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雲帝都,巍峨雄偉的太極殿門前九十九道漢白玉台階上,宰相豐宗鄴一身紫色一品朝服踩著嶄新的官靴一步一步的往下走。♀
在他的身後側,一個穿著三品官府的人含笑湊了過來,欠身叫了一聲︰「豐大人。」
「嗯,梁大人。」豐宗鄴點了點頭。
梁凱城,太常寺卿,豐宗鄴之妻梁氏娘家的旁系佷子,按照輩分應該叫豐宗鄴一聲姑父。只是他是旁支,現在又是在宮中,自然以官職為先。
「你說洪災的事情跟虞部有什麼干系,這姚延意是不是管的太寬了?」梁凱城知道豐宗鄴瞧不上姚遠之這個兩江總督,今日廟堂之上,皇上對姚延意大為贊賞,豐宰相心里自然不會痛快。
七十多歲的豐宰相滿是皺紋的臉上平靜無波,只是淡淡的看了梁凱城一眼,說道︰「姚延意發現了毒駒草,救了災區上萬百姓的性命,皇上自然要嘉獎他。」
梁凱城忙欠身笑道︰「大人說的是。下官前些日子剛得一壇老酒,剛好,後花園養了兩年的那一池幽蓮也開了,不知大人有沒有興致去下官家里賞蓮小酌?」
「改日吧。」豐宗鄴輕輕地嘆了口氣,「災區的疫情雖然控制住了,但救災的糧食還沒落到實處。這個時候,我們要多多的為皇上分憂才是,梁大人,賞花飲酒的事情,暫且往後放放吧。」
「大人說的是。」梁凱城忙躬了躬身,看著豐宗鄴大步走遠。
這位梁大人雖然是個三品官,但所轄之事無非是皇族或者朝廷祭祀大禮之類的事情。就像是這次天降大雨,金河決堤,梁大人便要準備祭祀天地神靈,乞求諸神保佑,讓大雲子民否極泰來,國泰民安。
說來說去,這個正三品京官實在是沒有什麼油水的一個職務。所以,梁大人的嫡次子所娶的正室妻子乃是一位藥商之女。據說這位來自江南的姓薄的藥商當初嫁女的時候準備了十分豐厚的妝奩,甚至把自己的大江南北幾十家藥鋪的股份給了女兒兩成。
于是,梁大人跟這位薄藥商親家關系便十分的親厚,往來甚密。這在朝中也不是什麼秘密,畢竟人家是兒女親家,關系親厚也是理所當然的。
本來這次金河決堤,疫情泛濫,薄藥商在慶州,沂州等地的藥鋪雖然也遭受了洪水的重創,損失雖然不笑但卻沒有動了薄家的根基。薄藥商便想著利用這次疫情玩一手漂亮的。他甚至已經囤積了藥材,準備在最關鍵的時刻出手,賺個盆滿缽滿。
當然,薄藥商的打算不能瞞著梁凱城,他還指望這位朝廷要員為自己暗中出力呢。而梁凱城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卻想不到被這‘毒駒草’給來了個釜底抽薪。
朝堂之上,皇上對姚氏兄妹的每一句贊賞,對梁大人來說都是刀刺鞭笞,直接割得梁大人心肝肉全身都疼。
豐宗鄴雖然是七十多歲的老朽了,但眼不花耳不聾,朝廷上下那點兒事他看得十分的明白。梁凱城的那些事兒更逃不過他的眼楮。只是,這種時候,他身為宰相之尊,才不會攙和這些破事兒,給自己惹一身騷。
至于梁凱城呢?牽扯到自身的利益,就絕對不會那麼淡定了。總想著給這個兩江總督之子,從科舉入仕佔盡了風頭的從五品虞部員外郎一點顏色瞧瞧。
遠在二百里之外,雲天河和金河交匯的茫茫水面上,四艘大大的官船乘風北上。
因為在金牛鎮耽誤了三天的時間,讓原本就十分緊張的行程更加緊張。不過幸好是為皇上辦差,而且有‘毒駒草’事件在前面做了鋪墊,慶州知縣又出面從中調停,居然幫著姚延意從河務總督劉吉著的手里弄到了四艘大船。
上船之後,姚燕語舒舒服服的在溫熱的水里泡了好一會兒,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褪了一層皮才從浴桶里爬出來。
此時已經進入六月的天氣,縱然河面上有風徐徐吹過,但還是抵不住熱浪翻滾。剛從浴桶里爬出來,身上就沁出一層薄汗。
「熱死了!」姚姑娘扯過一條薄薄的棉布長巾齊胸裹住,光著腳往里面去穿衣服。
「姑娘穿上衣服,我們把窗子打開就好了。」翠微說著,又吩咐小丫頭進來把浴桶里的水弄出來一桶一桶的提下去。
「這天兒是真熱,老天爺真真不知想要做什麼。」翠萍拿了一套粉藍色貼身衣褲給姚燕語穿上,便轉身去打開了半扇窗。
翠萍收拾利索了進來看時,姚姑娘已經在鋪了竹簟的床上睡著了,連著枕頭都沒枕好,濕漉漉的頭發彎在旁邊,竹簟上都汪了一層水。
「怎麼不拿手巾幫姑娘把頭發擰干?」翠微嗔怪道。
翠萍忙拿了手巾過來替姚燕語擰頭發,一邊低聲嘆道︰「我哪里想到姑娘這麼快能睡著?」
「姑娘這陣子真是累壞了!」翠微輕輕地扶起姚燕語的頭,拉了枕頭讓她枕好。
「哎!」翠萍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一次的行程,簡直不堪回首。別說嬌生慣養的姚姑娘,就是她們這些丫鬟們基本都是四五歲上就被買進了姚府,長這麼大又何曾吃過這樣的苦?
船艙外,衛章同唐蕭逸說道︰「現在全船的人都處于疲憊狀態,我們的人已經要嚴加防守。」
「將軍放心。」唐蕭逸笑道︰「這種低烈度的任務對我們的人來說,簡直跟玩兒一樣。」
「不要掉以輕心。」衛章皺著眉頭看了唐蕭逸一眼。
「是。」唐軍門忙收了笑,繃著臉應了一聲。
還有二百里路便可到雲都城了,這二百里水路大概要兩三天的樣子,衛章雖然也不覺得保護這幾艘船對他們來說是多麼難的事情,可他總是有一種預感,好像將來這幾天不會太平靜。
姚燕語沉沉的睡了一天,至晚上的時候方醒。起身看著外邊彩霞滿天,忽然間覺得前幾天的風雨泥濘像是夢里。
「姑娘餓了吧?該吃飯了。」翠微端著一個托盤上來。
姚燕語回頭看見托盤上是一碗粥,便覺得的確有些餓了,便轉身去窗下的矮榻上坐下等著吃飯。
翠微把粥碗放好後,又把兩碟清脆碧綠的小菜放到小桌子上,說道︰「咱們從災區過來,也沒有準備什麼新鮮的蔬菜,這兩樣是這邊的小野菜,涼拌了味道還不錯。」
「什麼東西?」姚延意奇怪的問,「會有什麼有毒的東西出現在船上?」
「姑娘,您看是不是這個?」翠微已經跑去船頭灶火間找出一小筐子洗的干干淨淨的碧綠青菜,直接就端了過來。
姚燕語從小筐子里撿了一顆青菜湊到鼻尖聞了聞,皺了皺眉頭,又把青菜掐開,聞了聞那汁液的味道之後,皺眉道︰「就是它了!這個東西叫毒芹,也叫毒人參。長在沼澤地或者水溝邊,葉子像芹菜,全株有毒,花毒性最大。這種東西提純的毒素只需一酒杯,就可致人死亡。幸好——大家都吃的不多,而且這東西還沒開花。」
听完這番話,在場所有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包括衛章。
「查!」姚延意沉默片刻之後,咬牙道︰「給我徹查!船上就這麼點人,我就不信查不到凶手!」
寧氏則焦急的問︰「妹妹,這毒可能解?」
姚燕語此時只覺得四肢無力,昏昏沉沉的只想睡,卻強打精神,說道︰「我之前配過一劑解毒丸,應該能暫時緩解一些毒性,翠微去找出來,給大家分下去。等我恢復了,我會給大家施針解毒的。」
「那你現在怎麼辦?」衛章沉聲問。
「無事,再讓我睡一會兒吧。」姚燕語說著,眼皮便已經睜不開了,緩緩地閉上眼楮,便往一旁栽倒。
「妹妹!」寧氏還以為姚燕語要死過去,驚慌失措的喊。
姚延意忙上前去把人接住,打橫抱了起來,又吩咐翠微︰「去把二姑娘說的解毒丸找出來!」
「是。」翠微急匆匆的跑上去,不多時拿了一個瓷瓶出來,上面貼著一個粉綠色的箋子,寫著‘清熱敗毒丸’五個字,正是姚燕語的字跡。
姚延意讓翠微拿出一粒藥丸來用水化開,給姚燕語灌了下去。之後卻把那瓶藥收了起來。
翠微還想著把藥丸分給眾人呢,因見姚延意冷著臉,嚇得沒敢吱聲。
姚延意同寧氏說道︰「你好生照看妹妹。」
寧氏點頭答應︰「二爺放心。」
姚延意扶著姚燕語在榻上躺好,又拿過一條毯子給她蓋上,方徐徐起身,看著屋子里所有的人,沉聲道︰「你們都先出去。把這艘船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甲板上,我有話說。」
眾人聞言不敢怠慢,尤其是那些吃過毒芹的,更是迫不及待的等著姚二爺把那解毒丸早些發下來。雖然這些人還沒有明顯的不適癥狀,但看看二姑娘的樣子,還有剛剛死了的那個廚娘,大家都嚇破了膽。
這艘船是寧氏和姚燕語乘坐的船,姚家所有的僕婦都在這艘船上,而男僕除了船夫和幾個有家眷在船上的家丁之外,就沒有什麼人了。連衛章的起居都在另一艘船上。
所以姚延意沒按男女點名,只吩咐︰「吃過那種水芹菜的人站到這邊,沒吃過的站到另一邊。」
二三十口子人惶惶不安的挪動腳步,沒多會兒就分成了兩撮。
一邊佔了大半兒的人,都是婆子丫鬟們,只有一個男人,好像是死了的那個廚娘的男人。
另一邊只有七個人,兩個開船的加上三個家丁,還有兩個女人。一個是金環,另一個是廚房的婆子。
姚延意先問吃過毒芹的那一撥︰「你們說你們吃過那種水芹菜了,可有證人?」
眾人七嘴八舌的,都說︰「有。」
這些人不是主子,不可能單獨開飯,她們吃什麼不吃什麼,基本不是秘密。
于是人群里立刻又有兩個婆子被推了出來,她們是沒吃野芹菜的,馮嬤嬤和寧氏的貼身嬤嬤當時听得清楚,她們兩個說不喜歡這種芹菜的味道。
「很好,你們居然還想瞞天過海。」姚延意冷冷的笑了笑,再看那邊的七個人,眉頭皺了皺,一揮手︰「把那兩個,加上這七個人都給我綁了。」
「二爺饒命!」
「二爺!奴才冤枉啊!」
「不是我們干的二爺!奴才都沒下過船!」
……
那七個人一個個全都跪倒在地,哀聲求饒。
衛章一擺手,立刻有人上前去摁著九個人依次綁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姚延意費心了,他只把藥丸給大家發了下去,便進去看女兒和妹妹了。衛將軍全權接手,把這九個人帶到底艙里。衛將軍曾經拷問過的都是兩國奸細,對付這樣的奴才,只需動動小手指頭就夠了。
這個人便是謊稱吃過野芹菜的一個婆子,另一個跟她一起撒謊的也招了內情,原來這兩個婆子是姑嫂二人,其中一個在上船之前奉命去采買菜蔬的時候,被一個人拉著塞了二兩銀子,那人說是他們家小少爺被老爺趕出了家門,自謀生路,在那邊買菜,因為沒干過生意,所以不怎麼會賣,求這位大嫂幫個忙,去多買點他的菜。
這婆子貪圖這二兩銀子的好處,便去買一個衣著光鮮的小伙子的菜。那小伙子又說她買的菜多,便送了一簍子水芹菜,還把這菜夸得猶如山珍海味一般。還幫忙把菜給扛到了船上。
這婆子也不知道這種菜有毒,她當時沒吃完全是因為覺得當時這菜往船上般的時候味道的確不怎麼好。後來加了調料拌過,味道遮住了許多,別人都沒發現,但她心里覺得不舒服,就拉著她的小姑子沒吃。
衛章听完這婆子的招供,沉吟片刻,又問︰「你若是再見了那個人,還能不能認識他?」
「能!」那婆子連聲答應。
「你若是好生配合,我就饒你這條狗命,否則的話。你就等著去河里喂魚蝦吧。」衛章冷銳的目光盯著那婆子的眼楮,婆子嚇得渾身抖如篩糠,三魂七魄丟了大半兒。
那婆子本就是姚家的家奴,不過是被二兩銀子蒙了眼,此時已經曉得了利害關系,听了衛章的吩咐,忙連連叩頭︰「是,是!請將軍放心,奴才絕不敢再生事了!」
衛章叫了人來把這婆子給帶下去看好,自己則匆匆去找姚延意商議。
有關毒芹的事情,擺明了是有人故意害人。而衛章細細的想了一遍,都沒覺得這一行人得罪了誰,居然能用這樣的手段來害一船的人。
姚延意听了衛章的話之後,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嘲的說道︰「慶州疫情一事,是我太貪功冒進了。」
衛章不解的問︰「毒駒草不但讓讓慶州知縣保住了烏紗帽,還救了一方百姓,怎麼說都是一件功德只是,怎麼會有人來加害我們?」
姚延意又嘆息搖頭。他身為嫡次子,從小被姚遠之教育,處理家中瑣事,練就了一副八面玲瓏的性子,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最善于從每個人的利益角度分析問題。
听見衛章的問題,姚大人無奈的搖著頭,嘆道︰「毒駒草乃是隨處可見的雜草,被我們發現可以治疫情,對百姓,對官府來說都是好事。可對于那些藥商來說,卻是壞事。而且我們上船的時候那麼高調,想不引起人家的注意都難。」
衛章恍然大悟,心想自己的心思到底還是不夠細,居然沒想到這一層。
姚延意看衛章的臉色暗如鍋底,又嘆道︰「那些人也未必是想要我們的命,應該只是給我們些警告罷了。」
「那姚兄是什麼意思?這事兒就不查了?」
想一想心愛的姑娘蒼白的臉色,衛將軍就火大,若是姚延意決定退讓,他便自己把這件事查到底。他衛章從小到大波折無數,還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害怕。
「不!」姚延意搖了搖頭︰「一定要查,而且還得徹查。但不能張揚,要秘密的查下去。不要打草驚蛇,我想,這些蝦兵蟹將背後,肯定會有一條大魚。」
姚二爺面色溫潤,目光似是虛無看著遠方,嘴角甚至還帶著笑意,說出來的話卻透著陰冷。
衛章順著姚延意的眼神,側了側臉——那是雲都城的方向。于是衛將軍冷然哼道︰「不管是誰,只要被我查出來,絕不放過。」
睡夢中的姚燕語一點也不輕松,朦朧中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從里到外都像是被烈火炙烤著。身體里有一股清涼之氣在與這烈火做斗爭,來來往往把她折騰的半死。
翠微拿著帕子守在一旁,不停地給她擦汗,听著她睡夢里痛苦的申吟,一邊哭一邊自責。
寧氏帶著女兒守在姚燕語身邊,眼淚也一直沒斷過。
姚萃菡小姑娘倒是不難受了,她體內的毒被姚燕語施針解了大半兒,在吃一點消毒丸,基本已經痊愈,只是暫時不能吃女乃媽子的女乃了,只能喝點細粥。
寧氏看著姚燕語通身被汗濕透,忍不住說道︰「翠微,你不是會施針嗎?你給二妹妹針一下,或許會減少她的痛苦。」
「二女乃女乃,我那點針法治個頭疼腦熱的還行,解毒是萬萬辦不到的。姑娘的針法我也只學了點皮毛而已,絕不敢輕易在姑娘身上施針。」翠微萬般著急,卻也不敢不听姚燕語的話,「而且姑娘說了,她睡一覺就好了。我們還是等她醒了再說吧。」
「你這孩子真是死心眼兒!」寧氏急的團團轉,「哪有誰中了毒睡一覺就能好的?不然把那解毒丸再研開一粒,給妹妹喂下去吧?」
翠微想了想,說道︰「也好。」
于是馮嬤嬤和翠萍過來,大家一起給姚燕語又吃了一粒解毒丸,喂了一碗溫開水。
姚燕語睡了兩個時辰之後,體內的那股清涼之氣開始漸漸地佔了上風,五髒六腑的炙熱慢慢地被壓制下去,汗也沒出那麼多,臉色也一點點回復正常。
此時已經是半夜時分,姚延意叫寧氏帶著女兒先去睡,自己和金環雪蓮等幾個人守在旁邊。
至四更天的時候,姚燕語終于悠悠醒轉。
因為汗液里帶著毒素,而毒芹的毒素又有一股怪味,所以姚燕語一醒過來就覺得十分難受,睜開眼楮第一件事就是要洗澡。
姚延意還怕她出了那麼多汗若是洗澡會對身體不利,便叫翠微打了水來給她擦身,自己則躲了出去。
衛章一直沒睡,見姚延意出來,因問︰「她怎麼樣了?」
「醒了,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姚延意舒了口氣,只要二妹醒了,一切就都會好了。于是他拍拍衛章的肩膀,勸道︰「從江寧城到現在,還沒有一天消停過。你比我還累,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衛章盯著船艙的窗戶紙上來回晃動的人影,低聲說道︰「我想見見她。」
姚延意一愣,轉頭盯著衛章,慢慢地說道︰「這個……不合規矩吧?況且都這個時候了,不如明天?」
衛章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窗紗上的人影,以沉默表示對抗。
姚延意無奈的抬手拍拍額頭,說道︰「她剛醒,出了一身透汗。這個時候也不方便見你。」
「那我等一會兒。」衛章說著,側轉過身面向浩淼的水面。
姚延意瞪著這個比自己高了半頭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心里暗罵,想不到這假貨還是倔驢脾氣。于是無奈之中叫住了一個端著水盆出來的丫鬟,問︰「二姑娘怎麼樣了?」
「回二爺,姑娘已經更衣完畢。」
「你進去說一聲,若是二姑娘無礙的話,就請出來一下。」
「是。」小丫鬟把水盆里的水倒掉後,轉身進了船艙。
不多會兒,一身象牙白色素衫裙的姚燕語從船艙里出來,臉色還蒼白著,風一吹,裙衫飄揚,整個人有些弱柳扶風的感覺,叫人生出一股我見猶憐的風情。
姚姑娘行至衛章和姚延意跟前,低聲道︰「二哥喚我有事?」
姚延意轉頭看了一眼衛章,皺眉道︰「衛將軍要跟你說一下有關那什麼毒芹的事情。」
「喔。」姚燕語轉頭又看向衛章。
衛章低著頭看她,薄唇微微的抿著,不說話。
如此怪異的氣氛讓姚大人渾身不自在,于是沒好氣的說︰「你們聊吧,我去看看菡兒。」
「是。」姚燕語輕輕點頭,看著她家二哥瞪了衛將軍一眼,撂下一句‘燕語剛醒過來,這里更深露重的,你們有話簡短說’便拂袖離去。
船舷旁只剩下了兩個人。
衛章方伸出手去抓過姚燕語的手,輕輕地攥住。
姚燕語微微掙了掙,沒掙開,也就罷了。
「去那邊走走。」衛章知道窗戶里面有不少人在看著,不想在這里給別人當風景,于是拉著姚燕語往船尾的方向走。
「哎——」姚燕語剛出了許多的汗,身體處于月兌水的邊沿,全身無力,被他一拉險些跌倒。
衛章忙停下來,手臂繞過她的縴腰,半扶半抱著把人帶向了船尾。
大船依然在前行,船底的漿攪起白色的水花,在黑暗如夜的河面上,特別的耀眼。
姚燕語伏在船尾的舷上往下看。衛章環視左右,用特殊的手勢把周圍兩個值勤的人趕走,然後扶著姚燕語靠在船舷,攏著她的肩膀,低頭看著她的側臉。
許久,衛章才低緩的出聲,問道︰「你怎麼樣?」
「還好。」姚燕語把目光從水面上收回來,微微站直了身子,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衛將軍,歉然一笑,「讓你擔心了,我下次會注意的。」
說什麼擔心的話?難道本將軍擔心自己的未婚妻有什麼不對嗎?衛章皺了皺眉頭,說道︰「以後但凡陌生的東西都不能隨便吃。」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你!」衛將軍有些憤怒的抬起手,捏了捏姚姑娘消瘦下去的臉蛋兒,「知道這是有人蓄意謀害麼?這次害不死你還有下次,你知道麼?」
「我想到了。」姚燕語往後躲了半步,又被衛將軍給拉了回去,控制在他的半包圍範圍內。
「這或許只是開始,以後只會比這更凶險。」衛章溫和的看著她,月落西山,盡管是六月里,江面上也有擋不住的涼意,而他的眸色卻溫暖入春,「你會害怕嗎?」
姚燕語被他這樣看著,莫名其妙的就信心百倍,然後用力的搖搖頭︰「不怕。」
衛章頓時覺得胸口被填的滿滿的,聲音更加柔和,低緩︰「我可能做不到時時刻刻都呆在你身邊保護你,這樣你也不怕?」
氣氛太低沉,姚燕語不想這樣,她好不容易大難不死半夜出來會個情郎,怎麼能說這些煞風景的話呢?于是調皮的眨了眨眼楮,反問︰「衛將軍,你是多有自信才覺得我不怕是因為身邊有你?」
「……」衛將軍眸色一沉,握著姚燕語肩頭的手微微用力,把人帶到面前僅僅一寸多的距離。
他低著頭,低垂著的目光全部落進她的眼里。
她俏挺的小鼻子幾乎貼到他的唇上。
呼吸相纏,氣息相繞。
她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以及淡淡青草的氣息。帶著一點運河水的味道,好似茭白,又像是水荇,淡淡的,叫人生不起一絲的厭。
姚燕語只覺得心跳如鼓,手心里漸漸的沁出了汗。兩世為人的她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嘩啦!」一聲水響。在這靜謐的時候特別的突兀。
姚燕語忙回頭,但見一只二尺多長的魚躍出水面,雪白的魚肚泛著一抹紅色,在水面上滑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在空中翻了個身又頭朝下落進了水里。
「好大的魚!」姚燕語驚喜的喊了一聲。
該死的魚!衛將軍惱怒的揮手,一只袖鏢飛出去,手腕一帶,牽著袖鏢的魚絲線緊繃繃的拉上來一條鯉魚。雪白的魚肚皮上帶著一抹紅,可不就是剛才擾了將軍好事的那只?
「明天一早叫人炖湯,給你補補身子。」衛將軍把魚往甲板上一拋,把暗器收回。
可憐那只魚在甲板上蹦來蹦去,最終也逃不過一鍋湯的命運。
早餐喝過鮮美的魚湯,姚燕語打算給船上中毒的人施針解毒。
之前她之所以會忽然昏迷,是因為給姚萃菡施針的時候用力身體里的那股氣,致使她體內的毒迅速蔓延,現在她身體里的毒都隨著汗液排出體外,人已經沒事了,自然也就不怕了。
衛章卻說︰「不急在這一時。」
姚延意也在一旁也說︰「他們暫時都無礙,解毒的事情暫時先不要提及。」
「為什麼?」姚燕語皺眉問。
「我們要演一場戲。」姚延意笑了笑,說道︰「總不能白白的被人算計一遭,卻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姚燕語頓時明白,便沒再多說。
至下一個碼頭,船又靠岸。
被衛章揪出來的那個婆子已經休養的差不多了,依然穿戴整齊拿了銀子上岸去采買。衛章和唐蕭逸二人易裝後從水里悄悄地模上岸,不動聲色的跟在那婆子身後。
婆子自然不是一個人上碼頭,只是她按照衛章的要求,上岸後就跟同伴分開了。
之前她听說要自己去引對方上鉤也很緊張,但唐蕭逸是個合格的笑面虎,跟她聊了一會兒,這婆子就不緊張了,還豪情萬丈的拍了胸脯,一定要把這事兒給辦好,說辦不好的話以後都沒臉回江寧見了。
這婆子先買了些茭白,鮮藕等蔬菜,又去一個攤子跟前問桃子怎麼賣。逛了大半個碼頭,終于有個人上前來跟她搭訕,說︰「這位大娘看著好面熟。」
這婆子立刻笑了︰「我們曾經見過的,那次我買了你家少爺的很多菜,你還給了我二兩銀子。」
那人恍然大悟的樣子,朝著婆子抱拳︰「那次的事情還多虧了嫂子幫忙,我們家少爺這幾天表現不錯,老爺準他進家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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