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將至,大地回暖,可整個顧府卻籠罩在一片悲痛情緒中,無法自拔。♀自從顧尚書的死訊傳回帝都,顧家就像塌了天再不復往日繁榮。
顧老夫人受不了喪子的打擊一病不起,全靠湯藥續命。顧傾語一身孝服,衣不解帶的侍奉祖母,施針布藥費盡心血,可祖母的病情仍沒有多少起色。
不知是誰在背後嚼舌根,顧府里漸漸流言四起,矛頭直指向顧大小姐。有人說她學醫不精、徒有虛名,白白耽誤了顧老夫人;還有人說她生性冷血,薄情寡義,打從顧尚書過世就沒掉過一滴眼淚,著實讓人心寒。
顧傾語對那些中傷她的謠言充耳不聞,整日守在祖母身邊不離半步。倒是紅俏見不得自家小姐受委屈,在府里鬧了兩次才讓那些多嘴的婆姨有了收斂。
紫黛覺出小姐日漸消瘦,私底下沒少炖些山參燕窩給她補身子。可顧傾語哪里有胃口,每次只是淺淺的嘗上兩口就吃不下了,看得紫黛心疼不已。
「小姐你休息一下吧,老夫人那邊還有我們,用不著你親自動手。」老夫人那兒不缺丫鬟,紅俏實在想不通大小姐這般勞神究竟是為什麼。
顧傾語搖了搖頭,敷衍道︰「我沒事。」夏姨娘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她下毒這麼多年,又豈會放過眼前的機會,如果不盯緊一些,她實在放心不下。
紫黛明白小姐是在提防夏姨娘也不再勸阻,起身走到桌旁倒了杯參茶伺候她喝下。
看著顧傾語眼底淺淺的青影,紅俏知道小姐最近一直睡不好,不由鼻子一酸︰「我知道小姐心里難過,現在只有我們小姐想哭就哭吧,一直悶在心里會憋出病的。」
顧傾語茫然地睜大眼,眼眶發干卻流不出一滴淚來。前世直到她被楚慕林殺害,父親一直活得好好的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現在他的死訊突然傳來,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
幾日後,根叔帶著顧尚書的尸身回府,看著顧府門前掛滿白綾經不住老淚縱橫,哭得昏死過去。根叔轉醒後,終于慢慢講明事情的經過。
听過根叔的話,顧傾語一言未發,只是右手悄然握拳,心中已有決意。
祖母的藥已經送來,顧傾語瞧著沒問題後,這才放心地給祖母喂下。紫黛放緩腳步,走到顧傾語身邊彎腰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只見顧傾語面色如常,吩咐劉嬤嬤照看好祖母,起身便離開了。紫黛心知他倆有話要說,便貼心的沒有跟上前去。
由于長時間悶在房里,剛一跨出門明晃晃的日光便印入眼底,晃得顧傾語一陣暈眩。好不容易等她穩下心神,抬眸就看到一襲暗紫長袍的幽繁,正站在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下神色溫和地看著她。
暖風過境吹得他衣袂獵獵,眼底眸光清明帶著悲天憫人的神色,站在那兒宛若謫仙臨世。
「師父……」聲音悉數卡在喉嚨,除了這兩個字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看著顧傾語慘白的臉色,幽繁嘆了口氣,目光幽深,仿佛千年的的沉潭一眼望不到底︰「我都听說了,但人死不能復生,總要看開些。」他的語調不悲不喜,清淡的如同過際雲煙。
看著眼前失魂落魄的少女,幽繁眼底終是劃起一抹不忍,長臂一攬輕易地將她護在懷里。垂眸一瞥,可以看見少女如墨的雙眸,精致清秀的五官,以及眼底刻意隱藏的脆弱。
熟悉的藥香與酒香撲面而來,還有不屬于自己的體溫……顧傾語無法從震驚中回神,因為這麼多年來她與師父從未像現在這樣靠近過。
「哭吧,這里沒人會看見。」幽繁神色淡漠地開口。♀
溫熱的淚水順著眼眶簌簌流下,顧傾語哭的悄無聲息,卻沒注意到一直搭在她背上的那只手,第一次有了不易覺察地顫抖。
見狀,幽繁的嘴角不由勾起自嘲的笑,這大概就是我能給你的……最後仁慈。
「不行,這太冒險了。」沈香婉的聲音自房中傳來,態度堅決︰「你有可能會沒命的。」
「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顧傾語神色平靜,似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周大人是最後見過我爹的人,他倆同為使臣一定最清楚當時的情況。」
左瀾無故失蹤,周大人閉口不談……關于顧尚書的死實在有太多疑點,而她在心底隱隱懷疑著一個人,卻無法證實自己的猜測。
「那你也沒必要……」沈香婉最清楚顧傾語的脾氣,知道她會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語氣緩和不少︰「可顧府那邊你要怎麼交代。」
「有師父在,他會為祖母治病。至于我,會因為舊疾復發而到九祁山的溫池靜養。」顧傾語仰起頭,靜靜地看著沈香婉︰「現在能幫我的只有夫子你了,還望夫子成全。」
良久,沈香婉終于妥協,笑容中多了幾分無奈不復往日的灑月兌︰「小傾語,有時候你的膽色倒也不輸男兒。」
說話間,沈香婉自腰間取出一把沉甸甸的匕首,放到顧傾語手中︰「如果遇到了麻煩就拿著它去找韓澤韓將軍,他見到這把匕首就一定會幫你。」
韓澤正是華朝的一名猛將,用兵如神快準狠,被當今聖上封為神策大將軍。只是不知道,沈香婉竟會與他相識。
「出門在外不比在家里,凡事小心為上。」
小心翼翼地收好匕首,顧傾語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謝謝夫子。」
一國使臣他國遇害,北遙國卻給不出任何解釋。眼看北遙野心勃勃,邊疆氣氛劍拔弩張,華朝皇帝華遠瀟便派遣周曄與韓澤調動一隊人馬駐守邊疆,提防北遙的進犯。而周曄正是與顧尚書同去北遙的使臣之一,可是對于顧尚書的死,他竟也說不清楚。
此去邊境路途遙遠,軍隊一行收拾妥當後便浩浩蕩蕩的出發了。由于沿途並無危險,所以軍中人心也有些散漫。適逢午飯時間,大伙趕了一上午的路只覺月復中空空饑餓難耐,爭先恐後般哄搶而上,生怕少了自己的飯食。
一個皮膚白皙,身形瘦小的少年遠遠站在人群外,素淨的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論體力,她可搶不過那些皮糙肉粗的男人,所以每次都是等大伙搶完了她才去領飯。
與往日不同的是,一只大碗突然出現在眼前,里面勉強裝了半碗菜還有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扣在上面。
顧傾語奇怪的抬起頭,才看到有個皮膚黝黑,身材瘦高的小伙正端著飯看著自己。大概見她半天沒有反應,小伙不耐煩道︰「喂,接著啊。」
「謝謝。」顧傾語這才明白這是要給自己的,趕忙伸手接過。
頭頂傳來小伙爽朗的笑聲,徐江大大咧咧地開口︰「他們說你像個女人我還不相信,沒想到你聲音這麼小,倒真像個姑娘。」
「我是男人。」顧傾語仰起頭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大有說謊不眨眼的架勢。
「我也沒說你不是男人啊。」徐江以為顧傾語生氣了,馬上澄清︰「我瞧你每次都是最後一個打飯,從來不跟別人搶,就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
「我呢,喜歡跟好人交朋友。」徐江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徐江,你呢?」
「沈宇。」沈香婉靠著父親的勢力幫她虛構了沈宇這個身份,又或者說她現在已經成了沈香婉的表弟。
軍中之人沒有什麼講究,總是三五成群隨便找個地方坐下。顧傾語每回都是跟在隊伍最後面,跟他們並不熟識。只不過這次,她的身邊多了一個徐江。
顧傾語剛挑了塊干淨的地方坐下,就見徐江緊挨著她坐了下來,驚得她趕忙往旁邊挪了挪。
「瞧你嚇的,我又不吃人。」徐江不滿地抱怨道,他的肚子早就唱「空城計」了,眼下正抱著碗大快朵頤。
見此,顧傾語也不說話只是埋頭吃飯。軍中的食物粗糙,雖不至于難以下咽,但也絕不好吃。碗里躺著幾塊肥肉,通體白膩油光發亮,顧傾語自小就不吃肥肉,便用筷子將肉撥到一邊,專揀著碗里的青菜吃。
徐江很快就解決了自己的那份,轉臉一瞧卻發現這個沈宇將碗里的青菜吃了干淨,但是肥肉卻一塊沒動。徐江由于家里窮,小時候很少吃肉,現在從軍後倒是能頓頓吃上肉,這對他而言這已經是最幸福的事了。可這個沈宇實在奇怪,竟然不愛吃肉
徐江瞧了一會,才開口︰「你不吃肉?」
「我吃飽了。」顧傾語看了一眼肥肉,慢慢說道。
而徐江好像正等她這句話,一雙筷子從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就將顧傾語碗里的肥肉夾進自己嘴里。
「不……不吃多浪費啊,以後再有不吃的給我就成。」徐江滿口肥肉,吃的好不痛快。
顧傾語被他的表現逗樂,唇邊彎出一抹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看得徐江怔在那兒,臉倒是有些紅了,這個沈宇笑的怎麼比女人還好看!
殊不知這個無心的笑容落在另一雙眼楮里,有位身材高壯的男人突然走到顧傾語面前,擰著眉站定,居高臨下地看她。
顧傾語被看得心里一慌,難道她被人看出了破綻?
徐江倒是機靈,趕忙擋在顧傾語身前,臉上堆出大大的笑︰「哎,王校尉好巧啊。」
說話間,眼尖的徐江捕獲到一個身影,趕忙揮手吆喝道︰「阿元,你也來了!」
被稱作阿元的少年轉過身,目光清冷地看向這邊,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他邁著沉穩的步伐慢慢走近,顧傾語才看清他的臉——那是張屬于楚慕林的臉。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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