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將軍長槍遙遙一點,將一塊鐵鍋大小的巨石挑下懸崖,側耳傾听……許久,聲息皆無。♀他放眼望去,懸崖下,雲蒸霞蔚,水霧迷蒙,再聯想剛才巨石滾落的情形來看,這懸崖怕是不下千丈。
身後,隆隆的馬蹄,夾雜著金戈擊的聲音,帶著陣陣殺伐之氣,勢如奔雷,滾滾而來。
前有天塹斷崖,後有虎狼之師。白袍將軍苦嘆聲︰天絕我也!罷!罷!罷!
他腦海里剎那間浮現出一個綠衫少女,仿佛還在惡狠狠的沖他說道︰「你若是敢抹去這‘愛的印記’,我一定會殺了你!」
會是她麼?只怕連她也沒有想到,當日那嬉笑的言語,今天竟會真的變成現實吧?白袍將軍想到這里,一派堅忍的神色。
天下大難,唯死而已。
他單手一勒韁繩,調轉馬頭。
玄鐵長槍一振,泛起一片烏光。雙腿猛的一夾馬月復,‘照夜白’四蹄翻飛,噠噠噠噠……向來路踏了回去。
奔雷由遠而近,倏然而止,天地之間一片沉靜,只有一派肅殺之氣彌漫在空氣之中。
剛剛還是青天白雲的萬里晴空,此刻忽然烏雲四合,黑壓壓的撲向大地,仿佛要將地面上的一眼生靈輾碎。
白袍將軍見追兵已至,持槍立馬,面不改色,冷冷的看著,追來的二十騎。♀
追來的兵將合共二十騎,除去那為道女將主僕兩騎,幽雲三十六騎,已經有半數喪命在玄鐵長槍之下。
對面為首的是一位女將,坐騎青驄馬,一身銀白色明光甲冑,面無表情的注視前前方持槍立馬的白袍將軍。
見白袍將軍此刻無路可退,女將軍不但沒有半點歡喜,反而櫻唇咬緊,欣喜,痛苦,無助的神色依次閃過,最終又被冰冷替代。
女將軍朗聲道︰「洛城東,前有斷崖,後有我大夏鐵騎,你已走投無路。听我一言,歸順我大夏。你我兩國雖是敵對,也定然不會辱沒你胸中所學,保你可以一展抱負!」
曉之以厲害,動之以名利。若是常人,怕是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
「將軍!不可——」女將身後一將面帶悲憤,沉聲道︰「他殺我兄弟,掠我國主,此等不共戴天之仇,不可不報!」
女將一揮手︰「退下!我自有主張。」
「哈哈哈哈——」洛城東長槍一抖,縱聲大笑。
女將道︰「很好笑?!」
「豈止好笑,簡直好笑之極。蘇顏——朱將軍!以你的心智,你明知我縱然戰死也決不做降將!」
女將听他終又叫出自己的名字,嬌一抖,差點栽下馬來。
洛城東又道︰「你如此惺惺作態,莫不是將天下人都當傻子不成?!」
此語更是字字誅心,蘇顏臉色發青,貝齒緊緊的咬住嘴唇,已經漸漸滲出血跡。
「將軍,末將請命,與洛城東一戰,為眾兄弟報仇!」正是剛剛出聲的那名將領,也是幽雲十八騎的首領,名喚長孫寒。
「哦?」
蘇顏轉過頭,看向長孫寒,對方敵不住她的注視,低下頭去。蘇顏暗道︰「他本不是如此急躁之人,今天怎麼會如此反常。」
蘇顏皺了皺眉,道︰「長孫將軍,你雖有戰意,但,戰心已亂!你不是他的對手,退下!!」
說著,輕催坐騎,青驄馬躍眾而出。卻沒看到那長孫寒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大夏當興,你宣國當滅,你那兄長國主昏庸無道、嫉賢妒能,空有你這樣將帥,卻不知惜材。否則,洛將軍又何致于到這步田地?」
「洛氏子孫,一向錚錚鐵骨。事到如今,為你所困。洛某一不怨天,二不尤人,時也命也運也!閑話多說無益,你要戰,那便戰!」
「戰?洛城東,你當真要與我兵刀相見,不死不休?」女將雙眸瞬間水霧升騰,聲音竟都有些顫抖。
那白袍將軍面不改色,冷聲道︰「國命縱橫,由不得你我!你夏國犯我邊關,殘殺我百姓;我擄你國主,毀你鐵騎。如此大恨大仇,除了一戰,豈是你我能解?!」
「所以,你就如此恨我,所以你就千方百計的逼我?!你可知道,我身在都城,知道那談判的將軍是你,我是多麼高興,又是多麼絕望?!我奔徙千里面來,難道就只是為了受你逼迫?!」
白袍將軍一笑,卻比哭還難看︰「逼你麼?就算是吧……你自然不是為了來受我逼迫,你是為了盡屠我大宣國一干精銳,毀我國家柱石!」
女將軍被白袍將軍一頓搶白,面色鐵青,恨聲道︰
「好!好!好!既然如此,戰便戰,誰怕你!!我早說過,你若敢抹去那印記,我定會親手殺了你!」
「呀……」蘇顏一聲嬌叱,像是一頭發瘋雌豹,借青驄馬之力,嗖——的一聲,自馬背上一躍而起。瑩瑩如玉的皓腕,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柄皎如天邊明月的彎刀。
彎刀如月,是名彎月。
彎月暴漲起一道白芒,仿佛借來了天地之威,瞬間撕裂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直奔洛城東攻去。
仿佛當空的烈日在剎那間都變得黯然失色。白芒瞬間就來到白袍將軍的眼前,他提槍格擋。哪知白芒一振,竟然以一化三,三道白芒分作三個角度,刁鑽而又狠辣,眨眼即到。
當當當,三聲金鐵交擊的聲音,震得眾將耳鼓發漲。白袍將軍,長槍連著抖了三抖,硬是接下了她驚天動地的三刀。
彎月,瑩白如玉。
玄武,漆黑如墨。
三年前並肩而立,繾綣無限,三年後卻欲斬除對方而後快。
一黑一白兩件兵器,猶在嗡嗡直顫,像是不忍兵戎相見,發出絕望的悲呼。而打斗中的兩人仿佛根本沒有听見。
蘇顏一擊無攻,暗罵一聲︰混蛋!一點兒沒變,還是那麼狡猾!!竟看透了我要斬斷他的長槍,故意讓我三刀劈在三個不同的地方。
白袍將軍暗贊一聲︰好狡猾的丫頭,知道我長槍佔盡距離優勢,竟然不惜犯險,采用近身博殺。如此一來,他的長槍非但沒有半點優勢,反而變成了劣勢。
女將軍人已近身,玄鐵長槍不得施展,白袍將軍無奈之下只好長槍一擺,另一手成拳,帶著一陣罡風,直奔蘇顏的面門。
這一拳,足可搏獅伏虎、碎金裂石,端的是沒留半點情面,
兩人近在咫尺,拳風眨眼即到。不想,那女將軍連躲也不躲,甚至連看也不看那拳頭一眼。她水眸迷蒙,就只是痴痴的看著白袍將軍。看一眼便是一生,便要記住。
白袍將軍大驚,拳勢太猛,已經收不住。情急之下,他大喝一聲,足尖一點,月兌鞍離蹬。身形一鶴沖天,生生拔起數一丈多高。
「你瘋了!!!」白袍將軍一聲雷吼。
蘇顏也不答話,看著那沖天而起的身影,淚水已經在眼眶里打轉,喃喃的道︰「你竟舍不得殺我……你究竟還是舍不得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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