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是不是老了。」偌大的玉梅園再次回歸平靜,一聲嘆息自顧老夫人口中溢出,窗外微風和煦,綠意氤氳,可她卻覺出幾分淒涼來。
「哪會啊,夫人還如從前那般貌美。」劉嬤嬤一笑,並未把老夫人的話放在心上。
「如果沒有老,為什麼連小一輩的心思都猜不出了。」顧老夫人想起顧傾語今日的表現,在心里暗自琢磨顧傾語把溫雀留在身邊的真正用意。
「夫人說的可是大小姐……」劉嬤嬤略一遲疑︰「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
「老奴覺著大小姐此舉,應是針對夏姨娘的。」劉嬤嬤說的很委婉,她知道老夫人能听懂她的意思︰這一次,只怕大小姐與夏姨娘要起沖突了。
「她還是個孩子,怎麼添了這麼多心思……」顧老夫人神色復雜,許久才感慨︰「罷了,她會保護自己,總是好的。當年芸娘要是有她一半的心思,也不會那麼早就去了。」
芸娘是顧傾語的生母,也是顧老夫人看著長大的,婆媳二人親如母女。沒想到芸娘命薄,生下顧家姐弟三人後抑郁成疾,很早就過世了。這些年每次想到芸娘,顧老夫人總是感傷不已。
劉嬤嬤想起過世的少夫人,心里也有些泛酸︰「大小姐還小,萬一在夏姨娘那吃了虧……」
「哼。♀」听到夏姨娘,老夫人不屑地悶哼一聲︰「有我在,誰敢欺負我的嫡孫女。」
以前顧傾語與她生疏的緊,自然沒什麼感情,可現在不一樣,在不知不覺中祖孫二人越來越親近,她可不會坐視夏文婷這個外人欺負顧傾語。
苦等在玉梅園外的紫黛好不容易看到顧傾語的身影,急忙迎上前去︰「小姐沒事吧,老夫人沒有動怒吧?」
顧傾語淺淺一笑,怎麼就連紫黛都覺著她會失了理智,別人想往她身上潑髒水,她當然要毫不猶豫地潑回去︰「祖母不會同我生氣。」
僅憑溫雀口無遮攔說出自己是夏姨娘的人,就足以讓她受一頓罰。
「紅俏的手怎麼樣了?」
「我已經給她上過藥,應該沒有大礙。」
听到紅俏沒事,顧傾語也松了口氣。紫黛看到小姐身後還有一個姑娘,臉頰微腫,滿臉淚痕,心中明白她就是今日燙傷紅俏的婢女,只是不解她為什麼會跟著顧傾語。
「小姐,她是?」
「紅俏手被燙傷,這幾日不宜踫水,所以我叫溫雀來照看她幾天。」顧傾語看了一眼溫雀,臉上並無太多表情︰「回去後紫黛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等紅俏傷勢痊愈,你自然可以再回夏姨娘身邊。」顧傾語唇角微揚,笑意清淺︰「放心,我們不會為難你。」
「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別做多余的事。還有我的房間,你不要進入。」顧傾語的目光冷了幾分,此刻的顧傾語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只有九歲的孩童,溫雀只覺得有莫名的壓迫感,急忙點頭稱是。
偏院里紅俏等得焦急,好不容易把小姐盼回來,沒想到溫雀這個小蹄子竟也跟過來,紅俏心中不悅又不敢表露,只好一個勁地在背後對紫黛使眼色。
紅俏︰這個瘟神怎麼來了?!
紫黛︰木辦法,小姐的意思→_→
顧傾語看到紅俏一雙大眼眨得險些抽筋,無奈地扶額︰「這幾日你好好休息,溫雀會替你做事。」
這下紅俏高興了,露出一口白牙陰測測地笑了,看得紫黛直打寒噤,頭一次為溫雀的未來捏一把汗。
月色皎潔,夜涼如水,這才剛剛轉入初秋,夜風里已經夾雜了些許寒意。顧傾語房中的窗戶大開,小小的身影立在窗邊,一只手撐在窗台上,另一只手撫上雕著祥雲芙蓉花紋的窗欞,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肩頭突然一暖,一件碧色外裳披到她身上,身邊傳來紫黛輕柔的聲音︰「夜風傷人,小姐也不怕著涼麼。」說話間,紫黛已經合了窗︰「小姐冷嗎,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顧傾語搖了搖頭,伸手攏緊差點從肩頭滑落的碧裳︰「溫雀怎麼樣了。」
「她還好,被紅俏盯著洗了一下午的衣裳,直到晚飯前才休息。」紫黛在心底暗笑紅俏小氣,又不好當面表露,只好把笑意強壓︰「畢竟溫雀是夏姨娘的人,小姐放心,紅俏知道分寸。」紅俏已是手下留情,若真想整治她,只怕就不是洗衣服那麼簡單了。
「紫黛姐姐,你是不是有事想問我。」顧傾語明白紫黛不是紅俏,不會輕易被她白日里的話哄過去。
「小姐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紫黛相信小姐。」
相信……顧傾語神色一黯,眸眼半闔,前世你跟紅俏也是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卻皆被我連累而死。瑩白如玉的手指抓緊外裳,在一室明亮中愈顯縴細。
雖然顧傾語在笑,可紫黛總覺著她的笑容無比哀傷。自從上次大病後,小姐好像突然之間長大了,有時也會像過去那樣沖著自己跟紅俏撒嬌,可她的笑容比以前明顯少了許多。處事周全,沉靜內斂,有時連她也猜不透小姐究竟在想著什麼。
看到小姐成長起來,紫黛自然是十分欣慰,可欣慰之余又有些感傷,她更願意小姐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顧府的一切充滿防備。不管小姐想做什麼,哪怕豁出性命,她也要護小姐周全。
「盯緊溫雀。」顧傾語突然開口,語氣平淡︰「沒有問題的話不要為難她,否則……」我不會再放過她。
「那丫頭每天都喝藥嗎?」柔婉的女聲響起,帶有一番嫵媚風情。
「大小姐每日都喝,沒有一天落下。」溫雀低著頭,老老實實地回答。
夏文婷蹙眉,她怎麼覺著那個小畜生的氣色好了不少,是錯覺嗎?
懶懶地軟榻上支起身子,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臉,紅唇飽滿,嘴角處微微翹起,妖嬈含情︰「哦,那她每日都做些什麼?」
「大小姐通常呆在房里,奴婢並不清楚。」溫雀實話實說,她也弄不清顧傾語每日都做些什麼。
夏文婷對溫雀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幾句耳語後,溫雀一驚︰「可是大小姐不許我進她房間。」說起來,顧傾語並沒有為難過她,從最初的惶恐不安到現在,她已經對顧傾語漸漸放下心來。
「只要你想,她總有不在的時候。」夏文婷說話間,溫雀手里已經多了一顆圓潤的金珠。握著金珠想了一會,溫雀抬起頭心,中已有決斷︰「夏姨娘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了。」
從夏姨娘那出來,溫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注意到她,這才松了口氣。隨即提起精神,步履匆忙地趕回偏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大小姐你怪不得我。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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