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妹昨日住的可還習慣?」顧雲瑾脊梁挺直,雙腿微叉,兩只手隨意地搭在座椅扶手上,一派老氣橫秋地作態。♀在商場上廝殺多年,早就把他錘煉的比同齡人更加老練。
「有勞堂兄掛心,傾語一切都好。」顧傾語神色平淡,素淨的容顏有些蒼白,倒給她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讓人倍感憐惜。
一時間遭遇了這麼多打擊與劇變,還能保持這樣淡然的性子,不得不說她遠比看上去要堅強,顧雲瑾的目光也柔和幾分。他們同出一脈血緣相親,兄妹間幫襯一把實屬應該,奈何娘不喜她,當著眾人的面也算給了她大大的難堪。而他夾在中間不便插手,只能看她自個多受些委屈。
「這是些羅汊海產的珍珠粉,滋潤養顏,堂妹如果不嫌棄,無事時可以多用些。」
大概覺著姜氏昨日的表現有失風範,今晨顧雲瑾便帶了些滋補美顏的上品來看她,大有在其中調和的意味。微涼的目光落在桌上四四方方的錦花盒頂,顧傾語唇角稍彎,似是淺笑︰「堂兄費心了。」羅汊海的珍珠粉,的確是個好東西。
自打他爹顧嘯淵中風後,繡莊里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加之最近的貨又老出紕漏,顧雲瑾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沒有多少功夫在別的地方耽誤,連茶水都未喝便起身告辭,在臨行前又寬慰了她幾句。
「昨天的事你別往心里去,最近家里事情太多,綢莊里的生意也不好做,我娘她心中郁結,並非針對你一人。」看到顧傾語坐在那兒眸光低垂,整張臉上未起波瀾,顧雲瑾也不再解釋,他知道堂妹是個聰明人,有些話多說無益。在心底嘆了口氣,顧雲瑾徑自跨出門去。
紅俏注意到顧傾語一直看著錦花盒,以為她想吃珍珠粉,便笑著走上前︰「小姐可是想用些珍珠粉?」
誰料顧傾語收回目光,隨口道︰「把它收起來吧。」
紅俏吃不準她的意思,面露疑惑︰「這……小姐不高興了?」
「怎麼會,」顧傾語搖了搖頭,哪有白收了好東西會不高興的人︰「留著以後入藥吧。」
「小姐要吃什麼藥?」紅俏大吃一驚,莫不是小姐的身子又不舒服了!
「不是給我的藥,以後你就知道了。」縴細的手指撫上額角,夜里忙到太晚,饒是她也有些吃不消了。
醫館專門抓藥的小二哥正忙不迭地裁平桑皮紙,抬頭間就見一位綠裳藕裙的俊姑娘俏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害得他心神一蕩險些割破手指。
「小哥手底要小心呀,」紫黛臉上掛著笑,笑盈盈地走上前︰「館中可有些安神靜氣的方子,煩請小哥幫我抓兩服。」
「哎哎!」小二哥面帶潮紅連連應予,只是手里抓藥的動作卻比往常慌亂兩分。
「小哥,跟你打听個事。」正值醫館無人,紫黛眨著大眼脆生生地發問,秋水雙瞳眼波流轉,落在小二哥身上勾得他魂都快沒了。
「姑娘想打听什麼,我包管告訴你。」
福身在店里瞅了一圈,紫黛看似無意︰「這醫館得有些年頭了吧?」
「那是自然,」小二哥滿臉自豪,胸脯一拍打包票道︰「這可是祖輩上傳下來的老字號,在明州誰不知道我們齊藥齋的醫術最好。」
「說來也巧,」紫黛有意無意地嘆了口氣︰「我們少東家年輕氣盛,跟老爺打賭非要經營個醫館藥堂濟世救人,可這醫館哪是人隨便就能開的,藥材鋪子什麼都沒有,惹得少東家心火正旺,天天打罵我們這些下人。我被鬧得心神不寧,這才來給自己求兩服藥。」
看著紫黛柔柔弱弱,委屈怯弱的模樣,小二哥心中的正義感激昂頓起︰「你們少東家也太過分了,責難下人算什麼本事!他要真想開醫館大可去找前街回春堂的王大夫,就他那點上不得台面的本事,醫館早就開不下去。」
「如此甚好,少東家達成所願也就再也不會為難我們了!」紫黛笑得眉眼彎彎,格外好看。
見此,小二哥心里同樣歡喜,完全忘記他剛剛隨口就給齊藥齋引來了一個強勁對手。
顧傾語未曾料錯,姜氏雖然不喜歡她,但幾日後一定會見她。因為大伯顧嘯淵是真心疼她,得知佷女初到明州便被妻子冷落,顧嘯淵大怒不已,在病中發了兩通火。見狀,姜氏也不敢再多加阻攔,假惺惺地派人去請顧傾語。
最近紫黛不知道在忙什麼,一大清早就不見人影,足足要等到日暮西斜才出現,所以只有紅俏同樂菱整日伴著顧傾語。
「前段時間我身子有恙,你伯父又重病在床,多少有些怠慢了。不過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埋怨伯母吧?」前廳里,名貴綢緞包裹著姜氏略微有些發福的身子,結鬟上分別綴著四只鳳身朱釵,紅寶石為眼,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大有晃瞎人眼的架勢。
顧傾語淺淡一笑,向姜氏福了福身︰「大伯母言重了,顧家正值多事之秋,傾語身為顧家子孫不能為家人排憂解難,心中愧疚,又怎敢再生他念。」
冠冕堂皇的假話听得姜氏很滿意,肉碩的下巴微揚,不情不願道︰「你伯父想見見你,但他尚在病中,心力憔悴,切莫說些讓他傷感的話。」
紅俏听後心中不屑,姜氏還不是怕她冷落小姐的事會惹惱大老爺,竟提醒小姐要少說話,這人要是不要臉,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顧傾語裝作听不懂,一口應承下來,只是眼底的神色愈發冰冷,仿若冬日的晨霧,凜寒帶峭。
這幾年沒見大伯老了許多,病去如抽絲,清瘦憔悴的如同孤苦老人。顧傾語握住大伯的雙手,聲色哀婉︰「大伯。」只是指間微移,不動聲色地扣住他的脈搏。
顧嘯淵身體偏癱,整個人只有左手尚存些知覺,看到顧傾語自然想到他死的不明不白的弟弟,雙唇顫抖,吐字艱難︰「孩……可,可憐的孩子……」
顧傾語伏在床邊,細淚潺潺,倒真按著姜氏的話,只顧流淚甚少開口。
姜氏在後面看著這一切,心中膈應得緊。她不喜歡顧傾語早不是一兩天的事,倒不是顧傾語做錯了什麼,只是她對小叔子一家心存妒忌,邪火異盛。
憑什麼兄弟分家後,那老婆子只顧著小兒子竟把大半的家產都分給他,不僅如此,由于顧傅卿身兼尚書之職,外親里戚哪個不是眼巴巴地巴結著小叔一家,姜氏看著分外眼紅,妒恨不堪。現在老東西跟小叔子都不在了,看到他們家敗落,姜氏心里別提有多痛快。誰料,顧傾語又偏偏殺來,他們要白養著這個一無是處的東西,看到她姜氏又怎麼會高興起來。
取了帕子擦擦眼角,顧傾語起身望著姜氏,怯怯地開口︰「傾語早年也曾從師學醫,小懂醫術,要不讓我給大伯……」
姜氏對她的話不以為意,眼角一瞥,鼻腔里發出悶哼︰「給你伯父治病的是明州最有名的齊大夫,這事就不用你費心了,」一個黃毛丫頭能懂什麼,萬一把人瞧壞了可怎麼辦。
「傾語明白。」低眉順眼,美目盼兮,這樣的顧傾語溫和到沒有一絲攻擊性。
人後避開樂菱,紅俏終是一股腦地發泄起來,姜氏狗眼看人低,擺明了就是各種針對小姐,讓她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但顧傾語沒把姜氏放在心里,今日探脈她對大伯的病情已有了解,雖然難治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倘若那件事情能辦成,只怕用不了多久,姜氏就會求著她來給大伯治病……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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