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裝不了聖母,畢竟那些恨不是一天生成的,而是這十一年來,每一次想到母親,每一次來到母親墓前祭奠時,母親那蒼老慘白的臉龐,消瘦單薄的身形都會出現在林夕的面前,每次每次而盤踞在心頭的恨。母親那樣執著的的女人就有這般可怕!全神貫注于一個男人身上。上窮碧落下黃泉。林夕看見林同修那張臉,渾濁的眼眸,林夕心中的焦灼很恨意就如千萬只螞蟻啃咬著自己。
林夕面如土色,並不說話,反而轉身大步的朝公寓里走去……
林雲清一看林夕要走,再轉頭看看父親的臉色,上前一步,輕輕拉住林夕的手,想再說些什麼。
林夕被這樣一拉,害怕自己真的會失態做出什麼事兒來,于是轉過臉,冷冷的對著林雲清說︰「我數到三,你放開,如果不放開,我會叫你們這輩子都看不到我,我能躲十一年,就能躲二十一年,三十一年,不信你就可以試試。一,二……」
還沒數完,林雲清的手就頹然放下了,他知道林夕性子剛烈,他也不想這般的激進,只父親覺得時日無對,這才急切的想見林夕,林雲清覺得仇恨這種東西,往往敵不過實實在在的溫暖。林夕會難過痛苦,只要自己細心撫慰,一切的創傷都有可能愈合。但如果從未得到過,就不會覺得失去多痛苦,得到後,再失去,就是真真的切膚之痛了!林雲清這般想到。
林同修見林夕這般的抵觸冷漠,心中悲涼絕望,聲線顫抖,悲愴寂寥的對著林夕的喊了聲︰你真的那麼恨我嗎」聲音不大,卻帶著直入人心的悲哀,悔意!
這聲音絲絲縷縷的傳入林夕的耳朵,也漫入林夕的心房。想起以前,自己過生日的時候,爸爸還給買過蛋糕吃,把自己扛在肩上過,自己也崇拜過父親,把他當成一輩子的英雄!
其實也就這麼點零星點點的美好回憶,才撐著林夕內心唯一一處光亮的地方吧。但想起母親臨終時的樣子,林夕是真想嚎啕大哭一場,她委屈,真的委屈,面對這個老人,林夕只能背過臉,極盡所能的壓抑,用自己冷淡的聲音說︰「你回去吧,別再來找我,最好活的萬年長!」
說完這句話,林夕頓了一下,扯開林雲清的手,然後頭也不回的就上去了,林同修默默嘆了口氣,蒼老的眼角微微濕潤,抬起枯瘦的手輕輕抹下,佝僂的身軀更顯脆弱,難道這就是孽嗎。自己當年那麼執著,傷害了周慕雲,連自己的親生骨血都恨上了自己,這是報應嗎?
林雲清在黑暗中深深的嘆了口氣,心中灼痛,收回被林夕扯開的手,還殘留著淡淡的余溫,依稀還能感覺到細化柔女敕的感覺,只覺得林夕可能連見自己一面也不願了吧,自己現在被定義為父親的說客,用親情的語句抹殺良心的不安!
林雲清思忖著,直到林同修的咳嗽聲傳來,他才回過神,看到樓上亮起了燈,林雲清才上了車,帶著父親走了。兩人一路無言。
只林同修被深深的寂寥覆蓋,閃爍的燈光彌漫過蒼茫的心。
丁一一回家後就給林夕打電話,可是林夕關機了,丁一一很納悶,覺得林夕可能心情不好所以自己靜靜,也就識趣兒的沒有打過去。
陸觀瀾擠出開會的空隙去找林夕,撲了個空,打電話發信息都找不到人,會議還要繼續開,這才歇了找林夕的想法,晚上散了會,繼續給林夕打電話,結果林夕已經關機了,陸觀瀾有點慌,找不到人的感覺不太好,但是都已經十一點多了,陸觀瀾想著明天有空再去找林夕,也就作罷了。
就這麼一個識趣兒,一個忙碌的間隙,林夕就人間蒸發了,準確的說,是林夕自己躲起來了。
第二天早上,林夕並沒有去上班,正常情況下,林夕是絕對不會翹班,也很少遲到。但是今天,到現在,已經到八點半了,林夕也沒有來打卡,放在林夕桌上的咖啡早就涼卻了。
丁一一還想著早上來開導開導林夕,安慰安慰,畢竟在蘇薇蓉手底下討生活,一天兩天行,一月兩月估計人就要給逼瘋了,措辭都準備好了,林夕人卻沒來!!
丁一一從發現林夕沒來上班的時候就開始給林夕打電話,可那個跟死了媽的女人聲音一直在重復︰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丁一一是心急如焚,上著班也坐立不安,林夕從來沒有過這樣,從來沒有過玩失蹤的現象!
蘇薇蓉昨天吃了林夕的癟,心中窩火,跟唐密雲一說,兩個女人同仇敵愾,蘇薇蓉更是發誓要好好的整治林夕,這不從早上來班上就開始找林夕,想使喚林夕去給她買早點,跑業務,可是林夕一直到上班好一會也沒來,蘇薇蓉一腔怒火,沒處發泄,只能發在丁一一身上……
頤指氣使的把丁一一叫到辦公室後,蘇薇蓉就開始數落︰「那個林夕怎麼回事,你們倆好的跟一個人是的,她怎麼沒來上班?」
丁一一才不搭理這女人了,她又不怕丟工作,不會像林夕那樣忍氣吞聲,而且林夕不見了,自己很著急,但不能在這個女人這里落了短處,于是一坐在沙發上就在修自己的指甲,直接把蘇薇蓉的話當成個屁給放了!
蘇薇蓉一看自己被忽略了,怒火叢生,覺得自己這個主編只擔了個名,沒個實,是個人都能朝她蹬鼻子上臉的,于是抓起桌上的文件劈頭蓋臉的就扔向丁一一。
丁一一一看,這瘋女人開始犯毛病了,伸手抓住飛來的文件,大力往窗外一扔。紛紛散落的文件頁漫天飛舞,然後挑著眉看蘇薇蓉說︰
「怎麼了,林夕給你介紹的那個老中醫,你沒去看啊,你說你自己是什麼毛病,更年期綜合癥?絕經?還是夫妻生活不和諧,你老公不待見你啊?林夕不來,地球就不轉了,你前四十年沒有林夕你是怎麼生活的?癱瘓在床上啊,沒手沒腳的樣,四海之內皆你媽啊,誰慣著你的壞毛病。恩?」
蘇薇蓉沒想到丁一一也是個牙尖嘴利的,怎麼一個一個都不是善茬,不帶個髒字也能把人氣死,蘇薇蓉真是個玻璃心,估計她的朋友就是跟她說話大聲點都害怕噴濺出來的唾沫星子能淹死這個嬌貴的人吧,這還沒哪跟哪呢,就要暈厥過去了,站也站不住,只得扶著椅子,一只手不停的顫抖,指向丁一一︰
「你,你竟然敢這麼說我,你……,你才四十歲,我還沒結婚呢!」
丁一一從沙發上,慢悠悠的站起來,然後走進一步,一米七二的身高讓蘇薇蓉在她身邊不自覺的有壓迫感。往里瑟縮了一下,丁一一捏著蘇薇蓉的臉,惡狠狠的說︰
「你真以為自己是盤菜了,人家林夕不來,該扣錢扣錢,該處理處理,那也是老板的事兒!再不濟,不伺候了,又不是找不到工作的,輪到你這個大齡恨嫁女在這指手畫腳嗎?收斂點你那臭脾氣,趕緊找個男人把自己處理了吧,別天天憋一身病。」
說完這些話,丁一一就大步離開,只留下蘇薇蓉一個人滿臉怒色的看著丁一一離去的背影。平時的尖酸刻薄此時用不出來了。
丁一一剛剛說那些話,自己心里也沒底她要知道林夕去哪里了,還能在這干著急嗎?那些話,只是為了幫林夕出口惡氣。出了辦公室,丁一一繼續不死心給林夕手機和公寓打電話,希望她能什麼時候打開電話,巧了,就打進去了,可惜。一個上午打了不下于六七十遍,還是手機關機,家里電話還是沒人接,丁一一這下覺得事情有點嚴重了!
心急如焚的丁一一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休息,馬上就給祁季打了電話,祁季一听安慰著她,然後開車過來接丁一一,兩人急匆匆的來到了林夕的公寓,發現大門緊閉,丁一一取出林夕以前給她的備用鑰匙,急忙開了門!
剛進門就是一片白色啊,跟醫院的太平間差不多,陰仄仄的,所有家具都被白布蒙上了,窗簾也閉的嚴嚴實實的,一點陽光投不進來,一股子陰冷氣讓丁一一從腳底冷到心里,還得打個寒顫!
丁一一走到冰箱前,一打開,發現里面空空的,在向前幾步走進廚房一看,廚房也是,連泡面和雞蛋這些家里常備的都沒有。丁一一再沖進臥室,發現床上已經被揭了,只剩下席夢思床墊,屋里的電視機和空調都蒙了起來。不知道的人覺得沒人住,知道的人覺得林夕這是不準備回來了吧,屋子空蕩蕩的,沒一點人居住過的痕跡,風刮過都帶著回聲,顫的人心里發寒!
丁一一看著這空空的臥室,心里還抱有最後一絲希望,走到林夕的衣櫃前,希望能看見衣服行李都還在,但是當猛地拉開衣櫃那一剎那,除了撲鼻而來的塵灰,衣櫃里空無一物,還散發著樟腦丸的味道,清香甜膩,此刻聞起來有些讓人惡心……
丁一一此刻心頭的焦慮像被火燎了一下,騰的就燒了起來。難怪昨晚自己眼皮兒一直跳,難怪林夕的臉色那麼難看,難怪一直關機。出門看黃歷都是諸事不順,老祖宗真是有先見之明!
從消失到發現,也就這一晚上到一上午的時間,林夕就這樣連只言片語都沒有,活生生的,無聲無息的,人間蒸發了!身後只留下一室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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