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青想了想,說︰「媽媽,咱不管別人,咱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是有人問你,你就把女乃女乃家管的飯說給他們。誰還去問工作組的人在咱家吃的什麼呀?」
郝蘭欣︰「就怕時間長了傳出去,咱不好做人。人們就怕你管的比她強了,讓她在工作組那里落秕子,還埋怨你把檔次提上去了。所以都攀著比著,誰管的好了,就在背後挖苦誰。」
田青青往床上一滾,打著撲騰嚷道︰「哎呀,管個飯怎麼這麼難呀!管次了不行,管好了也不行。人家工作組又不是白吃,還給錢和糧票。總不能光叫人家吃一樣的飯食吧?!」
停了一下,又說︰「媽媽,你看這樣行了吧︰咱不往次里做,也不往好里做,咱平時吃什麼,就讓工作組吃什麼。有人問起來,就說吃的是家常便飯。」
郝蘭欣想了想,覺得大女兒說的在理兒,便點點頭說︰「青青,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咱把心放在正中間兒,誰願意說什麼說什麼去。」
田青青聞听立馬爬起來,趴到郝蘭欣的後背上,摟著郝蘭欣的脖子說︰「媽媽,你真是個好媽媽。」
郝蘭欣不解地問︰「別人都躲著,你這麼高興干什麼?」
田青青湊近郝蘭欣的耳朵,小聲說︰「媽媽,這一管飯,咱家里就有糧票啦。」
郝蘭欣恍然大悟︰原來女兒的小心眼兒在這里呢!想想也是,女兒斷不了往家買小餅干小點心蛋糕什麼的,哪一樣不要糧票?自己怎麼把這個給忘了呢?看來,自己這個母親當得真的是不稱職。
郝蘭欣這麼一想,覺得自己很愧對女兒。把田青青從後背上拉到懷里,攬著說︰「青青,你是不是給弟弟妹妹買吃頭沒糧票了,才這樣盼著管飯的?」
田青青老實地點了點頭。
郝蘭欣嘆了口氣說︰「指著這個也不行。就是咱願意管,也得一個來月才輪到一天。要不。讓你爸爸給你換點兒糧票去呀?」
田青青︰「我打听了,還得到大隊部去開證明信,說明自己有事外出。我爸爸又不出門,人家開給?」
郝蘭欣︰「你二大伯經常出門。要不讓他給開一張?」
田青青︰「你一去求他,我二伯母又得瑟起來了。我不願意看她那自以為是的樣子。我倒願意天天管工作組飯。反正別人家都不願意管,咱家的面粉有的是,吃著也不心疼。也能讓工作組吃個差樣兒的飯食。冬天里,我又沒點兒事做,權當給人做飯掙錢。
「兩個人,一天二斤糧票,六毛錢,比出工還上算呢。你們在隊里勞動一天,八分工。今年咱隊上的工值是兩毛二。還掙不了兩毛錢呢。媽媽,我覺得值。」
這個想法也是田青青猛然間產生的︰空間里糧食有的是,自己這具小身板兒太小,沒處里去糶,讓人幫忙又沒有理由。管工作組飯其實也是變相地往外搗鼓。一人一天三毛錢一斤糧票。兩個人就是六毛二斤。雖然不多,也是進項。錢歸母親郝蘭欣,糧票自己要。這樣,以後想買什麼吃頭也就不受別了。
郝蘭欣︰「傻孩子,咱那東西不是錢呀?」
田青青︰「咱的面粉不是白撿的嘛!」
郝蘭欣臉一沉說︰「這事隊里安排,不是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一個小孩子家,往後不要這樣說。好像咱家里的糧食多麼多似的!」
田青青一撅小嘴兒。沒再說什麼。心里卻說︰「咱家里的糧食就是多嘛,人家都愁怎麼變成錢哩!」
第二天早晨,田青青做熟了飯後,田達林便到工作組住的地方,把兩個人叫了來。
兩個工作組都是男性。一個三十來歲,姓金。一個四十來歲。姓張。兩個人雖然沒在這里吃過飯,但與田達林和郝蘭欣都認識,說說笑笑的倒也不拘束。
二人一進堂屋,都把房子夸贊了一番。說這樣蓋房利用率高,十年二十年不落伍。二人直夸田達林有頭腦。
「不是我的主意。」田達林被夸的不好意地說︰「是我大女兒在別處里看到過這樣的。非讓按照蓋,沒想到都說好。」
張工作組︰「就是你那個會釣魚的女兒啊?」
田達林︰「嗯。」
金工作組︰「今年幾歲了?」
田達林︰「七歲。」
張工作組︰「一個七歲的孩子就能想到這些,真神了哎。她人呢?」
正在這時,田青青端著一個大箅子進了堂屋,箅子上放著幾個大白面饅頭,一盤肉片炒白菜,一盤涼拌胡蘿卜土豆絲,穩穩當當地放在吃飯桌上。
因為是新房子,田達林夫婦舍不得煙燻火燎,只生了蜂窩煤爐子在屋里取暖,大鍋飯需要燒柴火,還是在偏房的廚房里做。
「這就是我的大女兒,會釣魚的那個。」田達林指著田青青,對張、金二人介紹。又對田青青說道︰「青青,這是張大大,這是金大大。」
田青青甜甜地每人稱呼了一聲。
這時,郝蘭欣也用蓋簾端來三碗玉米面粥,對張、金二人說︰「張同志、金同志,家常便飯,你們要吃飽了啊。」
張、金二人已經被飯桌上暄騰騰的白面饅頭和香噴噴的炒菜震驚了,不由說道︰「這個時候麥子都不多了,千萬別為我們破費。我們把面全給你們吃完了,以後你們還吃什麼呀?」
郝蘭欣笑笑說︰「不是單另為你們做的。我和孩子們吃的也是這個。雖然不在一張桌子上,吃的是一樣的飯食。」
金工作組搖著頭說︰「我不信。別說你們村里了,就是我們非農業,月月都供應幾斤面粉,也舍不得蒸淨面饅頭。」
「金大大,媽媽說的是真的,不信,你來看。」田青青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也是有心夸富,拽著金工作組的手去了東邊楊老太太的屋里。
楊老太太的屋里也放著一張吃飯桌,是為郝蘭欣、楊老太太和孩子們放的。家里來的是男工作組,婦女和孩子們都不上桌子。田幼秋上學怕遲到,便提前讓他吃了飯。人走了,干糧箅子還在桌子上,田青青就是讓他看的這個——吃剩下的才最有說服力呀!
金工作組一進屋,眼楮卻停留在了楊老太太的臉上。試探著問︰「您……是不是姓金?」
楊老太太被問愣了,半天才說︰「是……是……您……」
金工作組︰「您是不是楊林村的桂娥姑?」
楊老太太又是一愣神,忙點頭說︰「我娘家是楊林村,我叫金桂娥。您是……」
金工作組︰「桂娥姑,我是楊林村金桂清的二小兒金鳳陽,小名兒二虎子啊。」
一說老人和小名兒,楊老太太記起來了,眼里立刻轉起淚花兒,說︰「是二虎子呀,我記得你的時候,你才這麼高,瘦瘦的。現在一點兒也認出來了。」
原來,金鳳陽是楊老太太娘家門上的一個遠房佷子。金鳳陽成年後在縣城參加了工作,不經常回家。楊老太太娘家沒近親,也不經常在那里住。所以不記得了。
但金鳳陽對她卻有印象。一是她的遭遇,二是成年人變化不大。前二年她回家上墳時遠遠地見過,因為她的特殊情況,所以多看了幾眼。
楊老太太被養子虐待,後來又被一個小姑娘接走的事,他在老家也听說過。但不知接到哪個村里,楊老太太又從來不出門,沒踫見過,所以也就不知道在這個村里。
「你怎麼上這屋里來啦?」楊老太太有些悶地說。
金鳳陽︰「我見這家端上飯桌的是白面饅頭,就說不要為我們太破費了,這個小姑娘說她一家人吃的也是這個。這是領我來證明她說的話哩。不承想在這里遇見了您。」
楊老太太說︰「這家人心眼兒好,待人特實在。我在這里也是天天吃面飯。都是這孩子掃面袋掃來的。你們也甭不好意思吃,這是他們的家常飯。」
金鳳陽不無驚訝地說︰「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我在家里也從來不吃淨面饅頭。」
來叫金鳳陽回去吃飯的郝蘭欣知道了怎麼回事,高興地說︰「既然和楊大媽是親戚,往後就常來家吃頓飯,和大媽說說話。大媽一個人在這里,也怪悶的。今天早晨先說到這里,張同志還等著你呢。」
金鳳陽才不無感慨地離開,回了堂屋。
中午飯田青青沒敢包餃子,而是吃的炸醬面。
農村里管工作組飯吃熱面湯很普遍,卻沒人家做炸醬面。因為炸醬面必須是鍋里挑,實打實的一碗面條,一點兒湯水也沒有,是面食里面最費的一種吃法了。
張、金二人進門後,非要讓一家人連同楊老太太,都在堂屋里吃飯。說既然吃的是一樣的飯食,在一塊兒吃,顯得熱鬧。
楊老太太首先反對。說︰「我成分不好,你們是工作組,傳出去你們受影響。」
郝蘭欣也說︰「孩子小,太吵。還是讓他們在他楊女乃女乃屋里吃吧。」
爭執了半天,郝蘭欣最後把田青青留下了,讓她負責給飯桌上的人們添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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