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接著上章沒寫完的
雲國安臨近走到傅大娘家門口時,許振華先他幾步,早已站在那里等他和雲恩。
雲國安眼神怔怔地看著許振華站在門口的身影,一路上走回來,心情悔恨夾雜,但是最終在路盡頭的時候,腦海里頭忽然隱隱覺察到,自己竟然是輸了。
這個念頭讓他心瞬間就涼了下去。
恨意和猜忌都減半了,他意識自己輸給了這位生平最好的好友,盡管自己一直不曾想,也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是事實卻正是,他作為一個男人,他和許振華比,他輸了。
他無法對雲恩好,好得如同許振華對雲恩一般,由此產生了害怕的心理,擔憂雲恩日後長大了,便不會再認自己這個父親。
許振華那麼慷慨和大度,又有能力和潛力,他的優點就像一把鋒利的刀一般磨著雲國安的心口,對他來說往日都是甘露一樣的恩澤,但是到了現在,反倒成了對比出他無德無能的利劍。
他由擔心和害怕失去兒子心理生出了恐懼,嫉妒,甚至恨意來,其實並不是指向徐振華的,而是直指他自己。
恨自己的無能和失敗。
兩人相隔幾步站在傅大娘家門口外的地方,雲國安第一次覺得兩人之間不僅僅是隔了幾米遠的距離,而是他們之間隔了兩個階層的距離。
咫尺天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他被這個念頭震得無法動彈,仿佛被人猛然敲打開了天靈蓋一樣,激得渾身發冷出疹。
悲涼感漸漸從心頭漫上來,他走著走著心情想明白了,覺得怨憎無意,反倒是一瞬間身上感到有什麼東西失去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心里清楚明白。
大概就是兩個朋友的漸行漸遠,和日後的分道揚鑣。
各自天涯的愁緒讓他不得不站著停了下來,仿佛由這個動作暗含著想讓兩人之間的差距和關系也就能停止在了這一刻。
趁這一刻雲恩還小,心里還記著他這個父親,他也和許振華是半個朋友的交情,他多想讓時間停下來,停止在此處,以免日後時日漸長,他和許振華之間的差距愈拉愈大,昔日朋友的關系也生疏淡漠,雲恩長大,便也會忘他這個老父。
雲恩人小年紀小,天真無邪之氣呼之若出,他奇怪父親走在家門口的地方停了下來,便也跟著停下來,聲音關切問道,「爸爸,你怎麼不走了,女乃女乃家就在前面,我們很快就到了,你是累了嗎?還是走不動了?」
雲國安忍著酸脹發癢的眼,輕聲道,「沒事,我們進去吧。」
雲恩回到了屋內,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自然。
他滿屋子好奇巡視,想要找到屬于自己那份生日禮物在哪里。
見許振華站在一扇門前,他立刻會意,跑了過去,想要知道里面藏著的天機。
他仰著臉問許振華,「許爸爸,屋子里面是什麼啊?是我的生日禮物嗎?」
許振華頗為神秘逗趣地對他笑,說,「是,這是你爸爸專門為你挑的,已經買來放在家里很多天了,就等這一天給你。」
他的一番話越發引起了雲恩的好奇,他想要打探,但是許振華的意思卻是等雲國安來了,再把禮物給他。
于是雲恩伸直了脖子,不明白父親怎麼還不進門來,不知他在院子里干些什麼。
雲國獨自在院落里平復了一番自己的思緒,才最終走進客廳內。
雲恩見了他來,歡喜地像一只小鳥一樣飛到他身邊,立刻纏著問,「爸爸,爸爸,你送給我的禮物到底是什麼啊,許叔叔不給我看,說讓你來了才給我,你現在來了,就能讓他給我了吧?」
雲恩臉上的期待之情讓人不忍拒絕,雲國安內心感到疲憊,但也心慈地對他說,「是買了只小狗給你,你打開房門去看就知道了。」
雲恩不曾想到父親會送自己一只寵物。
天知道他多麼喜歡動物,他總是對動物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親近之情。
大概是他覺得動物純真善良,不會像人的心思一樣狡黠世故復雜,故而他凝視馬牛羊的眼楮時候,總覺得他們空洞的眼楮里隱藏著另外一個為人所不知的世界。
傅大娘家的家禽和野貓,他是從來不會像李子奇他們一樣信奉「狗來財,貓來窮」這一套的理念,趕貓兒走。
他悄悄跟在那些野貓身後,關心它們可曾有吃自己備下食物都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趕了他們離開。
也是因為這樣,傅大娘家的野貓和野狗,才日益增多起來。
傅大娘總是為這個孩子這樣的舉動感到好笑,說了雲恩幾次,但是雲恩滿口答應下來,背地里還是會偷偷瞞著自己拿了家里煮好的飯菜去喂那些動物。
傅大娘發現,這下她便也不再說了。
每天有了剩菜剩飯,會讓雲恩拿去施舍小動物。
總比拿家里現成做好的飯菜去喂畜生強。
雲恩推門見了房內有一只雪團般大小的小狗,他一瞬間不由緊張,小小的拳頭立刻拽緊了。目光追隨著那房內小狗轉來轉去,激動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其實內心不過是因為太期待之後又得到,覺得不真實而已。
那只小狗可能才補足一月大,但是已經被她的主人帶離了母親,到集市上販賣。
雲恩見他小小的,來連走路也有些走不穩,滿屋亂撞亂竄。
覺察到了有人接近,便嗚嗚害怕的嗚咽起來。
雲恩的心瞬間就被打動了,轉過了頭問雲國安,「這是給我的嗎?真的是一只小狗!」
雲國安不曾說話,但是許振華已經代他回答了。
笑著道,「是的,是的,正是你爸爸買給你的寵物。」
雲恩一點也不害怕地跑過去從地上抱起了小狗,絲毫不介意他其實身上還有髒東西沒洗淨,睜著大眼楮,滿是驚喜道,「謝謝爸爸,我真是太高興了,這是我收到的最喜歡的生日禮物。」
他嘴里的贊揚之詞毫不吝嗇,許振華在一旁听了,也是微笑點頭,氣度雍容自然。
看他的樣子,倒是像比雲恩說起喜歡自己送的生日禮物更為高興欣慰一樣,听到了雲恩說喜歡雲國安送的禮物多些,他絲毫也沒有介意的樣子。
雲國安見了兒子高興喜愛,他心里也不是不感到安慰,只是他知道這份禮物其實是許振華幫著挑的,他看了許振華那邊一眼,許振華對他笑了笑,示意他安心,意思是並不會告訴雲恩這個實情。
雲國安心安的同時,心底又生出一時苦澀和難過來。
雲恩並不介意父親送給自己的寵物狗是一條雜交的,血統並不純正的狗。
那小狗身上毛發帶著珍珠色的雅白,並不是純粹的雪白,由此可見,它雜交的並不成功,長大了可能不是條很好看的狗。
但是雲恩這些都不在乎,能得到父親送的生日禮物,這個意義已經對他來說夠大了。
他不在乎禮物多貴重多好,只要是父親送的,他都會欣然接受。
其實這才是一個孩子最關注的地方,得到父母的關愛和重視。
但是雲國安因為是個大人,由此對現實和物質的東西總是關注過多,由此忽略了人心柔軟和善念的地方。
雲恩對這份禮物喜歡極了,他抱著那只嗚咽不止的小狗尋求道,「他現在有名字嗎,我可不可以給他取個名字?」
小孩子都有這種給自己喜歡的玩偶玩具命名的習慣,這大概是覺得自己給玩具命了名,他們就真正屬于自己了,寵物宛如自己的孩子一般和自己親密無間。
許振華懂得雲恩這種期盼的心理,他見雲恩有些緊迫地用力抱著那只小狗,那小狗已經開始因不舒服叫喚了,他便叮囑道,「你小心一些,這只狗很小的,你輕一些,不要將他弄疼了」。
之後又道,「他還沒有名字,你喜歡什麼的話,便給他取什麼名吧。」
雲恩听了他的這番話越發激動開心,他手里握著這項被賦予自己給小狗取名的神聖職責,不禁心情澎湃,連臉蛋都漲紅了。
他覺得自己一定不能輕易給小狗取名字,一定要找一個好听的名字才行。
他忙不迭地答應下許振華的話,生怕他反悔似得,說,「我不會把他弄疼的,我會好好對他,就像他的媽媽一樣,他才這麼小就離開了母親,一定很難過。」
雲恩很自然就將動物擬人化了,他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到了小狗身上,覺得自己從小沒有了母親照顧可憐,這只小狗也一定和自己一樣,沒有母親的照料分外淒慘。
由此他便要自己擔當起母親的角色來照看它。
那只小狗在他的懷里顫抖,大概是因為第一次接觸陌生人,所以害怕。
雲恩舍不得就此把他放下,于是便特別鄭重地承諾了說自己會好好照顧小狗。
許振華听了他這番話來了興致,又見他眼里格外認真的神色說要照顧好小狗,他笑說,「那你可不能失言了,這是你爸爸送給你的禮物,你要精心照顧,才能對得起他。」
雲恩把許振華半玩笑半認真的話當了真,立刻對父親表白,道,「爸爸,這只小狗可以給我養嗎?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你不要擔心。」
听這一個孩子說不要讓大人擔心的話,讓許振華反倒是笑了。
他覺得這正是每個孩子最可愛純真的地方,他們說出了孩子氣的話而不自知,反而還為感到身上有責任而自豪。
他在雲恩過生日這一天,整天都顯得精神放松而精神愉快。
雲國安听了兒子的話,點點頭同意道,「你好好照顧它吧,他本來就是送給你的寵物,你想要怎樣,就怎樣。」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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