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倫緩緩俯身將我輕輕環住,默然不語,就這樣靜的幾乎給我空靈的感覺。♀
雨中。
不知我們這樣持續了多久,他什麼也沒有做,只是環住我,呼吸聲很低。
終于,他開口輕聲喚了聲︰「九歌。」
喉嚨哽咽住,我靜默著。
「回家吧……」最終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再說,只是為我撐起了傘。
我抬頭看著他,細雨中的他柔和的面容很冷靜,也許他早已探知我的來歷,只是為何不揭穿我呢,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我。
以戀慕為由而想去佔有的我,內心的情愫只會令我瘋狂,愛慕著他的這顆心,愛慕著他的這顆心將要碎裂了麼。
我無法割舍對他的牽絆,我忽然冷冽笑道︰「你不問我去哪了麼?」
沒有得到答復,只有細雨聲撞擊著耳畔。
「你是太過信任我還有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他停下腳步,睫毛被雨水打濕,掛著水珠一滴一滴落下,素白的臉上雲淡風輕。
我嘲笑道︰「真的不想問麼?或許我會告訴你,我去了哪兒,我是誰,我身上的血是誰的?」
「問了,你是不是會消失?」
我眨了眨眼,覆在睫毛上的雨水刺激著眼楮,酸澀難耐,揚起唇角道︰「是。」
雨傘被他隨手一揮,自空中劃開一道弧,丟棄在泥濘中。
他背對著我向前走,一字一句的說︰「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封九歌。我也知道你為什麼在我身邊,基于我對你的了解,已經沒有必要再詳細詢問。」
我尾隨身後,步伐沉重,寧靜听著。
「這些對我而言都不重要,對我而言,對我而言……」他抬頭看著灰白的天空,眨著眼楮靜聲道︰「以我之血能讓他們安好,國家興盛,死而無憾了。」
想要保護著,不讓他受一絲傷害。♀想要愛慕下去,不讓這顆心失去溫度。想要重獲自由,阻斷這場殘酷的斗爭。
我露出了然的笑容,以我之手毀了崔季倫,我會完完全全輸給了高洋。
師父說過一句話︰敵不動,我不動,敵不動,我則動,攻則守,守則攻,不守則戰,兵敗也。
我細細醞釀著這句話的深意。
回身已經到丞相府邸了,我不喜亦是不悲。
「季倫,明日我們前往東河治水吧。」
「我也正有此意。」
我走到他身邊,朝他微微伸出手。
崔季倫笑了笑,隨即牽住我的手,兩人並肩走了進去。
「老爺,三夫人,終于回來啦!」思洺見我們一身*的,嚇得不輕。
我看向崔季倫,「我們換衣服去吧。」
他點頭應了。
用了膳食,沐浴更衣,整個人神清氣爽,毛孔瞬間舒張開來。
回到房內,崔季倫在寫字,我走了過去,瞄了幾眼,「今天的字有些浮躁呢。」
他放下筆,只是笑,他的笑容很柔和,看的人萬分舒心。
他拉住我的手,目光有些痴迷,「九歌,你真好看。」
我握緊他暖和的雙手,傾身抵住他的唇邊,嗅了嗅,笑道︰「你喝酒了?」
他也不避讓,點了點頭,「喝了。高祖賜予的御酒,福澤天下。」
「你不能喝酒的,酒與藥相合,會犯沖。」
「不多,喝了一壇。」
我心肝兒直顫,蹙了蹙眉,「我去給你煮醒酒茶。」
轉身便走,卻被他拉了回去,跌在他身上,我有些慌亂,「季倫……」
佛手香燻染著我,什麼提防都沒了。
他撫模著我的頭發,一次次的滑過,令我萬分貪戀,「九歌,我喜歡你,喜歡你。」
「為何要說出來,為何要說出來,听到會很難過。」我吃痛的嘆息道。
「你沒有對不住誰,不要難過,所謂的愛,就是竭盡一切去佔有,仁義、天下、權利、還有你,無法割舍掉的感情。這就是愛,成就你亦是成就北齊,成就北齊便是成就了我。」
我搖頭,「不,我不懂你說的,太深奧了,我听不懂,我不要去成就任何人,不要犧牲你去成就一個國家,北齊的興盛與我無關。」
借著醉意,崔季倫有些慵懶,手指滑過我的臉頰,輕輕抵觸著,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會被負面所影響,你的善良會讓身邊的人一個個飽受摧殘,你必須放下一切,鼓起你的自信與勇氣用我犧牲去換取高洋的信任,這是我要教給你的。」
「不,我不要,我……我不要……再失去任何人,失去的滋味好痛苦……」我死死的咬住嘴唇,心髒被活活剝離了般,痛不欲生。
崔季倫抬起我的臉,沉重的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喚道︰「九歌……」
「你恨我嗎?」
「不恨。」
「為什麼?」
「你嫁過來的第一夜,我試探過你,讓你有殺我的機會,可是你沒有下手反倒救了我。我不知道為何你這般恨我,也許我曾經做過什麼讓你痛苦的事,對于這樣一個你,我為何要恨呢。」
「我真是差勁透頂了。」
他撐著額頭,揉著穴位,「殺了我,于你于陛下,都是一件好買賣。」
失去崔季倫如同失去半壁疆土,方月娘的話並沒有錯,只是我該如何解救他們三人的性命甚至更多……更多的人。
東河一帶,水勢甚猛。
當我與崔季倫到達那兒時,幾乎引起民怨,由著朝廷下達命令的時間延長導致難民越來越多,剛抵達衢州境內就已被全全包圍了。
難民們將我們的人馬圍在城內,個個忿恨不已,他們撿起石頭紛紛砸向我們,馬兒開始躁動不安。
「狗皇帝!狗官!竟然還有臉來!」
「把他們抓起來,扔進河里去!」
「抓起來——!」
「抓起來——!」
怨聲四起,听著外面人心惶惶的辱罵聲,我看向靜觀其變的崔季倫,他一路顛簸,暈的很,這不剛停下喘口氣又被這些難民給圍堵了。
朝廷分布的人馬本就不多,近一百人侍衛,這里上千的百姓一腳都沒把我們踏平,我挑開車簾,剛掀了邊就有一個石頭扔了來,幸得我用手擋了去,將車簾放下喘氣。
崔季倫眼珠子靜幽幽的,並沒有穿官袍來,而是一身青衣,修長的身姿有些柔弱,他將藥掏了出來吸了幾口,回了回神。
「難受嗎?」
「還好,先把難民的事解決了才行,依這狀況貌似有些堵人,這些難民怨恨升天的將我們堵在這里時間越長,救濟的人便也就縮短,必須找個法子。」他單手敲了敲車墊,目光深沉。
高洋這是給了我們一個大難題,一百不到的侍衛如何救助這麼多人,也無從分配。
所帶的軍醫是上了年紀的何太醫,他瞧著這種場面定是嚇得一身汗了。
崔季倫忽然道︰「九歌,我下車,你別出來。」
我身子一顫問︰「你要做什麼?」
「跟他們商談才行,百姓也是被逼瘋了,只要將他們說服了一切便也能迎刃而解。」
「可是,你的……」我話還未說完,他決然下了馬車,便听見石頭砸來的聲音,我在車里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不知崔季倫有沒有被砸傷。
「打死他們!打死他們,為我們的親人報仇!」
「這個男人一定是皇帝派來的,狗皇帝派的全是沒用的東西,還不如用他的血來祭奠我們的親人!」
「沒錯!」
「打死他們!」
我滿心冷津津的憂著崔季倫,挑開車簾探去,他的聲音忽然響起。
「百姓們,你們的痛苦,我崔暹深有體會,希望百姓們先協助我們去救濟你們的親人,幫助你們擺月兌困境,你們堵住我們的去路,使得遭受折磨的人越來越多,你們忍心麼?就請相信我崔暹,我不會讓你們活在水患之中,我是來救你們的!」
崔季倫的聲音具有魄力,渲染著在場的所有人,他們紛紛躊躇不定,手中的農具左右搖擺,互相對視著。
我見之,走了出來。
崔季倫攜我下車,問︰「你出來作何?」
「我想做你身邊的支柱,仰望著高高的你,實現我這渺小的心願。」
「罷了,會很辛苦的。」
「沒關系。」我對他笑笑,看向這些擁擠的難民,大聲道︰「各位,在這兒能听我一言嗎?」
「你有什麼好說的!你們都是一伙的!」一個難民走出來道。
我依舊笑笑,「這位大哥說的正是,這位大人是我的夫君,當朝的丞相,想必大家都听過崔暹這個人。我的夫君為國忠心耿耿,為民更是牽掛于心,大家無家可歸,我們也寢食難安,你們的親人飽受折磨,我們又怎會無法理解那種痛苦,朝廷若是放棄了你們就不會再派支援來,陛下若是放棄了你們,我們就不會出現在這兒,明知會被你們恨不能生吞活咽依舊站在這里與你們和議,這是我們的真心,亦是我們想要幫助更多人的決心吶!」
難民開始竊竊私語,躁動著,猶豫著,忽然一人走了出來,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他站在前面看著我問︰「你真的會不會拋棄我們?」
我定楮,堅定回道︰「不會。」
男子點頭,「好,那我們暫且信你,還有這位大人,崔暹是百姓心中的好官,清正廉潔的丞相大人,這個我還是有所耳聞的。」
「多謝。」
男子見禮,「我是這里的鎮長,所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會竭盡全力協助你們。」
「謝謝。」
百姓紛紛敞開寬敞的道路,我看著崔季倫,唇角含笑︰「一起吧。」
他笑之,溫雅道︰「就,一起走下去吧。」
沒有高洋,就不會有今天的我,但沒有了崔季倫,也許我什麼都不是。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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