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做不到 拾柒

作者 ︰ 林殊途

林白起與鳳白骨並排坐在車子里,她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竟能與別留宮的人這樣和睦地坐在一起。

鳳白骨給她講了許多哥舒的事情,也有些她自己的事情。

但他到底並不了解她,因為那兩個孩子經他的手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就立刻被蒙著面的人抱走了。至于說鳳白骨為什麼知道林白起與林白是哥舒的後人,則是因為兩人左眼尾那顆艷麗的紅痣。

想當年,鳳白骨的狠厲在別留宮是十分出名的,有人明理暗里要惹他,他沒興趣就裝沒看見,有興趣的話直接把人暴打一頓。

奉命溺死林白起與林白的時候,正值他的暴躁期,先來了一撥人說溺死,又來一撥人說不溺死,再來了一撥人說還是溺死罷,簡直把人命當個笑話。雖然在鳳白骨眼中,人命或許本來就是個笑話,但這兩個孩子卻不大一樣。

因為鳳白骨雖然是個陰人,當時卻也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並且十分崇拜當時的鳳瀾王哥舒斬劫。人在意氣風發的時候,即便在什麼地方有什麼樣的缺陷,那也是無關緊要的。于是鳳白骨氣性上來了,心想不過就是兩個女圭女圭而已,死不死的也就只有那麼大一回事,且給哥舒大人留個血脈罷。于是他一個心軟,讓唯一那一撥來保孩子的蒙面人將女圭女圭帶走了。

後來,他很喜歡教育他的徒弟樓嵐棠,說他並不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壞人,這件事便一貫被他拿出來當佐證用。

林白起捧著那塊寫著「哥舒嵐瑾」的平安鎖,雖只是極普通的材質,光澤也不是極好的,卻是怎麼看怎麼喜歡。自己是有父親的,自己的父親是哥舒將軍呢!想到這里,她內心不覺有一種莫名的欣喜。

鳳白骨難得看到她這樣的神色,覺得很新奇。林白起注意到這人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斂起了臉上那一抹天真的神采。

「王爺,咱家一直知道,帝座對您是沒有壞心的,只是太後那邊是什麼主意,我竟一直不知。」

林白起點了點頭,其實她也認為,自己與哥哥最大的危險不是皇帝,卻是太後!若是皇帝知道了這事,林白起竟覺得他會替自己瞞著;可這件事太後知與不知,對她來講都是極可怕的事情。

「太後若知道我與哥哥是她的骨肉,必是在利用我們握住大夏的核心勢力,她這樣做事為了什麼,我雖不知,但想來卻讓人心寒;若她不知道這件事,第五或者什麼人將這事告訴了她,這大夏怕是再沒有我們兄妹的容身之處。」

鳳白骨點了點頭,嘆息道︰「走一步看一步罷,人沒有給情勢壓死的,只有給自己壓死的。咱家在宮中四十年了,更凶險的事兒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哪有過不去的坎呢?咱家是將死之人,竟開始盼望著你們都好好的,自己想來都覺得可笑。」

說罷他撩開簾子,刻意看了騎在馬上的嚴小段一眼,話鋒一轉道︰「白王殿下,小樓他……拋開那件事不談,其實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林白起立刻知道他說的小樓,便是別留宮的現任三檔頭樓嵐棠,並且嚴小段與樓嵐棠的關系很不一般,這件事林白起是知道的。

小段原先只是名宮女,與樓嵐棠一同為已故的甄妃房中的宮人,甄妃當時那勢頭盛得,帝座幾乎要把她的寢宮當做龍淵殿了。只是這個甄妃命不好,懷過三個孩子,先死了兩個,又死了一個,死得她心都硬了,最後也不知怎麼地就跳井自殺了。

但說是跳井,誰知是不是真的,宮里頭傳出來的話,有幾句能當得真?

橫豎甄妃死後,她的一干親信是跟著倒了大霉,多數被調到了冷宮當差,但幸好沒被賜死。樓嵐棠在那時照顧著小段,似乎還救過她好幾次,後來她被林白起看中,才調去的白花館。

嚴小段長得極漂亮,宮里好幾個有權有勢的陰人都想收了她當對食,她卻不樂意。宮里人都想著她是清高不愛錢財,需得出宮去謀一戶好人家,可誰知她卻只看中了樓嵐棠。

要說樓嵐棠也是鳳白骨教出來的,確實不怎麼像陰人的樣子,高挑修長,眉目俊秀,穿著三番的官服竟讓人有些風流佳人的錯覺。

而這樣漂亮的嚴小段竟沒有被帝座看重,這原本也是有個原因的。因為在皖帝眼中,只有林白起才是一等一的美人,皖帝的一干妃嬪都知道,想在後宮平步青雲的,便照著林白起的樣子長罷。需知那年得寵的甄妃,長得與白王幾乎一模一樣;秦家雖是勢大,但秦貴妃與白王也有幾分相似呢,雖然秦貴妃不肯承認,但她的一顰一笑,也大有模仿白王的意思。

「三檔頭說得是,我也覺得小樓不錯。」林白起笑了笑,「小段平時看起來風風火火的,卻真是一個極有主意的丫頭,她的事我不會管,只要她覺得好,那便是真的好了罷。」

隔牆有耳,林白起並未把話挑得很明白,但依照鳳三檔頭的伶俐程度,這樣說已經很夠了。

鳳白骨眯著眼看林白起,端坐著的姿勢,取茶杯的動作,偏頭思考的神采,真是自成一派風流,難怪皖帝會這樣念著她。他搖了搖頭,不覺笑了出來。

「鳳大人?」林白起以為他又要說什麼,故而擺出洗耳恭听的姿態來。

鳳白骨嘆了口氣,自顧自道︰「也沒什麼,只是覺得白王的人品,當真不輸給鳳蘭。」

***

馬車顛簸了五日,便回到了鳳瀾城。

一行人正要入城,卻在護城河邊看到錦上琴,一身官服孑然而立,越發顯得她細弱的身量。林白起以為她要跳河,嚇得連忙沖車上下來,自背後摟住她的腰。

「上琴,可使不得,有什麼事與我說便是,哪里就有過不去的坎呢?」

錦上琴心里正在想事情,被她一下從後面抱住,唬了一跳,待反應過來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主上,上琴並不是尋短見,只是在這等著你,一時出神了。」

錦上琴是刑部輔首,開年便要滿三十一歲,還未找到夫家。或者應該說,本是找到了的,卻被第五染一杠子給插黃了。她看上去是顯年紀的,但也不去刻意地去遮掩,笑起來的樣子極撩人,比起妙齡女子又是另一番味道。

「你在等我?」林白起一臉狐疑。

「主上,帝座命我在這等著你呢。」

林白起這時心里一驚,錦上琴是刑部的人,究竟是什麼事情,需勞煩刑部的人在城門口等著堵她?只是見她的神色鎮定,那便不會是林白起自己的事,莫不是鳳蘭的事又有變故了罷?

這麼想著,果然听見錦上琴道︰「主上,切莫驚慌,殿下是為鳳蘭的事情找您。」

她對白王一貫非常尊敬且柔順。若不是白王,她便入不了仕途,只能一輩子在鄉下相夫教子,女紅針線了。

但此刻林白起卻覺接不住這熱烈的目光,因為花殺退親的事雖不是她一手造成,但也與她月兌不了干系,在她心里是覺有些對不起上琴的。只是感情這回事,確實是天底下最頭痛,也最不好去開解的事情,林白起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了。

「主上,且跟我來吧,帝座急著見你,急得在宮里跳了半日的腳了。」錦上琴笑笑,拽住林白起的衣領便把她往宮門拽去。

***

林白起一直覺得,每次見到皖帝,自己都好似欠了他數不清的債似的,沒有一張好臉。

不過橫豎她也不怕,正如她曾經對太後說的︰他生氣,雞就不下蛋了?

雞仍舊是要下蛋的,所以白王也不管皖帝時什麼臉色,只管撐住笑臉開始拍︰「帝座起得好早,今日看起來神清氣爽,龍馬精神啊。」

「少扯淡!」皖帝板著一張臉,把御案拍的咚咚作響,「鳳白骨的事,是你搞的鬼?林白起你越來越出息了啊,別留宮中這樣樹大招風的陰人你都擺的平,是不是朕的龍座也得讓給你來坐坐?」

「這小王倒是真不敢,那刺客本就是鳳二檔頭指使的,只是恰巧被小王查了出來。鳳二檔頭一五一十的都招了,跟小王能扯上什麼關系?」林白起規規矩矩地跪下來,那一臉無辜的小模樣,讓人覺得似乎只有竇娥,才能明了她此刻的冤屈。

「屁!那兩個刺客是太後自己的人,頭發也是太後給朕削掉的!」皖帝暴怒地敲她的腦袋,「林白起啊林白起,你到底有沒有腦子!鳳毛你也敢拔,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啊?太後擺明了就是要扳倒鳳蘭,你在這個時候做什麼出頭鳥?太後這次發了大火了,你要朕怎麼保你,你倒是說說要朕怎麼保你!」

林白起拿了他桌案上的芙蓉餅,一口一個地吞了四五個,才道︰「帝座保住自己便好,仔細別又被太後削去了頭發,臣知道帝座一貫最寶貝自己的頭發,可別像老帝座那般,豐神俊朗的一張帥臉,頭頂上卻是禿的。」

頭發是逆鱗,皖帝當場就怒了,朝林白起吼道︰「你給朕滾出去,現在就滾!」

「帝座,那我就真的滾出去了?」她嘿嘿地笑。

「滾吧!咳,等一下……」皖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太後那里要怎麼對付,朕要與你商量一下。」

林白起笑了笑,第一次頗柔順地坐在他身邊。這人到底也是她哥呢,雖然既不是血親,又是不為人知的,但終像一根線似的將她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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