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人還有可能醒過來嗎?」王曉石給柳顏佟換藥的時候,柳顏佟突然問道。
王曉石聞言一愣,隨即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也知道隔壁植物人的事了?」
「這里沒啥是秘密。」柳顏佟聳聳肩道,「譬如我中毒事件的始末,不也是兩天內傳遍了整個醫館?」
王曉石被他說得臉上一紅,垂下了頭。
「沒事,」柳顏佟卻道,「我並不像母親那麼在乎家族名聲,也不怕人知道。倒是植物人是什麼意思?說給我听听唄。」
「書上說,就是大腦已經失去意識,但身體仍舊存活的人。」王曉石解釋道,「他依然活著,但不像是個人,更接近無思維的植物,所以叫植物人。」
「很形象的說法。」柳顏佟笑道,「昨兒好像還來了個孩子,守了一夜,是那人的兒子?」
王曉石嘆了口氣道︰「是啊,才七歲,爹娘都沒了。如今楊一把他來帶醫館也好,到底也有個落腳的地方,小師父不會不管他的。」想了想他又道︰「說來那孩子也奇怪,楊一說自打見到他起,他就從未開過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啞巴。昨兒剛來的時候,繃著個小臉,見誰都不笑,眼神充滿了敵意,當然了,若換做我,我爹都那樣了,我也是笑出不來的。」
「小啞巴?」柳顏佟冷笑道,「你們也當心些,別養來養去養出個仇人來!那孩子的父親突然變得半死不活了,若真在醫館里斷了氣,只怕那孩子會把仇記在你們醫館身上。」
王曉石一愣,想想柳顏佟這話雖然不中听,但也有幾分可能,不覺心中惴惴不安起來。
卻說楊子熙也的確沒有放著那名叫秦烈的男孩不管,她給他安頓在了植物人秦仲病房的隔壁,可秦烈自打進了門。便不肯離開他父親的病房,誰也不理,只坐在他父親床鋪旁邊守著,餓了便就手拿東西隨便吃點。困了就縮在他父親的病床上擠擠睡,就好似守著最後念想的小狗,執著的可憐。
楊子熙試圖和他問話,他也一句未回,由于不便做檢查,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是啞巴。
對于這孩子,楊子熙確實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從心里上說,她對于秦仲是有那麼一份愧疚的。若不是仁和堂招人眼,楊一出行也不會踫上匪徒,不踫上匪徒。這名叫秦仲的也不至于弄成這般,如今他幼子失孤,楊子熙便覺得自己得負起責任來。
可這孩子自閉的很,不和任何人交流,只守著他父親。總歸不是個事。
秦仲的病情並不樂觀,從他受傷開始到現在也快有半個月了,時間拖得越長,他醒過來的概率便越小,醫館沒有能力也不可能供養他十幾二十年,遲早都是一個結果。到那時這孩子又該如何自處呢?
楊子熙敲了敲門,見沒有回應。便端著玉米碴子粥和一碟菜肉蒸餃進了病房。秦烈依舊背對著門坐著,他握著父親的手,呆愣愣的一言不發。楊子熙將粥和蒸餃擱在了床頭幾上,便開始檢查病人秦仲的各項數據。
手中一邊忙著,一邊狀似無意的沖男孩問道︰「天氣挺熱的,你要不要去沖個澡?」
男孩動都沒動。仿佛壓根沒听見。
楊子熙做完了常規檢查,臨行的時候嘆了口氣,又從袖子里掏出個水靈靈的桃子,擱在了飯食邊上,道︰「吃完了飯。記得吃個水果,對你身體有好處。」
出了病房,便踫上來探視的楊一,楊一忙問道︰「秦大俠可醒了?」
楊子熙搖了搖頭。
大約是听多了這話,楊一倒是沒露出遺憾的神情,只又道︰「那他兒子秦烈可曾開口說話了?」
「沒,」楊子熙道,「這孩子剛見到他爹,估計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他爹的狀況,等過兩天他回轉過來,我再給他做個檢查,看看他的嗓子究竟有沒有問題。」
楊一皺眉道︰「只怕不是這麼簡單,我听照顧他的人說過,這孩子自打他娘死了之後,便沒再開口過。他平日里只黏著他爹,還不知道將來該怎麼辦呢!」
楊子熙想了想道︰「那估計他的嗓子應該沒有問題,是心理上的毛病了。這情況很近似自閉癥,我對心理疾病了解不多,恐怕無能為力。」
「自閉癥?什麼叫自閉癥?」楊一听聞小主子都沒有辦法,便急了,這大人眼看著不好了,若是孩子也跟著得了病,他可怎麼對得起恩公呢!
「自閉癥就是自我封閉,拒絕與外界交流。」楊子熙試圖解釋道,「語言是人類最基本的交流方式,這孩子目前對任何人的言語都沒有反應,就是拒絕和旁人交流,時間長了他便會失去交流的功能,完全自我封閉的人很容易走向抑郁,或者狂暴,總而言之十分不好。」
「那……總該有什麼辦法吧?」楊一急急的道,「總不能放著不管不是嗎?」
「找人開解他唄。」楊子熙道,「這種情況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勾起他對生活的興趣,唯有找個能跟他說得上話的人,開解開解他,讓他不要繼續自我封閉才行。」
「對啊!對啊!就這麼辦!」一听有救,楊一忙道,「那小主子您瞧什麼人合適?」
「這人選麼……」楊子熙不禁猶豫起來,「韓燁太過老成、李孝楓太過油滑、陳語晴是個女孩子、王曉石又嘴笨不會說話。楊環不合適,楊銳脾氣又不太好。你們這些人年紀長了一輩,更不妥當,估計也就剩下子暮了,到底都是小孩子,年紀相仿才談得來麼。」
「小……小……小少爺?」楊一聞言驚訝的長大了最,下巴都要月兌臼了,「這……恐怕更不合適吧?」
楊子熙到沒有察覺他的異樣,仍舊自顧自的道︰「子暮雖然嘴巴壞了點,但心不壞,而且他也不太合群,孤僻的孩子相互間自然有共同話題。就這麼著吧,今兒晚上子暮回來後我便讓他多陪陪這孩子,時間長了總會把這孩子拽回人世間的。」
楊一︰「……」小主子,您就不怕您所托非人嗎?
于是,子暮在不知情的狀態下,便被趕鴨子上了架。
傍晚接他回家的路上,楊子熙便和他談了此事,小家伙聞言便怒了︰「開解?讓我去開解那個小屁孩?你甭想!沒門!」
「什麼小屁孩?人家年紀比你還大一歲呢!」楊子熙耐著性子勸說道,「那孩子可憐的緊,他母親沒了,父親如今這般也只怕是不行了,若再沒有個同齡的伙伴陪他說說話,談談心,只怕會鬧出個心病來,你就勉為其難一回吧。」
子暮抱著胳膊,翻了個白眼,用鼻子哼了一聲。
「你就不同情那孩子嗎?」她又問道,「換做是你,你想想,沒爹沒媽的該多可憐啊?」
子暮冷哼了一聲,道︰「同情?我為啥要同情他?我不也沒爹沒媽嗎?有什麼可憐的?」
楊子熙頓了頓方道︰「你不是還有我嗎?至少我視同你為親弟弟的,那孩子可是什麼人都沒有了。」
「那也不關我的事。」子暮不為所動。
楊子熙便道︰「你真不願意幫忙?」
子暮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開什麼玩笑,憑他的身份怎麼可能去做那種紆尊降貴的挫事?
「真的真的沒有商量的余地?」楊子熙再次問道。
子暮這回干脆別過臉,不理睬她了。
眼看著就快走到醫館門口了,楊子熙眼珠子一轉,突然拎起小家伙的衣領,提溜著便往前院病房的方向拖去。
「你干什麼!干什麼!放開我!听到沒有?快放開!」子暮手舞足蹈的拼命掙扎,可又怎麼掙得月兌她的鉗制?楊子熙一路拖著他來到秦仲的病房前,推開門將他扔了進去,隨後立刻將門給鎖上了。
「你想干什麼?放我出去!」里面傳來了子暮錘門板的聲音。
楊子熙知道他力氣大,忙又喊來了楊一等人,搬了好些個櫥子櫃子的抵在了門口。
「你好生在里面呆著,馬上我就親自下廚給你弄好吃的!晚上再給你將被褥送來。反正天氣熱,打地鋪也凍不著,你就算不說話,也陪陪那孩子,明兒早上上學時我再放你出來。」她計謀得逞,笑眯眯的道。
「開什麼玩笑?讓小爺我陪他?」子暮在里面暴跳如雷的叫喚道。
楊子熙充耳不聞,轉身溜之大吉。文的不行就來武的,軟的不成便來硬的,小家伙就是別扭,不逼他不成啊!
卻說子暮捶打呼喊了半天,見外面楊一等人都隨著楊子熙散了,方才氣鼓鼓的停下了手。他瞥了眼身旁宛若石頭般毫無反應的男孩,心中一個勁的窩火,見鬼的!卑微的凡人也配讓他陪?有木有搞錯?
他遠遠的站在門口,甚至都不情願上前,就好似靠近一步都會被玷污似得。
他不喜歡凡人的氣息,尤其不喜歡陌生人!在這狹小的病房里可要怎麼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