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樹間點點紅,灼灼在門外等了許久,又等了許久,等得有些心煩難耐了,王府的管家才踱步出來,先前的狼狽已經收拾好,他雙手背在身後,側著身很有一番做派。「姑娘您隨我來。」
杜管家望著走進轎中的姑娘家的後腦勺,心中有一番計較。听看門的這倆芋頭兄弟說,前些日子王爺在自家門口跟一小姑娘計較了,姑娘家態度好像不太好,但是王爺心情好。姑娘家留下一籃子蘑菇氣沖沖走了,王爺提著一籃子蘑菇偷偷的笑。
他們王爺就是這樣,人雖然好,但是說話犀利,常惹得姑娘家哭哭啼啼跑回去,不知道眼前這個姑娘過不過的去。
王府大門外的花轎剛剛離了地,管家一聲驚呼︰「放下那花轎,快放下那花轎!王爺,嗯,管家說了,花轎不能抬進府中,姑娘還是下轎來走走吧,其實王府中景致也還不錯。」
轎中這個姑娘長得不錯,想必是與王爺有一番糾結的,可是為何王爺不讓她坐著進去,非要走著進去?他們王爺想法太多,不能揣度。世道變化太快,他們這些老家伙跟不上節奏啊!
其實顧墨這樣說,心里也是稍稍過了一番湖州的風俗禮儀。湖州雖是個小地方,但禮儀淳樸繁重,比帝都還要講究,這種抬花轎走正門的禮性,只有在大婚之日才流行,灼灼此番被抬進來,豈不是讓他認可了她在王府的地位?她以為這是哪兒?這是他家!他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先前在義公家有諸多顧慮,現在回了家,一切就由不得她了。
顧墨在心中其實又一番糾結,屆時他若是要娶那小丫頭,還得親自八抬大轎去請她過門,最重要的是還得征得她哥哥的同意,她哥哥若是不同意,他便娶不成,這個關系該怎麼調和才好呢?她哥哥不同意,他帶著她私奔怎麼樣呢?她到底歡不歡喜他這樣做呢?她到底願不願意嫁給他呢?
杜管家走在灼灼側前方,邊走邊想,今日他們王爺有些奇怪,說話也神神叨叨的。方才他退出來,分明听王爺在說︰「她到底歡喜不歡喜,願意不願意呢?」那個她是誰?什麼歡喜不歡喜,願意不願意?
「叩叩叩。」顧墨正在沉思,管家不咸不淡,有氣無力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吧。」顧墨捧了一卷書在手,手邊放了一盞茶,看書是假,喝茶是假,轉移注意力是真。此番他很清醒,腦中思慮一番,已經想的很明白。他抬頭望向來人,又眼前暈。
想來這姑娘臨行前又經過了一番精心修飾,雖然漂亮姑娘惹人憐愛,可她此番也太精心了些,簡直觸目驚心!她這是要唱大戲麼,脂粉施得忒厚忒重了些,讓人看著反胃。顧墨忍了忍,咳咳道︰「不是說好了改日再登門請罪的麼,本王還不曾去請罪,姑娘怎麼就過來了,湖州的姑娘都像你這麼友好,上門來接受人家道歉的?」顧墨坐在桌前,右手食指微彎,唇角噙著一絲淡笑,沒什麼情緒地問。
女兒家盈盈一拜,被一旁的丫鬟拉起身,她秀手一伸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顧墨,嬌羞一笑道︰「爹爹說,讓灼灼前來伺候王爺。」
顧墨展開信來一看,呀,條件開的還很好。百里叢林都歸他管,鐵礦生意也分他一半,還配上岐水邊一座豪宅,听說那宅子風水很好,適宜繁衍子孫!這麼正經地誘惑!他是答應呢,還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
顧墨合上信微微一笑,笑過之後猛地一收,面色沉靜道︰「麻煩灼灼姑娘,嗯,是叫灼灼吧,麻煩你將這封信退回給令尊,就說本王心眼兒小,脾氣不好,命也不好,恐怕無福消受。還有你,打哪兒來回哪兒去,本王又不喜歡你。」
百里叢林歸他管,當他是野獸之王?鐵礦生意分他一半,他以為他是打鐵那小子?什麼豪宅風水繁衍子孫,當他是個那啥什麼……!
顧墨一番說得直白,敢這麼**luo地威脅他,吳義公倒是不怕他翻臉!這些東西的確是他所需,雖然他是個沒落的王爺,但也是位坦坦蕩蕩的王爺,要什麼東西,也會光明正大去取,絕不是像小白臉兒一樣,不要臉地去接受女人帶來的方便,真是有辱他的身份!
顧墨是個果敢的人,一向愛憎分明,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亦不怕傷人。她灼灼,只怕還入不了他的眼!
王爺不喜歡她?不喜歡她!他竟然說他不喜歡她!女兒家蹙著眉,緊蹙著眉,腦中一抽,低低哭訴道︰「王爺,奴家不求什麼,只求能侍奉在王爺身邊。」
顧墨微嗤了一聲︰「我們王府下人挺多,又不像吳家那麼有錢,請不起多余的下人。」
女兒家又擦了眼淚走上前,跪伏在他身側,弱弱地道︰「王爺,奴家不要錢,只要王爺不嫌棄奴家。」
顧墨瞟她一眼,長袖一拂推開她,一句話甚是要命︰「本王嫌棄。」
王爺嫌棄她?他說他嫌棄她!女兒家撇了撇嘴,再撇了撇嘴,要哭,真苦,弱弱地哭。
顧墨這麼說完其實有些後悔了,這麼說的確有些重了,可是話都說出口了,那就這麼著吧。
這句話的確有些重了,灼灼長到十六歲,還沒遭人嫌棄過,第一次遭人嫌棄,卻還是自己最愛的墨王爺,她承受不住小心肝兒連番顫抖,泣不成聲︰「那,那昨晚王爺拉著奴家的手,還抱過奴家。」
顧墨不為所動,鎮定道︰「那是因為我喝多了。」女人麼,一哭二鬧三上吊,他見得多了,的確有些心疼,不過不是他心疼,是女兒家的心很疼。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又不是鐘晉,不會憐香惜玉,而且他又不喜歡她,他若是喜歡她,就算他爹爹反對,他亦會娶她,可是他不喜歡她,這真叫人沒有辦法。哭哭就好了,此次不狠心拒絕,以後再來糾纏,他那麼忙,哪有時間來听她哭訴?
女兒家見王爺不為所動,心想這王爺心真狠,一招不成,又拆一招,灼灼收了眼淚又道︰「人們常說酒後吐真言,王爺此番說不喜歡灼灼,其實心里不見得,王爺酒後的所作所為,那才是真心。」
跟他講真心?敢跟她講真心!她難道不知道,他顧墨說話最是真心了麼!只听顧墨又道︰「胡說,我昨晚只是吃錯藥了,與你的酒可沒什麼干系。」
「怎麼會沒有干系?」女兒家一急,真相和盤托出︰「爹爹說你喝的那酒,原本就比其他的酒更烈一些……」
「噢,原來是這樣啊?」顧墨心情一好,又好心一笑︰「你早說嘛。」難怪他昨日吃了醒酒丸也沒用,義公這老狐狸果真是在算計他,還以為賣醒酒丸子的郎中賣假藥呢!
姑娘家一傻,這下她爹爹應該都不想認識她了,神情郁郁哀傷悻悻悲傷,被顧墨送出了門。
「慢走不送哦。」顧墨將女兒家送到了門口。
女兒家說,女兒家無話可說。顧墨又一次深深傷害了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