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取名九川坡，此地卻不像隨處可見的土坡，反倒平坦的很。♀
綿延的群山巍峨，從山頂向下似被一劍劈開，筆直挺立。山腳留有一片空地，兩間青磚黑瓦的小屋搭在空地中央，房屋四周碧草叢生，野花遍地。小屋西側留有一方清潭，被漆黑如墨的岩石圍作一圈。潭邊栽種了許多碧柳，微風徐來，撩起翠葉縴細的柳條，在光滑如鏡的水面上佛起層層水波。
半人高的石碑立在柳樹旁，石碑經由歲月的打磨愈顯光滑，上面潦草的刻字也開始模糊，但仍然可以輕松地辨認出上面的文字——九川坡。
這般世外桃源的景致自然是極美的，可真正震驚到顧傾語的卻是——
人，有好多人。
長長的隊伍從小屋門口向後排開，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
顧傾語來得不算早，站在隊伍最後暗自估略了一下，少說也得有一百多口人。這些人皆是尋常百姓的打扮，身邊大多帶了些南瓜、雞蛋等農家土產，與兩手空空地顧傾語形成鮮明對比。
顧傾語也並不是沒有準備，只不過她現銀不多，隨手挑了幾樣值錢的首飾藏在身上，心想總可以拿來抵作藥費。沒料到，現實好像超出了她的想象……
排在顧傾語前面的是一位眉目和善的中年女人，腳下躺著一個體態巨大的綠皮冬瓜，不時地抬頭望向天空。
「大娘。」顧傾語出聲喚住她︰「這里的老大夫看病是有什麼特殊規矩麼？」
老大娘看到顧傾語獨自等在後頭，心里奇怪︰「丫頭，你家大人呢？」
听到顧傾語一個人過來的消息，老大娘不由瞪大雙眼，全然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孩童可以獨自尋醫。隨後，老大娘頗為耐心地告訴了顧傾語來此求醫的規矩。
原來住在此處的大夫被百姓們稱為老瘋醫，整個人瘋瘋癲癲，不按常理做事。有錢人根本不相信一個老瘋子可以治病，很少過來求醫；但對百姓而言，醫館的大夫們診金太高，很多人請不起大夫只好來找老瘋子治病。
雖說他治病的法子稀奇古怪，但是效果不錯，所以來找他看病的百姓自然很多。
這老瘋醫看病的規矩很奇怪，一天只救一個人。而他選人的方式更奇怪，說的玄乎點是得看眼緣，說的直白點就是要——看他心情！
很多拿不出錢來的百姓就從家里帶些土產作為診金，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養成習慣，很少有人再帶金銀。♀
直到正午時分，其中那間規模稍大的小屋才傳出來些動靜，很快一個白眉白須，體態微胖的老者推開門，出現在眾人眼前。
前面的人群率先傳來騷動，一聲聲大夫喚的親切。可老瘋醫卻像沒听見似得，從門後模出個板凳夾在腋下，徑直走到潭邊，把板凳往地上一擱坐了下來，又從懷里掏出把魚食灑進水里。
看了會潭中的魚兒嬉戲奪食的場景，老瘋醫這才起身，把手背在身後，慢慢向人群走來。
顧傾語發現此人雖然年老，可是步履沉穩，沒有絲毫老態。
一雙虎目在人群里轉了一圈，老瘋醫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還是老規矩，一次只救一個人。這次沒選上的，就明兒個再來吧。」
顧傾語暗自月復誹，這治病又不是買東西，還能听店家吆喝一句︰今天沒了，明兒個請早。若是有人突發時疫，只怕幾個時辰都熬不過，哪還能再撐到明早？
不過眼下，她還得想辦法爭取到此次求醫的機會，在外邊耽擱的越久，情況對她越不利。此番出府著實冒險，若是紅俏、紫黛瞞不住府里的人，那她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帝都的大夫對她病束手無策，這個老瘋醫……也許真能有辦法。
「不用選了。」自信狂妄的男聲突然在老瘋醫背後響起。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人群霎時安靜下來，在眾人奇怪的目光里，一個墨藍色的身影慢慢從柳林里走出。
來者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形俊拔，上等白玉制成的玉冠將墨發一絲不苟地束到頭頂。鳳眼薄唇，生的是眉目清秀，看似文弱卻貴氣逼人，頗有幾分王者風範。
眼下，他的懷中正抱著一只碧眼幽瞳的小雪貂，看起來十分討喜。
待他走近，顧傾語看出他穿的的墨藍長袍竟是用珍稀的蓮雲錦所裁。這錦華朝的蓮雲坊一年也產不出幾匹，真可謂是萬金難求。
就是這樣珍貴的料子，卻被他隨意穿在身上，看來此人來頭不小。可百姓們只當他是個不懂規矩的毛頭小子，壓根沒人把他放在眼里。
藍衣少年看著眾人不服氣的神色，嘴角邪氣地一挑︰「我說，你們不用選了。」那股迫人的氣勢讓人心底一寒。
「臭小子你懂不懂規矩啊！」一個大漢不滿地叫嚷︰「在這治病講的是誠意，你算什麼東西！」
「誠意？」少年傲慢地開口︰「就憑我出金千兩來求醫，在場的各位還有人比我更有誠意嗎？」
站在一旁看熱鬧的老瘋醫模了模雪白的胡須，老氣橫秋地開口︰「年輕人，我看你身強體健，不像有病之人啊。」
「誰說是我要治病。」少年一笑，指了指懷中的小雪貂︰「是它。」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就連顧傾語也倒吸了口涼氣，揮霍千金只為貂……這真不是正常人干的事兒。
老瘋醫好像也有了興趣，含笑打量著少年的雪貂︰「你這貂兒真不錯，細皮女敕肉，烤來下酒，實屬佳品。」
小雪貂好像有靈性，能懂人言，登時嚇得四蹄撲騰，直往主人懷里鑽。看到貂兒的反應，人們爆出一陣哄笑。
沒想到這位舉止傲慢的少年，卻在人們的哄笑中紅了臉，一只手按著貂兒的腦袋，沉聲罵了句︰「出息。」
少年隨即又板起臉，怒視著老瘋醫︰「你大膽！」
老瘋醫倒是滿不在乎地搖搖頭︰「老瘋子啥都沒有，就是膽子大……哈哈哈。」
「黃金千兩，你究竟治不治！」少年不願再糾纏，惡狠狠地把自己的誠意又「展現」一遍。
「咳咳。」老瘋醫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一臉認真︰「既然今天沒人比這位年輕人更有誠意，那我就……」
就在這時，顧傾語小小的身影突然往前一站︰「請等一下。」
「老大夫，您還沒看過我的誠意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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