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青天。
秦府的後花園總是一年四季飄蕩著少年歡快的嬉笑聲。
那個時候,楚曦不過垂髫之年,整日里和李晉他們幾個男孩子打鬧成一片,然而,卻只有子毅總在一邊看著他們斗蛐蛐,捉螞蚱,他自己也不過十歲左右,卻不曾玩過這些孩童的游戲。
不知過了多久,楚曦才發覺,每每他們玩耍的時候,遠處總有一個身影在痴痴地望著天空,眼神空洞惆悵,成熟得就像一個大人。
「嘿,子毅哥哥,你有什麼不高興嗎?我讓舅舅幫你,舅舅可厲害了,什麼事都能做到!」
走神之中的少年耳邊突然飄蕩著一陣銀鈴般悅耳動听的聲音,但第一時刻見到眼前的女子時,子毅突然愣住了。
他在府里生活了很多年,以往他只是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這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如此近距離地打探著眼前的女子,她很美,卻不似尋常官宦家小姐那樣涂脂抹粉,而她脂粉不施,眉宇間透著一股天真浪漫的氣息。
楚曦見他有些呆愣,眨著一雙眼楮,奇怪的問道,「子毅哥哥,你為什麼不玩斗蛐蛐?」
子毅不習慣多說話,不知如何回答眼前的女子,漆黑的眸子隱隱有些無所適從。
楚曦有些掃興,目光望了望那邊斗得正歡的蛐蛐,終究是不舍地收回目光,轉首和身邊的少年說道,「那我也不玩了,子毅哥哥,我陪你說話。」
「」
楚曦昂著頭,望了望子毅一直在看的天空,靈秀的臉蛋上浮現出幾分詫異,忽而似乎想到了什麼,便一臉心疼的看著他,小心的說道,「子毅哥哥,不能言語無妨,我讓舅舅找人教你手語。」
子毅的臉這才有了一絲動靜,她看著楚曦滿臉同情,突然干澀地開口,「楚曦兒我」
不曾想,楚曦狡黠一笑,「我知道你不啞,不過終于讓你說話了!對了,你應該叫我水水,我舅舅就是這麼叫我的,舅舅說我和娘一樣,都是一個善良如水的女子。」
子毅的眸光浮動,白皙的臉上飄出兩朵紅暈,細聲叫了一句,「水水水。」
楚曦臉上露出興奮的笑,激動得拉起子毅的小胳膊,往遠處跑去。
「來將軍的房里干嘛?」
楚曦一進來就翻箱倒櫃的,子毅卻只能慌張地繃緊身體,呆呆的站在桌案前,緊張的勸著楚曦。秦將軍愛整潔,她卻幾乎將秦將軍所有的書籍文案都翻得一片狼藉。
女子沒有搭理他的話,而是埋頭苦找了許久,小嘴巴里還不斷念念有詞,嗔怪將軍將什麼東**得太隱秘。
「終于找到了!」
許久,出神中的子毅終于被楚曦的雀躍聲音擾動,她掂量掂量手中的一壇子密封得似乎極為珍貴的酒,就在幾步之遠,隔空向自己拋來。
子毅心中一慌,不顧一切飛身去接那壇酒,穩穩地抱在懷中,手還在不斷發著抖。
就這樣,二人將秦青珍藏了八年準備送給友人的酒偷喝了個盡,起初子毅認為不妥,是不願喝的,卻抵擋不住楚曦的威逼利誘。
「呃」楚曦不斷地打著飽嗝,這酒太烈,傷身體,子毅不敢讓她喝太多,趁著楚曦喝醉地空擋,偷偷倒掉了一大半。
「酒能解愁子子毅哥哥,莫要再去想不開心的事。」楚曦已經醉的吐詞不清,兩邊桃花般嫣紅的臉蛋上滑落著晶瑩的酒滴。
她放棄那些有趣的游戲,卻願意陪他喝酒,幫他忘記悲傷。
一股莫名的感動讓子毅心中發酸,他不敢喝醉,在長老灌輸了他那段記憶的時候,他睡覺都不敢閉眼,何況喝醉,他怔怔地伸過手去,輕柔地拂過這個無憂無慮的女孩的青絲,第一次有了一種信念,他要守護她一生。
秦青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好巧不巧將軍的那位友人正好來取酒,子毅知道這瓶酒是當年秦將軍對那那友人一句玩笑的承諾,但終究是過了八年,若是將軍發現酒被水水偷喝了,定會責怪于她,于是提前去向秦青請罪,說是自己打爛的。
那友人是個愛酒之人,一听到這個消息當即臉就拉了下來,問罪似的盯著楚曦,一臉可憐兮兮。
秦青看著跪在地上,神色不安的子毅,咳嗽了一聲,扶他起來,「你不會私自進我書房的,定是水水那丫頭!」
子毅一驚,愣愣地看著秦青。
「舅舅!」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叫聲,那友人見楚曦一搖一晃的走了進來,一看就是酒醉還未醒,不由蹙了蹙眉,「這小姐也太任性了,年紀如此小,竟學人飲酒。」
「哎!」秦青打斷他的話,抱起有些不穩的楚曦,沖著那友人說道,「我的水水這麼早就會飲酒,著實不錯,無人能比,值得夸獎,你那酒被水水喝了,是個好去處。」
「」
「舅舅,我頭痛!」楚曦勾住秦青的脖子,朝那友人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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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鬼臉之後,然後嗲嗲地向秦青撒著嬌。
「這麼小的年紀,喝了我一壇子的酒,簡直就是胡鬧!」
一想到珍藏了八年的佳肴就被一個黃毛丫頭搞沒了,他就心肝兒疼,連著五髒六腑都似乎疼了起來。
楚曦仍是一臉難受的看著秦青,他的心立即就軟了,便轉首和神色期待他懲罰楚曦的友人說道,「你先回去吧,你那壇酒害得水水不舒服,我先帶她看大夫去。」
「」
「就知道你是裝的!」
那人一離開後,秦青看著活蹦亂跳的楚曦,一臉寵溺的嗔怪道。
楚曦目光落在了那邊皺著眉的少年身上,一咬牙,心底立刻做了一個決定,抬起堅韌的眼神,認真地和秦青說道,「舅舅,子毅哥哥這麼不開心,水水要陪著他,以後還要嫁給他!」
秦青溫和一笑,「真是不害羞,你得問問子毅哥哥的意見?」
望著二人射過來的灼熱眼神,子毅只覺得臉頰發燙,那冰涼了已久的心里卻似忽然趟過一股溫泉,感動的他想哭。
他很想娶水水,然而他身上背負了太多東西,天龍國的皇室一直在追殺他,他不想連累這個女子。
「將軍,我只當水水是妹妹!」最終,他卻是硬著頭皮,忽略掉楚曦期盼的目光,拒絕了。
楚曦失落了一會兒,心中卻沒有太過難受,立刻又笑逐顏開起來,「那我就當妹妹,一樣陪在子毅哥哥身邊,那樣子子毅哥哥就不會一個人不開心了。」
秦青拍了怕她的額頭,笑道,「都隨你!」
子毅從未想過,自己失去了家人之後,這世上還會有人如此真心待他,只是他若是個普通人該多好。
未免二人發現他神色的狼狽,子毅低著頭,啞聲說了一句,「將將軍,我想去休息!」便慌張的逃離了出去。
他早早熄了房間的燈。
家族被屠戮的慘景在他腦中揮之不去,子毅痛苦地閉緊眼眸,強迫自己去忽略那些血腥的場面,然而自己卻是如中了魔障一樣,日日夜夜沉浸在這樣的痛苦之中。
十幾年前,他剛出生的那日,天龍國派兵對他們的族人進行了凶殘的屠戮,一天一夜,全族一百人全部死在了那場滔天的大火里。長老救出了她,卻將那些記憶強行注入了他腦中,那種殺戮的情景就像是一團火般,灼得心髒碎裂。
他的父親也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明明預知了那場災難,可笑他卻被天龍國公主迷惑,日夜只顧兒女私情,以至于族人在毫無防範的情況下被天龍國皇室屠殺,就連他的母親,也被害死。
為什麼他要有這樣的身世?為何長老會將如此殘忍的記憶注入他的記憶?他寧願當初隨娘親一起死在那場屠戮中,反而干淨。
「子毅哥哥,你怎麼了?」
噩夢中掙扎的子毅似乎被人強行按在了深水里,看不見一絲光明,直到耳邊一聲動听的聲音傳來,那些黑暗的陰霾才散去了許多。
他疲勞的睜眼,發現楚曦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那雙天真的眼楮里似乎漂浮著許多亮光,溫暖了他的心。
已經天亮了。
子毅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雙手支撐著床,很久才沉沉說道,「莫擔憂,只是做惡夢了。」
「哦!」
楚曦點點頭,便不問緣由地拉著子毅快速梳洗完畢,將他帶去了京中一座有名的寺廟。
在楚曦心中,子毅哥哥日日夢魘,很有可能是被惡鬼纏身。
楚曦是听別人說的,這寺里的菩薩能驅鬼,便拉著子毅過來祈禱,陪他跪了一天,直到大殿中最後只剩下二人了。
「子毅哥哥,那菩薩一點都不凶,不會抓鬼!」突然楚曦蹦出這麼一句話,子毅尚未反應過來,就見楚曦瘦小的身子已經爬上佛台,一手還拿著一把黑色的拂塵。
「水水,你做什麼?」
楚曦將那拂塵上的黑絲抽了一段出來,貼在了菩薩的兩鬢邊,又拿底下的紅墨水和黑墨水慘了一番,涂在了菩薩的臉上。
子毅大驚,立即出言制止,這要是被寺中的人發現了還得了,這個水水太大膽了。
楚曦已被墨水弄得一身狼藉,她一手托著拂塵,一手攀著菩薩的身體向下爬,還一邊說道,「子毅哥哥,不礙事,我听說鐘馗捉鬼很厲害呢,把他變成這樣,子毅哥哥你便不夢魘了。」
剛說完這話,大殿外便想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楚曦腳下一滑,就這麼跌倒了子毅身上。
此寺是朝廷所建,水水這般胡鬧被廟中人發現,一定會被嚴懲。子毅迅速將楚曦拉了起來,二人趁著外面的人進來前,就瘋狂的往外逃去。
寺中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清一色一臉詫異地看著二人狼狽逃竄的身影,半知不解。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先傳番外,為後面做鋪墊,以後幾天的更新會是一天番外,一天正文,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