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此時夏日炎炎,工地上機器聲隆隆作響,灰塵滿天。宋韌略感不適地弄了弄頭上的安全帽,凌厲的眉微微皺起。旁邊的王經理猶豫了一下,還是靠近宋韌小聲道,「宋先生,要不今天就到這兒吧?」
宋韌並沒有停下腳步,開口問,「還有多少地方沒有看?」走在一群人前面的穿著顏色怪異的汗衫的人停下腳步轉身,臉上的汗水沿著額頭慢慢下流,「還有三處。」他是工地上的負責人,這個問題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了。
宋韌看了一眼一旁的王經理,余光瞥到身後一群管理人員苦兮兮的臉。作為整個宋氏的掌舵人,宋韌這還是第一次對分公司的項目如此上心,甚至堅持自己親自到工地視察。
「結束之後,我請大家去吃飯吧。」宋韌難得如此平易近人,也正因如此效果才會出其得好。他一說完,原本愁眉苦臉的高管臉上也帶了笑,宋韌很少應酬,更遑論公司里的聚餐了,他今天這個舉動無疑讓在場幾位高管都想入非非。
這個結果正是宋韌想要的。
拆遷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雖然負責這件事的王經理在對拆遷戶的賠償金上做出了妥協,宋韌依舊十分欣賞他處理這件事的態度。沒有一味地听從下屬的建議妥協,也沒有因為上級的壓力而愚蠢地區惹怒拆遷戶,而是從拆遷戶的獨子作為切入點最後圓滑地解決了這件事。
不過宋韌並不能就此放松警惕,前世宋宇就是以這個項目作為契機步步為營,後來若不是外公出手相助,他或許就要被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宋宇踩在腳下了。
宋韌從不認為自己有了重生這樣的際遇就可以得意忘形,相反,他需要更加小心。于是這才有了今天到工地視察這件事,他需要在宋宇之前找出這個項目可能被人抓住的弱點,然後提前做好準備,不容有失。
雖說只有三處,可等一行人視察完天已經暗下來了,從工地出來直接去了宋氏旗下的酒店,宋韌早已讓人提前準備好了包間。在場的幾位管理層都沒有和宋韌一桌吃過飯,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後來見宋韌面色溫和加上又喝了幾杯,場面倒也算熱絡。
一頓飯吃下來,好幾個人都是面色通紅,走路也搖搖晃晃,宋韌並不介意,讓人把他們安頓在酒店里,甚至還讓人給一一給幾位高管的太太打電話報備。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可往往卻能在某個時候收到不錯的回報。
王經理在一群人中算喝得比較少的,臉雖然有些發紅,但神志很清楚,在包間里只剩他和宋韌兩人的時候拿起酒杯單獨敬了宋韌一杯,言辭間多是感謝宋韌的看重。
「這是你該得的。」宋韌只道,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有數就可以了,每必要非說那麼清楚。王經理愣了愣,點點頭,他以前的上司羅經理是如何作繭自縛的,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和他們比起來宋韌喝得並不多,更何況他的酒量一向不錯。拒絕了助理讓他在酒店將就一晚的建議,宋韌走出酒店的時候,王建軍正好把車開到酒店大門。
若是前世宋韌肯定會自己開車回去,但如今卻不同了,只要是要喝酒的場合宋韌會讓王建軍等著。他並不怕死,只是怕自己蠢到再次被同一根繩子絆倒。
還沒到公寓宋韌的手機就響起來了,頭有些疼本不打算接的,瞥了一眼看到屏幕上顯示的人名,宋韌改變主意接了起來。自從前幾天拍婚紗照兩個人不歡而散,陶喬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打來電話。
宋韌是有心想要緩和這種無形的矛盾,盡量放柔了自己的聲音,可開口的一瞬間卻發現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在陶喬既然主動打來電話,肯定是有事要和他講,想著宋韌便放下心來。
電話那頭陶喬坐在醫院小花園里的椅子上,眼神游離不定,從遠處的樹叢一直到在面前傳來蛙聲的小池塘,「宋先生。」
聲音並不像往常那樣清亮,宋韌一邊想一邊回答,「嗯。」
听到宋韌低沉的聲音,陶喬突然有些後悔打這個電話了。宋韌就算再只手遮天,總不能決定周北航的婚禮時間吧。于是原本想問的事情是問不出口了,可又不能直接掛掉電話,想到上次宋斐斐的電話陶喬隨口道,「我想斐斐當我的伴娘,可以嗎?」
宋韌愣住,兩個人從認識到確定婚約也有一個多月了,雖然離婚禮還有一周的時間,但在法律層面上已經是夫妻的兩人這還是第一次提起和婚禮有關的話題。不過隨即默然,斐斐之前就主動請纓想要當伴娘,結果被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理由是她未成年不能喝酒,也就沒辦法為新娘子擋酒了。
對于哥哥這種完全忽略她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的行為,宋斐斐當然不會束手就擒,很快找到婚禮的另一個主人公。
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宋韌不得不感嘆自家小妹果然長大了,還知道曲線救國。「當然可以。」宋韌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平靜而愉快,只是在心里盤算著到時候找誰來擋酒。
他早該想到按斐斐的性子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的,宋韌頭疼的同時又覺得其實事情沒那麼壞,至少成功讓陶喬聯絡他了,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獲。
陶喬也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麼,才突然想起來這件事的。
那天拍完結婚照,因為實在難受陶喬婉拒了宋韌要送她的想法,一個人在半途下了車。路上接到宋斐斐的電話時覺得有些意外,自從上次在片場見過面之後兩個人便沒有過交集了。
宋斐斐在電話里先給她哭訴了她哥的暴行,然後可憐兮兮地請陶喬去宋韌面前說這件事,還說只要她去說他一定會答應的。陶喬一開始拒絕了,她那個時候剛和宋韌鬧了不愉快,下意識不想和他的家人有過多的牽連。
但宋斐斐哪里那麼容易放棄,在電話里差點哭出來,陶喬當時就愣了,完全不知道宋斐斐如此執著于伴娘的原因,只能結結巴巴地安慰她。宋斐斐哽咽著又說了很多,說她出生沒多久媽媽就去世了,爸爸又不關心她,雖然有哥哥,可哥哥畢竟是男孩子。
後來……後來陶喬心軟了。
只是剛才說出口之後陶喬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做不太合適,接下來宋韌在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無疑證實了她的想法。陶喬覺得不安的同時,也在心里默默想著該如何解釋,可還沒等她開口便听到電話那頭傳來男人低沉好听的聲音。
「你今天還是……」不回家嗎?
宋韌本來是想這樣問的,可話到嘴邊又莫名地覺得有些怪異,然後硬生生把這句話換成了,「在醫院嗎?」從拍婚紗照那天,陶喬就一直在醫院陪她母親,雖然宋韌特意讓人找了專業的高級護理人員。
雖然知道陶喬在生氣了,可到現在宋韌也不明白她生氣的原因。
陶喬看著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池塘表面,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嗯。」宋韌不想強迫她,再說女兒照顧生病的母親是理所應當的,旁人也挑不出錯來,想著剛才在酒店里洗手間意外听到公司一位高管和他妻子的對話,宋韌現學現用地挑了一句結束語緩緩道,「那你早些休息吧。」
「好。」陶喬掛了電話,又在椅子上坐了一會。這個電話雖然是因為沖動才撥出去的,可在這之前陶喬其實考慮了好幾天了。
前幾天在片場她把請柬給席錦的時候,對方打開看了看一臉驚訝地道,「這時間不是和周北航的婚禮時間一樣嗎?」然後問她,宋韌這是不是想要為她出氣。陶喬對此可以說毫不知情,只能干笑著說席錦多想。
陶喬倒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宋韌是像席錦說的那樣,想為她出氣,但隨即想到在醫院發生的事情,宋韌說不定是單純地對周北航不滿。陶喬本想和宋韌解釋這件事的,雖然上次他已經說了,他都知道。
號碼撥了出去陶喬才突然意識到,婚禮的日子是早就定下的,所以她的猜測完全不成立,只是巧合罷了。
想到那天宋韌推開她時的急切,陶喬自嘲地彎彎嘴角,然後站起來朝大樓里走去。
宋韌放下手機,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感到滿意,至少陶喬的態度並不像前幾天那樣尖銳了。不過隨即皺皺眉頭,然後伸出手用力摁著太陽穴。
頭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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