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她的結論,楚曦頭腦一片空白,險些沒有站穩。
敗血癥俗稱鼠疫,在一個嬰兒身上,無疑是不治之癥啊,她的淵兒剛剛足月,怎麼承受得了這種折磨?
不,老天要懲罰的是她,不該是她的淵兒!
歐陽嬴衍身子雖有些顫抖,但卻沒有楚曦那般六神無主,他緊緊握住旁邊桌子上的水杯,緩緩開口,「王大夫,你有幾層把握救淵兒?」
「樓主,夫人,你們也不須憂心,此癥在別人那里是絕癥,但老夫有法子,十成。」王神醫是無影樓的人,稱呼楚曦一直為夫人。
這句話令楚曦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她的眼神移到渾身紫的夕淵身上,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她的淵兒,好不容易才來到世上,還那麼小,老天對他太殘忍了。
王神醫確實有十成的把握救夕淵,但是他卻沒有告訴楚曦,那個孩子遺傳了樓主,體質極其虛弱,恐怕這次康復之後,必須得十分謹慎的調養了。
這是歐陽嬴衍的意思,他總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這個時候讓水水知道此事,不知她會否承受不住。命運的捉弄讓他們失去了第一個孩子,他看得出來,對于夕顏和夕淵,水水是用盡心思在愛他們。
淵兒康復的極慢,那一個月,楚曦幾乎沒出過宮殿的門,日日照顧著孩子,她甚至都沒有意識道,自己有大半月沒有見歐陽嬴衍了。
這日,夕淵的氣色大好,她親自給他喂了好幾頓食,王神醫來看夕淵的時候,告訴楚曦,孩子已經基本上康復,只是日後需要多加注意,楚曦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此時,女乃娘抱來了夕顏,這些日子楚曦所有心思都在夕淵身上,小丫頭太長時間沒見娘親,楚曦一抱上手,反倒不像以前那麼哭鬧,只是小嘴巴微微撇著,十分的委屈,一雙黑黝黝的眸子前面,仿佛有水汽在醞釀。
看著清瘦了不少的女兒,楚曦心疼的抱起她,哄了許久,「對不起,顏兒,娘忽而略了你,對不起。」
自從夕淵生病以來,未免敗血癥傳播出去,楚曦便封了莫桑宮,除了太醫之外,所有人都嚴禁出入,如今夕淵痊愈了,第一個來莫桑宮探望的卻是孟家的大小姐。
宮女進來回報的時候,楚曦也甚是詫異,這個孟小姐和之前的楚曦初見的王青雨相比,身上都有一份不露自顯的貴氣。雖然知道孟小姐過來只有一個目的,但楚曦仍舊對她孤身來找自己感到驚奇。
孟仙兒穿的一身比較平淡樸素的宮裝,見到了楚曦,頗有禮貌的問了夕淵的情況,以及代表孟家所帶來的擔憂,這樣,她說起所來的目的便也不顯得那麼的唐突了。
楚曦含笑表示感謝,卻知曉她今日來另有目的,便開門見山問道,「孟小姐有心了,不知本宮有什麼以幫得上孟小姐的。」
「娘娘嚴重了,仙兒只是想要嫁給皇上!」
楚曦詫異的抬頭,對上孟仙兒淡若秋水的眼神,心中暗自狐疑,她倒是直接。
孟仙兒見楚曦並未表態,接著道,「娘娘,我知道您和皇上伉儷情深,但是皇上癱瘓了,我仍要嫁給他,無關愛情,我只想保住孟家的榮耀,娘娘看重的不就是皇上的心嗎?」
啪啦!
楚曦手中的茶杯轟然落下,她已經一個月沒有見歐陽嬴衍了,之前他上朝前都是自己走過去的,究竟是什麼時候,這件事泄露出去了?
朝中大臣怎能接受,在這樣一個人心惶惶的時刻,一國之君□癱瘓,成為一個廢人?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不僅在京都引起軒然大波,更會大大影響邊關將士的士氣!
此事一傳出去,朝臣的質疑,百姓的驚恐是無避免的,這段時間他一個人承受了多少壓力,又是如何熬過群臣與百姓的爭議,楚曦不知道。這個月以來她除了照顧夕淵,就是一直在想著一件事,若是國家受不住,她的兩個孩子怎麼辦?聯姻的念想在她腦中出現一次又一次,卻在今日見過孟仙兒之後,心中終于有了決斷。
孟仙兒見楚曦眉頭緊蹙,臉色不太好,以為她定是不願。于是再次試探的勸道,「娘娘?在如今的局勢下,孟家做不了謀反的世家,也獨自難以生存,朝廷也需要孟家的幫助。」
這個皇後原本死了大半年,又突然活過來了,已經成了傳奇,只要是臨天/朝的人,恐怕無人不了解這位皇後,傳說她殺父弒兄,手段極盡歹毒,雖然感覺與她說話,無異于與虎謀皮,但今日的事,孟仙兒必須完成,沒有第二條路選。
夕淵突然出的哭聲拉回了楚曦的思緒,她抱起孩子,哄了哄,一邊和旁邊的孟仙兒說道,「孟小姐先回去吧,皇上納妃的事本宮也不敢私自做主,他自有論斷。」
孟仙兒沒有得到任何答案,不禁有些難堪,但是唯恐惹起楚曦絲毫不快,也不敢多作逗留,很快便告退了。
她不明白,歐陽嬴衍和楚曦都是心思深沉之人,何以這次的選擇竟是這麼讓人無法理解。他們應該都知道,重農抑商的政策再拖下去的話,臨天/朝的經濟必然崩塌,而全國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它孟家的手中,為什麼他們就是不願意聯姻?
這種亂世之下,孟家根本就不能造反,皇上究竟在顧及什麼?孟仙兒實在是想不透。
楚曦再次去見歐陽嬴衍的時候,他正在用晚膳,桌上擺放著寥寥無幾的幾碟子素食,看起來,歐陽嬴衍根本就沒有胃口。
「氣色這麼不好,你這一個月竟也不去看看淵兒。」
歐陽嬴衍方才在兀自出神,壓根沒有現楚曦在門前站了許久,听聞聲音,他愕然抬頭,布滿血絲的眼中殺過一絲狼狽的躲避。
他雙腿平直,坐在案台邊的席子上,頭上的絲有些凌亂,有一縷懶散的垂在額便,緊貼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楚曦心疼的走過去,「怎麼會這樣,以前不是還能走上幾步麼?」
歐陽嬴衍沒有回答,只是問道,「淵兒怎麼樣?」
他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疏離與冷淡,楚曦知道,她在照顧淵兒的那一個月里生了太多的事,都是嬴衍一個人默默的在承受,以為他在怪自己,就越的心疼起來,「你別擔心,淵兒已經好了,一個月了,為何你不去看看他?嬴衍,你曾說過,你知道無論你成為什麼樣子,我都不離開你,所以無所謂如今你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實在太讓我心痛!」
明明是心疼他,說出來的話卻帶著濃濃的斥責意味,楚曦惱恨的皺了皺眉,替他收拾好桌上狼藉的奏章,重新讓下人準備了一桌風盛的飯菜。
「水水!」歐陽嬴衍突然開口,目光灼灼地凝視著楚曦,「你是否對我失望了?」
「哪里失望!」心疼都還來不及,楚曦知道,即便他再消沉,衣著仍舊是縴塵不染,身上散著淡淡的清香,仍舊是她那個悠然塵外的無影公子,俊美極了。
「你不能行走的痛苦同樣在我心中生根,嬴衍,只要你還在我身邊,什麼都不重要。」
「是嗎?」歐陽嬴衍出神地呢喃著,眼中一絲怪異的神情稍縱即逝。
「是的,不管你身邊有沒有其他的女人,只要你還是我的嬴衍。」說到這里,楚曦突然靠在他的懷中,閉上眼楮,「我們一起看著顏兒,淵兒長大,盡力給他們一個和平的時代,嬴衍,和孟家聯姻吧,我不想見你承受這麼大的壓力。就算為了我們的孩子,好不好?」
「水水,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件事?你究竟是為了淵兒,還是」
頭頂傳來他低沉的聲音,楚曦詫異的抬頭,「還是什麼?」
歐陽嬴衍咽下口中的話,搖頭道,「沒什麼,既然水水你都沒什麼意見,那明日朕便下旨納妃,不僅孟家,還有朝中幾個大臣的女兒,索性一次性填滿了這後宮。」
「嬴衍,你你怎麼了?」楚曦沒想到他答應得如此干脆,心中迅速竄起一絲酸意與不安,是否是壓力太大,導致嬴衍情緒壓抑,才會如此反常?
歐陽嬴衍搖搖頭,將目光投射到遠處桌台上,今天宮人新采摘的幾株桃花上,突然綻開一抹淡淡的笑。
又到了桃花盛開的季節,水水,這一世,我只愛你一個人!
膳食端上來的時候,歐陽嬴衍卻已經沒有了胃口,楚曦勸了幾句,但見他似乎有些煩躁,便也沒怎麼勉強。她清楚,雖說嬴衍當初早有心里準備,但如今乍然癱瘓,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一切都是她的錯,這段日子,她太忽略嬴衍了,今後她要好好補償回來,她想通了,不管嬴衍有沒有其他的姬妾,她只要好好陪在他身邊,就是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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