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違命候府的小周後羞于提及在汴京皇宮中發生的一切,李煜見小周後心情欠佳,以為其只是被趙匡義語言上羞辱幾下,並沒有多想。小周後日日都生活在恐懼中,唯恐趙匡義哪一天突然讓那些畫公之于眾。
而這些日子以來,在蕭肅將軍府的偏僻小院中,女扮男裝的窅娘以蕭肅表弟身份居住于此,倒也是怡然自得。也許是蕭肅特意囑托,府中的下人對她很是恭敬。每日下朝後只要不是當差的日子,蕭肅都會趕回來與窅娘共同晚膳,下兩盤棋或者共作詩詞。
這日,一位不速之客來到將軍府中。此人正是青闕。這麼久以來,她從未與蕭肅好好講過一次話。每次在皇宮中,蕭肅見到她時,總是恭敬地行完禮之後,還未等她開口,蕭肅便不見了身影。看著他筆直離去的背影,她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惆悵之感。
今日來到將軍府中,她打算當著蕭肅的面將心中的話和盤托出。府中的人稟告青闕,說是將軍正與其表弟在西邊的院落中煮酒賞花。
「表弟?」青闕疑惑著,師父怎麼會有表弟?
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僕人所指的西邊方向,眼前的這幕場景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中。很多年後她仍記得師父此刻謫仙的美,言笑盈盈,看著心愛之人時的多情溫柔,能將人輕易融化的目光。她又怎麼會認不出他旁邊站的那個個子稍矮些,嬌弱的男子正是師父心心念著的窅娘呢。若是窅娘此刻身著女兒裝,她想眼前的這兩人一定會是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吧。
站在窅娘身後的蕭肅一門心思全在窅娘身上,壓根就沒注意到後面的青闕。還是窅娘微微轉頭時,才發現青闕正站在他們後面。
「窅娘姐姐。」對視到窅娘錯愕的眼神,青闕尷尬地笑著,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蕭肅聞言,轉頭一看竟是青闕。
「公主,你怎麼會到這來?」
「既然師父不肯主動找我,那青闕只好親自上門來見師父了。」看到蕭肅不歡迎自己的表情,青闕心中款款流過微微的憂傷,但面上還是露出可愛的笑臉,調皮地說道︰「窅娘姐姐,可否問你借用師父一下下?」
窅娘的臉「刷」地紅了,整張臉白里透紅,讓人有一種想一親芳澤的沖動。
看著旁邊的女子一副嬌羞女兒家的模樣,蕭肅嘴角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一幕的郎情妾意,看在青闕眼中卻又是引起悲傷一片。「師父,青闕想與你單獨談談。」青闕輕咬嘴唇,重重地說道。
「我去看看昨日種的蘭花。」窅娘隨便找了個借口,借機離開。
看了窅娘離去的背影許久,在青闕的大聲問話中,「師父,難道你就這麼喜歡她嗎?」,蕭肅才稍微回過神來。「不,我是愛她。」蕭肅目光堅定,鏗鏘有力地說道。
青闕的心徹底沉入谷底,再不能激起一層波浪。
遠遠地,窅娘看到青闕與蕭肅拉拉扯扯的,兩人似在爭持著什麼,最後兩人竟然抱在一起了。窅娘迅速轉頭,邁著急促的碎步走入內室。
當青闕離開後,听到琴聲的蕭肅來到內室。只見坐著的窅娘臉色如常,但從其雜亂無比的琴聲中,蕭肅能明顯感覺到此刻窅娘的心煩意亂。他不解,明明前一刻還好好的。
「窅娘,遇到何事了?」蕭肅走到窅娘身邊,溫柔地問道。
窅娘沒有回答,雙手不停在琴弦上撥動著,似乎以此在傳達自己內心的不滿。
「窅娘,快停下來,你這樣會傷著自己的。」蕭肅阻止窅娘道。還沒等蕭肅采取動作試圖讓窅娘停下來時,琴弦突然斷了,窅娘的手指被割破了,血跡滴落在琴弦上,觸目驚心的紅。
蕭肅飛快地拿起窅娘受傷的手指就往自己嘴里塞,窅娘的俏臉飛上一片紅霞,想將自己的手指抽出來。
「別動。」蕭肅性感嘶啞的聲音把窅娘鎮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干杵著。
蕭肅小心翼翼地為窅娘包扎好手指著,說道︰「知不知道剛才我很為你擔心,下次別做這麼危險的事了,傷在你身,疼在我心。若是你有氣,就將它全撒在我身上我好了。那樣至少只有一個人受傷。」
窅娘情不自禁地搖搖頭。搖過之後,連她自己也嚇一跳,自己這是怎麼了,自己剛才竟然差點就說出「受傷的怎麼會只有你一個?」她抿了一口放在旁邊的香茶,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
「窅娘,剛才到底為何情緒波動那麼大?遇到了什麼事嗎?」為窅娘的手指纏上最後一根膠帶時,蕭肅不經意間突然問道。
「還不是你和青闕……。」窅娘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直到看到蕭肅眼角的笑意,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蕭肅,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這是窅娘第一次在蕭肅面前支支吾吾的,表情如此不自然。
她吃醋了,這是蕭肅腦海中的第一反應。他心中如喝了蜜般,笑著解釋道︰「窅娘,青闕只是我的徒兒。她也答應了我不會向發你的下落,而且她會主動向陛下請求退婚,另嫁他人。此次她前來只是為先前隱瞞我的真實身份而道歉,懇求我的原諒。」
「那你們剛剛的擁抱算怎麼回事?」窅娘揚著清麗的小臉,嘟著嘴問道。
感情她真是吃醋了,蕭肅的笑意更勝,直達眼底。「青闕希望最後一次找到小時候的屬于師父的溫暖感覺,所以我才由著她……。不過蕭肅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讓其他女子佔一絲蕭肅的便宜了,哪怕是挨著我的一根頭發也不行。」
蕭肅的表情徹底將窅娘逗笑了,發出叮當般的笑聲。
「窅娘,以後就讓我照顧你,好嗎?」蕭肅明亮的眼眸中流動著款款深情。
窅娘頓時整個人發懵,等她要開口說話時,蕭肅發現她一本正經,異常嚴肅,他心中立刻有種不好的預感。「窅娘,晚膳好了,我們先去吃飯吧。」害怕窅娘了解了他的心意後,會借機離開,窅娘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任九頭牛也拉不回。于是蕭肅趕緊轉移話題道,來到正堂內的餐桌旁。
其實就在剛才蕭肅替她包扎時,她已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不可否認的是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蕭肅已逐漸佔據了她的心。她一直在逃避著這份感情,直到今日看到他與別的女子親密的接觸,她才開始正視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當蕭肅問出那句話時,她又怎會不知道蕭肅真正想表達的是什麼。她想說的其實只有一個字「好」。
時光將她對李煜的愛消磨殆盡,時光又燃起她對蕭肅的情意。
蕭肅的轉移話題,也讓她大松一口氣。現在的她還無法做到全心全意地對蕭肅,她想,待到她的心滿滿地都裝著蕭肅之時,再向其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她沒想到那一日的到來的如此的漫長。
二月,趙德昭從一宮廷畫家處看到了那幅《熙陵幸小周後圖》的副本,當時心中波濤翻滾,嘔吐連連。
當晚,趙德昭便以敬奉千年靈芝為由,在文德殿等待趙匡義的覲見。
「德昭,這等事明日也可以做,何必還要多跑今晚這一趟?」坐在龍椅上目不轉楮地看著書的趙匡義,淡淡地說道。
趙德昭躊躇著,「皇叔可不可以認真听德昭講一個故事?」他終于下定了決心,看著趙匡義說道。
注意到趙德昭語氣中的少許不正常,趙匡義將手中的書本放下,半眯著眼楮,示意趙德昭繼續講下去。
「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大家庭中的男孩,除了他娘親,好像他所有的親人都會嘲笑他,甚至連他的親爹每次見他都是嗤嗤以鼻,不屑一顧。所幸的是他還有母親的照顧。可是沒過多久,母親因病去逝,父親新娶了一個夫人。從此他的身份便卑微如塵,就連下人也可以騎在他頭上,肆無忌憚地欺負他。直到有一日他見到了那個威風凜凜從外而歸的叔叔,他的心中立刻就對這個相貌英俊,武功高強的叔叔心生崇拜之意。他到現在還記得初次見面時他說的第一句話」男子漢有淚不輕彈「,從此他便跟在他這位叔叔身邊學習武藝。那段時間與他叔叔寸步不離的時光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場景。後來有一次無意撞見他叔叔正與一名女子交歡時,他手上的青筋暴起,不知為何憤怒不已。當他瞄到他叔叔健碩的體格時,他的心癢癢的,後來他才知道當時他的沖動意味著什麼。他一直將對叔叔的這份禁忌之愛藏在心中,他不求世上任何人能理解他,他只希望能一直默默地守護在他愛慕著的叔叔身邊。在他爹死後,他叔叔順利地登上了家主之位,他發現他心中的那個叔叔徹底地變了,權力將他叔叔腐蝕得根本就認出原本的模樣。……。」
「夠了。」趙匡義揮手打斷趙德昭的話語,同時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個怪物般盯著趙德昭。「你該回去了。」說完這句,趙匡義轉身走出了文德殿。
趙德昭佇立在原地許久,直到在也看不到趙匡義背影時,這才落寞地邁著虛浮的步子走出文德殿。
次日,趙匡義下了一道聖旨,為趙德昭與太子太傅王溥的女兒賜婚,封其為韓國夫人。接過聖旨的趙德昭哈哈大笑,眼角流下兩行清淚。眾人皆以為其是因迎娶了太傅之女而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