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做不到 柒

作者 ︰ 林殊途

林白起觸到蕭寵的手心,方覺他身子的溫度高得有些離譜。♀

與君術輝的對決讓蕭寵受創頗重,除卻月復部那一刀極深的傷口,他身上還有數十處深淺不一的刀傷。

因著是夏日,戰場的濃煙又感染了傷口,便有好幾處開始發炎。蕭寵只覺得傷口有些疼,可身為東岫庭的暗羽,這些疼也是他司空見慣的。恰巧這時林白起趕過來看他,他便更加不會在意這些芝麻小事,待林白起發覺時,蕭寵整個人已昏昏呼呼地燒了起來。

「師兄,你在發熱。」林白起一下坐了起來,準備下床去舀冷水給他敷著額頭。

她剛挪到床沿,細細的腳踝卻被火熱的大手一把抓住,輕輕一扯便把人扯了回來。蕭寵將她捉進懷里,兩只手伸進她衣衫中,熱烘烘的手掌貼著她光滑微冷的脊背。

林白起推了推他,道︰「師兄,你身上熱,我拿冰水給你壓一下。」

蕭寵根本不理她,兩條長而有力的胳膊將她扎得更緊,喃喃道︰「乖,別鬧,讓師兄抱一下。」

也不知是誰在鬧呢……林白起撅了嘴唇,乖乖縮在他懷里不在動彈。

長時間的警醒狀態突然松懈下來,讓蕭寵整個人如月兌力一般困倦,他抱著林白起,不多時便沉沉睡了過去。

林白起這時也十分困頓,這一番征戰耗費她心力頗多,可是想想師兄,她便覺得自己吃的這點苦根本不算什麼。

探子本就危險,何況是在君術輝那狡詐多疑的人身邊蟄伏兩年,不知這兩年來,這個人可曾睡過幾個安穩覺。林白起嘆了口氣,替蕭寵摘下臉上的面具,便看見那張久違的冷清的面容。

蕭寵長得並不出眾,五官卻極為清俊干淨。他鼻梁筆直,嘴唇豐潤,睫毛縴細濃密,臉型看起來非常舒服,整張臉讓人覺得多一分和少一分,都不行。他整張臉最出彩處,便是右眼角一刻精致的淚痣,和斜飛入鬢的遠山眉,如畫過一般極有風韻。

他的眉頭微微皺著,時常會從口中溢出淺淺的呻、吟,手總往自己小月復上按,應是被君術輝刺的那一刀疼得狠了。

林白起看著他憔悴的臉,又想想他那一身的傷,便覺一股氣悶在心內,怎樣都吐不出來。她就這麼看著蕭寵,也想著兩人年幼時的趣事,直到外頭照進來亮了,才扭過頭去看床頭的沙漏。

這一看自己都驚了,卯時過半,她一點也沒知曉,自己竟在床上看了這人一夜。

林白起忙從蕭寵的懷里鑽了出來,正躡手躡腳地準備下床,卻覺身邊蕭寵動了一下。她本是想讓人多睡一會,便安靜下來不在動彈,一邊觀察著身邊的人是否被自己驚醒。

靜了片刻,林白起繃不住輕笑出聲。蕭寵這呼吸的頻率根本就是醒了,但居然在自己面前裝睡,細長的睫毛抖得像蝴蝶的翅膀。

林白起忍著笑,給他掖了掖被角,吻了吻他的鬢角低聲道︰「好生歇著,我叫石榴來照顧你,晌午等我回來一同用午膳。」

說著她便起身梳洗,而後披上朝服上朝去了。

***

鳳鸞城,展羽殿,乘鸞飛煙亦不還,騎龍攀天造天關。

皖帝坐在九龍盤踞的金椅上,俯視殿下恭順跪著的群臣。

他向來是極冷淡的,表情中總帶著些隆冬蕭殺的寒意,仿佛連眼神都能結出冰凌子。可每當他真心展顏,那眼波就如同初融的冰雪,粼粼的往外翻著柔光。

不過……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皖帝是很少笑的。至少,他從沒笑出過那樣的真心。

何袁明是方出仕的新官,這是第一次面見皖帝。

不能說皖帝好看,也不能說英俊。如若硬要褒獎皖帝的相貌,何袁明大概會選絕色無雙這四個字。

整個大夏國,再也找不出比皖帝更出色的男人了吧。可惜性子差了些……

這時,龍椅上的男人微微咳了一聲,斜飛入鬢的長眉微微蹙起,朝臣這才發覺皖帝今日心情並不好,連平日紅潤的唇也沒什麼血色。

「皖帝前兒剛剛誅了叛黨,怎麼今兒不見一點喜色?莫不是後宮有什麼不好了吧?」戶部首臣劉鐘皺眉。

「劉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皖帝的心思,哪容得你我測度?」何袁明小聲道。

劉鐘搖了搖頭,「唉,皖帝登基三年有余,納的妃子少得可憐,這子嗣更是……原本各地也進獻過美人,後來……」

「後來如何?」

「後來……听說送來的女人,都被白王削掉了腦袋!」

「劉大人,這話可胡說不得!」何袁明嚇得瞪大了雙眼。

「胡說?!何大人,您當白王‘琴魔’的聲名是假叫出來的麼?」

何袁明一愣,他初入朝堂,可也听說過林白起「琴魔」的別稱。

傳言這女人是東岫庭主從山里撿回來的,因為喜歡便收她做了徒弟,後來被前白花館主看中,這才去了白花館。林白起來歷不明卻才色兼備,不滿二十便做了二館主。有了名氣便遭人非議,有人說她是前朝的遺孤,有人說她是□□生的雜種,有人甚至說她山野精怪,總之傳她什麼的都有。可不論她是什麼,赫爾族的敗退不能說沒有她的功勞在里面,說她是亂世的英雄,一點也不為過。

這樣一個女人……這樣一個女人……何袁明縮了縮脖子,不解道︰「林白起如此放肆,縱使皖帝忍得,戚太後能忍得麼?」

劉鐘嘆了口氣,搖頭道︰「皖帝鐘愛白王,這你我都知道。可竟連戚太後也對她這般縱容,便有些說不過去了。說起這戚太後,有句話只你只當听听……有人說太後是被白王攝了心魄,魂兒早就飛了!」

這話說得玄妙,何袁明來不及細想,卻突地听見殿外響起了宮人洪亮的一聲︰「白王駕到——」

听了這話,展羽殿里垂首立著的新官皆是一愣。

女臣不上殿,這是帝都多少年的老規矩。女臣不干政,這也是大夏國多少年的老傳統。

可林白起不僅日日上朝,該管的事兒還一樣不少管。所以規矩這東西對林白起來講,比展羽殿外頭的冰凌子還脆生,用手輕輕一掰就碎了。

林白起這時已打扮過了,一身白色掐金紋朝服,烏黑的發絲軟滑細膩,發尾娉娉婷婷地撒在肩胛處。她未壞的那只眼楮極有神,兩道遠山眉斜飛入鬢,細長的眼尾微微上挑,俏而飽滿的唇讓她笑得囂張且不真誠。

若是按照這殿上老臣的說法,林白起「可不是什麼正經女人」。

可君天戰喜歡她。不論這個女人有多少不是,只要君天戰喜歡,在這帝都之中,她的一切不好便也成了極好,她的一切便值得所有帝都女子效仿。

比如她那被金色絲線繁復盤桓著的玄色發尾,比如她眼角鮮艷的紅痣,比如她指甲上金色的描痕,比如她華麗的衣著和飾物。

林白起走上正殿,側過臉在方才小聲嘀咕的何袁明和劉鐘身上掃了一遍,就好像听到了兩人方才的私語一般。她看著這兩個人,眼神中滿是露骨的囂張,笑容里帶著些刀尖染血的寒意。

劉鐘是入仕多年的老臣,被她用這樣的眼神看著還勉強撐得住。何袁明被她的氣勢壓得差點跪了下來。

片刻後,林白起收回目光,將寬大的流雲廣袖輕輕一揚,單膝跪地道︰「臣林白起,參見皖帝。」

君天戰略略點了點頭,林白起便走到梅掩袖和秦四海旁邊,那個為她空出的位置上。

君天戰的目光在朝臣中略略一掃,又轉回林白起身上,「白起,三日前在沖城,你斬了君術輝?」

林白起本低垂著的雙目緩緩張開,在群臣中掃視了一遍,方道︰「是。」

「你可記得朕對你說過,君術輝是朕的兄長,理應押解回朝,由朕定罪。」

「臣記得。」林白起抬起頭看著龍座上的皖帝,「陛下,臣還記得,謀逆乃是滅門的大罪。」

皖帝似是想起了有這麼回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朝群臣道︰「哦,朕倒是忘了。如此說來,眾位愛卿對白王沖城一舉,可有異議?」

「回陛下,臣等無異議。」

君天戰的目光在朝臣中略略一掃,又轉回林白起身上,「白起,依你所見,沖城城守由誰接任為宜?」

林白起本低垂著的雙目緩緩張開,在群臣中掃視了一遍,方道︰「臣以為,委派傅寒塘傅將軍接任為宜。」

語畢,這朝堂上頃刻間炸開了鍋。

傅寒塘是東都王傅冷月的胞弟。傅冷月為皖帝鎮守東都多年,打了無數勝仗,可以說是功高鎮主。自開年以來,皖帝與薄太後一直以各種名目削弱他的勢力,防止其意圖謀反。

況且傅冷月身大夏國唯一的異姓親王,在他統管的東五城,百姓只知月王卻不知頭上還有個皖帝座。而帝都的將士對傅冷月望而生畏,這怎能不讓皖帝和薄太後心中生懼?

傅寒塘雖為帝都朝臣,可因身份尷尬,在帝都一直未能被委以重任。林白起在這個叛黨方誅的節骨眼上提議重用他,無異于往寒潭中扔下一枚巨石。不過說這話的人是林白起,任何匪夷所思的話,任何駭人听聞的事發生在林白起的身上,都像是合情合理。

皖帝冷著臉,點了點頭道︰「就這麼辦罷。」

接著,皖帝與朝中大臣議了幾件無關痛癢的瑣事,挨過了時辰便讓朝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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