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客房,裴映川一眼就認出了床上被裹成粽子一樣的人是周墨雲。♀眼中精光劃過,一閃即逝。他果然在這里!
練雨瀟看見馮暮春帶著另一個男人進來,心里先是一緊,而後逐漸放松。他倒是忘了,自己已經不是練雨瀟了。就算大師兄站在自己面前,也認不出來的。
「墨雲!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必要的戲碼,還是要演一下的。
練雨瀟茫然地看著裴映川,「你是誰?」
裴映川的吃驚不是裝的。他看著練雨瀟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你不記得我了?」
練雨瀟搖頭。
裴映川回頭看馮暮春,「馮神醫,這是怎麼回事?」
馮暮春苦笑道︰「他從高處摔下來,大概撞到了腦袋,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別說你,他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裴映川後退了半步,什麼都不記得了,難道連無瑕宮的秘密都不記得了嗎?那找到他還有什麼意義?
裴映川看著練雨瀟,見他的眼楮一直在看著自己,那清澈的眸子如同泉水一般,明澈通透。怎麼可能什麼都不記得了?心頭不禁一動,難道他是裝出來的?為了躲避自己的追殺?
想到這里,他回頭對馮暮春說︰「多謝馮神醫出手相救,否則我們兩人恐怕就要天人永隔了。」
「好說好說,濟世救人,醫者本分。裴城主不必客氣。」馮暮春拱手道。
裴映川回頭又看了一眼練雨瀟,「我現在想帶他回去。」
「這……」馮暮春皺眉。「他的傷勢太嚴重,如果此時長途跋涉,恐怕會使他的傷勢加重。依我看,裴城主還是等上一段時間吧。」
裴映川當然想馬上帶著人走。管他是真的失憶還是裝的,弄回風華城再說。不過看馮暮春這個意思並不想立刻放人。♀
江湖中人,刀頭舌忝血。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和神醫交惡。何況如果他強行帶人走,半路上死了怎麼辦?
裴映川思來想去,下定了決心,問道︰「不知他要養多久?」
「傷筋動骨,沒百日最好不要移動。」馮暮春伸出了三根手指。
裴映川一听就是一皺眉。三個月會不會太久了?可是看練雨瀟全身被捆成這樣,估計馮暮春說的應該是實話。
「好,那裴某三個月後再來接人。這段時間就麻煩馮神醫了。」
「好說好說。」
馮暮春和裴映川邊說邊走出門去。練雨瀟雖然沒有見過裴映川,但是風華城城主的名頭卻是足夠響亮。江湖人沒有不知道的。為什麼他會來?練雨瀟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個身子的主人和他是什麼關系?難道自己以後會落到他的手里?看他那模樣,可不像懷著善意的樣子,裴映川臨走時,留下二百兩銀子,只說是生活費用,診金另付。馮暮春沒有推辭,他的青竹精舍也是要銀子維持的。
送走了裴映川,馮暮春回來看練雨瀟。「你真的不認識他?」
練雨瀟搖頭。這點倒是沒作假,他自幼長在獄燁宮,很少在江湖中走動。風華城城主裴映川的名頭他倒是听過,只是從來沒有見過。
「他說你叫周墨雲,是依雲山莊的三莊主。你可有印象?」
練雨瀟還是搖頭。
馮暮春嘆了口氣。「你好生歇著吧。」
自那日之後,練雨瀟的生活回歸了平靜。雖然青竹精舍時常有上門求醫的人進進出出,但是再沒有人是沖著他來的。
這期間馮暮春為了幫助練雨瀟恢復記憶,試了很多方法,只是都不奏效。看著馮暮春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練雨瀟的心里十分愧疚。♀馮暮春無法成功的原因並不是醫術不行,而是練雨瀟根本就沒有失憶。他不是周墨雲,自然無法記起周墨雲的事情。有時候練雨瀟都忍不住要開口說出實情了,他真怕馮暮春神醫的招牌砸在自己的身上。
三個月過去了。練雨瀟身上的竹片漸漸都拿了下去。他看起來終于像個活人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這段時間,他和青竹精舍的人都熟識了。青玉每天都會給他講精舍里發生的新鮮事,練雨瀟偶爾插上幾句,青玉講得更開心了。
這天傍晚,青竹精舍外又來了很多人,裴映川親自過來接人,可見其重視程度。馮暮春沒有什麼意見,練雨瀟雖然還不能亂動,但是躺在馬車上還是沒問題的。
練雨瀟自然萬分不想走。「我不認識你。」不管面前這人是不是周墨雲的朋友,他都不想跟他走。
裴映川坐在練雨瀟的床邊。「墨雲,我們是結拜兄弟,你忘了嗎?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忍心讓你流落在外?跟大哥回去吧。」
那溫柔的目光,竟也十分的真誠。練雨瀟立刻想起了大師兄秦靜陽。曾幾何時,秦靜陽也是用這樣溫柔的目光看著他,說著「師兄會永遠照顧你」的話。可是一轉眼,就是瘋狂地抓住他灌下毒藥,為的只不過是一本心法。
練雨瀟將記憶和現實疊加,恐懼地想向後退。他現在根本無法動彈,這一動,痛得直抽冷氣。臉色也變得慘白。
這一切看在裴映川眼里,卻是以為他已經記起了一切。所以才會害怕,才會想要逃離。
「既然你已經記起來了,我就更不可能留你在這。」裴映川心里這樣說著。
「馮大夫,我不想走。」練雨瀟轉去去馮暮春求助。
馮暮春有些為難。他已經駁了裴映川一回,再駁第二回實在有些說不過去。而且風華城的實力他是知道的,絕對可以給練雨瀟一個很好的養傷環境。
「落生,裴城主既然是你的義兄,有他照顧,你不必擔心。」
練雨瀟听馮暮春這麼說,也就不再開口了。馮暮春明顯是不打算繼續收留他。也是啊,風華城的勢力又豈是一個小小精舍可以抗衡的?
練雨瀟被抬上了馬車。馬車里都已經布置好了,可以讓他舒服地躺在里面。馮暮春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有專門的人細細記下了。
最後奉上了五千兩的銀票,算作診金。
馬蹄聲聲,漸行漸遠。
出了青竹山沒多久,原本騎馬的裴映川就上了練雨瀟的馬車。
練雨瀟看著他,沒說話。
「還是不認識我嗎?」裴映川冷笑著。
練雨瀟眨了下眼,「我真的不認識你。」
「你還真能裝!都已經這樣了,何苦呢?只要你說出無瑕宮的秘密,我就放過你,這樣不好嗎?」裴映川低頭,仔細看著練雨瀟的臉。他突然有了一點陌生的感覺。這張臉是他所熟悉的。結拜多年,他自認對這個人已經足夠熟悉了。他一直以為,就算周墨雲化成了灰。他都能夠認出來。
周墨雲的容貌非常清秀,眉目如畫。他少年成名,家世不俗,又有了這麼一個結拜兄長,難免傲氣了些,那是眼角眉梢都能帶出來的。可是現在這張面孔上,半點傲氣皆無。只是清清冷冷的,明明是一樣的容貌,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
「裴城主,無論你是周墨雲的朋友,還是敵人,無論你想從周墨雲身上得到什麼秘密,恐怕都要讓你失望了。我完全沒有周墨雲的任何記憶。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實就是這樣。」練雨瀟的語氣完全是在和裴映川討論另外一個人。
裴映川的心里著實吃驚。這種神態,這種語氣不似假裝。但是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為什麼我感覺你變了?變得陌生,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練雨瀟將頭轉向一邊,他怕自己的眼神會泄露自己的情緒。這個裴映川,觀察力確實非凡。
「裴城主不妨就這樣想吧,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好了。」
裴映川冷笑一聲。「另外一個人?這種無稽之談你認為我會信?墨雲,你現在在我手里,遲早是要說的。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工夫耗下去。」說完,裴映川下了馬車。
練雨瀟松了口氣。這個裴映川和大師兄一樣難纏。那句「來日方長」,大師兄也曾經說過。原本以為借尸還魂可以擺月兌從前的那個噩夢,卻原來,又落入了另外一個噩夢之中。
老天爺還真是厚待他。練雨瀟苦笑。可惜無論如何的不甘,自己目前也只能任人擺布。現在他只希望馮暮春的醫術真如傳說中的那般神奇,能夠保住他的行動能力,不要以後都像個廢人一樣。只要能夠活動自由,他總有辦法逃月兌的。
一路上,裴映川雖然經常來問他的話,卻沒有薄待他。吃飯、換藥都有專門人侍候著,這讓練雨瀟搞不清楚裴映川的目的。
回到風華城。百姓夾道歡迎城主回來。一路上都是鞭炮齊鳴,甚是熱鬧。
城主的府邸佔地甚廣,雕欄畫棟,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縱是比之王府也不遑多讓。裴映川將練雨瀟安置在西邊的雨花閣,加派了專人侍候,也加派了專人看守。
總管閆鳴三十多歲,天生一張笑面。只是行事詭譎,總攬風華城大事小情,是裴映川最得力的幫手。
閆鳴來到書房里向裴映川稟告他離開這幾日風華城里發生的事情。裴映川一件件听了,沒什麼大事,閆鳴處理得很好,也就沒說什麼。
「城主,周墨雲那邊……」
「先讓他養著吧。想清楚了自然會說的。多派人看著。若是讓他跑了,誰都別想活命!」
「我明白。」閆鳴剛要離開,又被裴映川叫住。「老閆,你抽個空去看看周墨雲,我總覺得他哪里和從前不一樣了。」
「好。」閆鳴下去做事了。
裴映川還在想周墨雲的事。這種陌生感在路上的一次次接觸中越來越明顯。沒有什麼道理,也沒有什麼證據,只是感覺。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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