽紅彤彤的的臉終于清晰完全。霞光灑落在沾染水氣的草木上,又是一派秋天的明淨清爽。

一群孩子被火吸引而來。這些天,除了必須的打獵,成年的魔人都少有出門。異戀的多數已經臥床氣微,非異戀的又怕傳染。只有無邪的孩子們,仍舊一陣風似地追逐在房前屋後。無論出身何派,現在都沒了干涉,他們反而更多自在。

因為枯枝都沾了雪水,燒起的火苗勢單力薄,還泛起青煙。小孩子們烤了一會兒就受不住燻燎。有個稍大一點兒的孩子跟我討走一截明子,便帶著小小部下們去尋找沒被雪侵的地方了。

剩下我自己,蹲在微風頭上,等著鍋里的菜咕嘟咕嘟煮熟。看到花衛從後園的路上走來,穿過凋零的菜藤,表情落寞。想來她又是到魔人城的邊緣去找尋雙火了。

她來到灶台旁蹲下,在我對面,正是微風的下游,籠在青煙里。她又撿起一段樹枝繼續撥弄火堆,直到那煙越冒越多,嗆得她流下淚來。

她仰起頭,想讓淚水倒流,聲音卻止不住哽咽︰「你說,雙火是不是回不來了?」

「……我不知道。」

「我做夢的時候,夢見他死了。」花衛從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條,晃了晃,「他叫雙火,就是兩盞火苗。我夢醒了,天就在下雪,火不正是會被雪花撲滅嗎?」她說完,那根遠離了火堆的木條果然熄滅了。

我走過去,把那根木條拾起來放回火堆里,它很快又燃燒起來,「雙火不是這根木條。這根木條只有自己,所以容易熄滅。但雙火是兩個火啊,兩個在一起,就不容易滅了。」我不甚流暢地說著,但花衛卻在認真听。

我自己的道理很快就講光了,想起師父總愛念叨的一段經,「好事和壞事莫去分辨它,我們的眼楮只能看到眼前,根本不清楚老天是怎樣把一件事一件事串起來構成一個輪回的。」

「也是,」花衛終于破涕而笑,「如果他在城里,說不定就染上癥狀了。我剛走過幾戶,都昏迷得不醒。不過,倒是像過長夜一樣,省得吃肉了。」說到這,花衛又笑起來,還起身往我這邊挪一挪,因為風又大了一些,直把煙吹到她的臉上。

可是,我剛要歪身給她騰出地方,卻看到她彎著腰的身體僵住了。同時,听到雪地上有腳步聲走來,循著去看,正是雙火一行出現在後園的路上。

他們五個周身濕透,須發凌亂,走近了,看得出面容憔悴,偏偏眼楮里透著急切的光芒。

「花衛!」雙火大著嗓子喊,「我們在城外看到了腳印。那腳印都讓雪給蓋起了一層,雪又化成泥,可是我就說那是你的腳印,他們還不信。我們就一路跟著來的,讓我說中了吧。」

小刃沒什麼力氣的輕哼一聲,試著爬了兩下,才爬上他往昔宿著的那棵大樹上,頹頹地靠在枝椏間休息。

雙火來到灶台邊,還跟他的幾個落魄伙伴吹噓著腳印的事。而花衛則一聲不發。等到雙火終于講不下去時,這兩個才大力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花衛的雙臂不停地捶打著雙火的後背,發出「咚」「咚」……

魔昂從里面打開門,把歸來的魔人都讓進屋子。我端著菜進去的時候,他們正狼吞虎咽般吃著肉干,又直接搶過我手里的菜把湯水輪流灌了下去。

等他們稍稍恢復,花衛就迫不及待地把城里發癥的事情講了出來。

「我說怎麼這麼靜呢,這一路過來,都沒見到個影子。」雙火嘀咕著,「但這癥狀可真夠邪門的,怎麼偏偏是異戀的,還是年輕的?」他問詢著看向魔昂,魔昂便隨口問到︰「你們年輕的異戀,都會做哪些事,是別的魔人不會做的?」

听到這話,雙火和其他三個男魔人都停下咀嚼,認真思索起來。

魔昂這些天已經有了想法,只是他自己不是異戀魔人,斷不準確,只能分析︰「花衛她們幾個沒事,因為你們幾個男魔人不在。所以,誘發癥狀的事情一定是成對來做的。」

听到這里,幾個魔人瞬時現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反倒是魔昂不確定地問,「你們之間,和禁欲派之間做起來,有不一樣?」

雙火點點頭,花衛的臉則紅了起來。

魔昂下出結論,「那十有**,跟這種事有關。」

「不會吧。」有個男魔人深深嘆口氣,雙火和另兩個也表示深有同感,而花衛的臉則更紅了。

雙火又半開玩笑地說︰「要麼誰今晚上試試?不就徹底明白了?」

那三個魔人都推雙火,「你試你試。」雙火倒真是認真琢磨起來。一旁的花衛則立刻捶了他一拳,「要試你自己去試!」說完就了跑出去。

冷清下這麼多天,難得屋子里響起幾下空落的笑聲,白雲犬不習慣地晃晃耳朵。

我才想起問,「你們怎麼追鳥去了這麼久?」他們又立刻止了笑,雙火解釋說只是不知不覺就追出很遠,以為那鳥會疲沓,就歇過再追,結果越追越遠,反而不甘心放棄了。

「就這樣?」魔昂的聲音里帶著懷疑。雙火就又隨口謅起來,什麼掉了懸崖、陷落泥潭之類,總之白費一番辛苦。之後,雙火和那幾個魔人就急著回家去了。

他們走後,魔昂問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我說,剛才確實有聞到了一點兒……海的咸味。

轉天一早,雙火再登門時,已經恢復了不少氣色,有一大群魔人跟著他,大多數是年長的異戀魔人。他們打算和魔昂一起商議病癥的對策。但才剛剛呼呼啦啦在魔昂房子前面站定,魔藏王子就領著部下來到了。

他站到魔昂身邊,面對著大群魔人說︰「正好你們都在。我這些天日思夜想終于琢磨出了病癥的對策來。」

異戀者們自然發出詫異,他們沒想到魔藏王子竟然能幫著他們。但緊接著,他們听到了魔藏說的話,心就涼透了。

魔藏說︰「魔君早年可憐異戀,讓異戀派得到包庇。但上天的眼楮卻從來沒有閉合過一刻。你們所有違反天道的行為,都沒躲開過上天的眼光,所以就有了這次災難。更可怕的是,你們的病癥通過風雨水氣已經傳染給了正常的子民。我不得不認為,這是上天給我的啟示,讓我來徹底清理掉骯髒的源泉。」

有年長的異戀魔人叫道︰「難道你要把他們都殺掉?那未免也太狠心了!他們又沒傷天害理。」其他的異戀魔人也起聲跟著附和,但很快又被魔藏部下的聲音蓋過。

魔藏王子皺著眉頭,看向魔昂,「你可是要听一听我的想法?」

魔昂稍稍行了禮。王子便繼續說起來︰「我不可能殺掉我的子民。只是他們已經陷入昏睡,無法可救,與其留在這里成為大家的威脅,不如把他們暫時送往別處。」

有魔人問︰「別處是哪里?」

王子的部下便提議說︰「上次丟女圭女圭的山谷就很好。」

這下兩伙魔人立刻爭執起來,無奈異戀一派人少式微,很快又被王子一伙的氣勢壓住。

「我沒有逼你們。」魔藏王子看向憤然的異戀者們,鷹鼻翕動,「我是在幫你們啊!那個山谷已經沒了狼,而從上次的事情來看,那一方天地對異戀頗有照應。不妨把陷入昏迷的魔人們先運送到那,以免好好的你們也染了癥。」

「我們不會染癥。」雙火終于擠過魔藏的部下,來到王子面前,「我們已經知道了病癥的原因,所以不會染上。」

听雙火這麼說,魔藏王子露出興致與輕蔑來,「你倒是說說什麼原因。」

「就是男女之事啊。」雙火大大方方地說,「只有做了男女之事,才會染上癥。我昨天剛回來,和花衛一夜清清白白,所以我倆都沒事。你們又不做男女之事,根本不用怕染癥。」

魔藏王子捎帶諷刺的目光掃過激動的雙火,又在魔昂的臉上稍作停留,「這就是你們想出來的?那為什麼已經有正常的魔人染癥了呢?」

雙火爭辯道︰「那只是個別。」

「個別?老天眼里的個別,有可能就是我們整個魔人種族!你有僥幸的想法,我可大意不得!」

氣氛一時凝結。魔昂卻像才看完了一場戲一樣,回過神來,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引去大家目光。

魔藏王子不滿地問︰「你要給他們求情?」說話間,凜冽的目光已甩向我這邊,「你看看你的弱小朋友,你就不怕他也染上癥?」

魔昂略略施禮,「我自然不想。這些天我都不讓她出屋子。」

「那你想說什麼?」

「我想問,既然說患病的異戀能傳染,那誰要冒險去運送他們的身體呢?不怕王子責備,我是不想的。與其那麼直接扛著病癥的源泉,還不如暫且觀望觀望。」

又有魔人附和說,「患癥的正常魔人,確實是此前跟異戀接觸頻繁。」

魔昂听後,便又補充︰「所以,王子肯定不想好好的子民去冒這個危險。」

「哼。」王子甩了一上的獸皮,「我的部下自然都有這個膽量,否則我們魔人國也不會存續到今天。但既然你們執意如此,全然不顧我的好意,我就再給你們一點兒時間。明天是第一天,如果第三天日出之後,情況沒有好轉,我將不再好言相勸,我必須要履行我庇佑子民的天職。」

放下話,魔藏王子便帶著部下走了。異戀一派逗留片刻,也漸漸散去。因為剛才的爭執之間,問題已經清清楚楚。王子顯然想趁著這次病癥,把異戀消滅。雖然說病癥不消除,異戀一派也肯定滅亡。但眼前關鍵是,大伙只有證明這種病癥不會傳染給正常魔人,才能拖延一點兒時間。

「可是怎麼辦呢?」雙火也不禁撓起頭皮,實在無助地看向魔昂,「他們一派確實有患上的啊!我該怎麼證明不是我們傳染的呢?你們在仙人國遇到過這種事沒呀?」

魔昂沒什麼意味地說︰「傳染是玄乎的事情。你倒不如去想想怎麼證明他們本就不是正常的。」

雙火有些訝異,「是讓我去誣陷他們是異戀?」

魔昂沒再回答。

屋子里只有我們三個,雙火便看向我,目光里帶著陌生的涼意。被他一看,我的肚子,登時又痛了起來。

微微恍惚的雙火離開後,魔昂也出了門。

小刃進來問我魔昂去了哪里,但我並不知道。直到天黑我已躺下,魔昂方從外面回來。仿佛是身上弄髒了,我听到他用冷水在後園洗澡。

一大潑水落地之後,他才**地進屋,隨手用獸皮在身上擦了擦,然後躺在我身邊。

今夜肚子涼痛得劇烈,我都不清楚自己是否能睡著,只是閉著眼楮犯著迷糊,直到半夜感到有東西往我的身上拱蹭。欠開眼,卻是白雲犬。睡前它分明是在魔昂那一側的。

此時它的身體被魔昂的熱力烤得暖暖的,臥在我的懷里,讓我暖和了不少。但只過了一會兒,它的身體就因我而冷卻下來。我又看到它迷迷糊糊著從我身上踩過,滾到魔昂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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