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郎的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陰冷,定定地看了兩人一眼,片刻後冷笑道︰「再敢來就殺了你們。」
皮氏瞟了眼他手上依然還握著的一把菜刀,狠狠地哆嗦了幾下,再不敢多呆,耗子似的向門外跑去,田氏見了趕緊跟了過去。片刻後屋子里就剩下了目光中隱有驚恐地林氏和微皺著眉頭默不作聲的蘇慧娘。
「娘,姐姐,你們兩個沒事吧。」蘇文一臉汗水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他與王七郎本是下學回家誰想剛進家門的時候,就從屋里隱約听見婦人的叫罵聲,他還沒反應過來呢,走在他身前的王七郎瞬間就跟那炸毛了似的,提起灶台上的兩把菜刀就向里屋沖去。
「我們沒事!」蘇慧娘搖搖頭,從炕上下來走到房柱旁,把那把菜刀拔了出來,這小子,人不大力氣倒是足,刀入三分,若是落在人身上,非出人命不可。王七郎此時依然是小臉鐵青,一雙眼楮里翻動著無數的情緒,蘇慧娘讓蘇文扶了驚魂未定地林氏回屋,只留了王七郎一人在那。
「過來!」她斂下神色冷呵一聲。王七郎瞬間抖了抖小耳朵,臉上戾氣稍減,磨蹭地向前蹭了幾步。
「你可真是好出息!」蘇慧娘冷笑道︰「動不動就拿著菜刀砍人,我教給你的那些道理都白說了是不是!」那皮氏等人固然可氣,但是王七郎一個才八歲的小孩兒卻敢飛刀傷人,蘇慧娘知道這可不是什麼嚇唬,依這孩子的脾性,他是真的敢持刀殺人的。
「那等人死了便死了!」王七郎一臉急于解釋地表情︰「慧姐姐何必生氣?」
蘇慧娘見他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不禁勃然大怒起來,指著他便道︰「我蘇慧娘可沒有你這樣心思狠戾,動不動就要殺人的弟弟。」
此話一出,王七郎不禁震驚地睜大了眼楮,露出一臉傷心的表情,喃喃道︰「慧姐姐……」
不知不覺地他松開了手里還捏著的另一把刀,紅了眼眶。蘇慧娘見了這般可憐無助的樣子,心思不覺一軟,然而,她卻也深知這孩子打小「狠」慣了,奉行的是你狠,我比你更狠的人生信條。若是不好好教導,以後指不定還要惹出多大的事情呢!
「現在我要罰你禁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踏出一步,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出來。」蘇慧娘表情肅然,聲音堅定地說道。
很明顯,王七郎是個極其固執的人,他雖然听了蘇慧娘的話一步都沒有出屋,但與其相同的是,他也拒絕承認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並且開始了連續三天的絕食。到第四天的時候,蘇慧娘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那天清晨,她推開了王七郎的房門。小孩正坐在炕上的角落里,抱著自己的膝蓋,臉色清白憔悴。
蘇慧娘嘆了口氣,把手里的粗瓷碗遞了上去,蔬菜和瘦肉條煮的粥,聞起來就辛香撲鼻。
王七郎看了她一眼,片刻後,沉默地開始進食。
「……慧姐姐還在生小七的氣嗎?」飯後,他低著小腦袋有氣無力的問道。
蘇慧娘覺得自己要把一生的氣都嘆完了︰「你還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王七郎猶豫了一下︰「小七錯了,不該拿刀去傷那老賤人。」
蘇慧娘站在地上靜靜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用暴力去解決的……你知道嗎?你現在的這個樣子就像是只不顧後果的狼,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即使傷了人,也毫不在意。你這樣不知道珍惜自己,讓我很生氣。」
「……慧姐姐」王七郎小心的叫了一聲,臉上露出不明白地表情︰「小七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王家那些人都是壞人,他們貪婪無厭,若不比他們更狠,讓他們害怕,肯定還會再來找咱們麻煩的。」
「那也會由我處理。」蘇慧娘招了招手,讓他靠了過去︰「我是大人,大人的事情就應該讓大人處理。而你是個孩子,孩子就應該好好吃飯,努力學習,乖乖听話。而不是一言不合就要持刀傷人,現在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你有家,不在是孤單一人,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了,做什麼事,都要考慮一下後果。」
王七郎抬頭看了她一會兒,好半晌後,才悶悶地說了聲︰「知道了!」
「答應我,以後絕對不能再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了,好嗎?」
「嗯!」王七郎乖巧的點了點頭,走過去,把小腦袋靠在了蘇慧娘的胳膊上。
「好孩子。」
感受著那模著自己後背的掌溫,王七郎的雙眼卻在蘇慧娘看不到的地方,閃現出抹「不以為然」慧姐姐就是太善良了……算了,大不了自己以後暗地里做,不讓她發現就行了……畢竟,他一丁點的都不想讓這個人討厭自己。
四月初八,隔壁的王家敲鑼打鼓,好不熱鬧,從早到晚,人流穿梭不息,皮氏大擺筵席,招待親朋鄉鄰。蘇慧娘沒有去,那一日,她照常地打掃家務,整理菜園,做做繡活。蘇文和王七郎去學堂上課,中午的時候回來吃飯,蘇慧娘做了雞蛋餅,配上新鮮的小蔥和雞蛋醬,再加上一盤炒三絲和溜肉片,一家人吃得非常香甜,誰也沒提王家的事。
倒是蘇文,在飯後突然跑過來,一臉認真的說道︰「姐,我會努力讀書,以後不再讓你和娘受欺負。」蘇慧娘听了,倒是挺欣慰。
隔日,桂花嫂過來串門,言語中不禁說起了昨日王五娘嫁人的事情。
「摳搜死了!」她坐在炕上,一臉嫌棄地講究道︰「一張桌上就兩個菜,一盆爛炖白菜,一盆子土豆片,全桌十來個人,就吃這兩個菜,可把大伙氣的夠嗆。」蘇慧娘聞言不禁笑了出來,以皮氏那性子,這事真的能干出來,而且王五娘畢竟是去給縣太爺做妾的,村民們也許心里面是瞧不起的,但面上卻誰都不敢說出來,反而還要開開心心地給王家道喜去。
「更可氣的是,那皮氏收禮錢時的樣子,紅包當著人的面就打開,若是少于十個大子的,那臉色立刻就撂下來,嘴里還說著各種難听的話,罵的人都抬不起頭,有好幾個嫂子飯都沒吃就走了。哼……也就她這樣的,才會願意把好好的女兒送給個老頭子做妾,我呸!真個是見利忘義,賣女求榮的女人。」
看了眼義憤填膺地桂花嫂,蘇慧娘心里明白,她怕也是昨兒在那邊傷了臉面的人之一。果然,圍著王家,她念念叨叨了半個多時辰,其中提起地一件事倒是讓蘇慧娘頗感興趣。
「什麼,翻轎了?」蘇慧娘眨了眨眼楮。
「可不是!」桂花嫂一臉幸災樂禍地說道︰「那花轎剛走到村口,不知道打哪竄出條瘋狗,一口叨在那媒婆地後臀上,媒婆是個胖子,疼痛之下,嗷嗷叫著就往轎子里倒去,正好把一頂小轎給壓翻了過去,現場好多人都看見了,可是樂死了個人,更好笑的是,那轎子被這麼一摔,整個轎底都下來了,最後沒有辦法發,那王五娘只能站在轎子里,用自己的兩條腿走,哎呦我滴天娘啊,你說好笑不好笑?」
蘇慧娘听了這話,腦海中迅速浮現出一副畫面,兩個轎夫抬著頂小轎,轎子兩邊是個揉著自個臀部的胖媒婆,還有幾個嗩吶,那轎子一抬,卻沒有底,一雙女人的腿露了出來。
「哈哈哈哈…………」蘇慧娘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來︰「從村子倒鎮上可是好幾十里地呢,王五娘不得累死啊!」
「活該,這就是報應!」桂花嫂滿是得色的哼了一聲︰「沒到夫家的新娘子腿就沾了地,那可是極不吉利的。我要是縣太爺啊,就該立馬把這樣的女人休回家,省的沾了晦氣。」說實話,桂花嫂也許真有些烏鴉嘴的天分,王五娘覺得自己倒霉極了,用著兩條腿,走了二十幾里的路,她早就累的渾身虛月兌了,一張撲了白粉的臉,全被汗水給沖了個干淨,所以當年過五旬的縣太爺一掀蓋頭時,看見的就是張五顏六色、花里胡哨卻強裝嬌媚的臉蛋,他胃里一酸,差點沒把午飯給吐出去,當場就甩了甩袖子,決定去八姨娘那找些安慰。王五娘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嫁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獨守空房」你說她心里能不憋屈嗎?當天晚上是整整哭了一宿,被住在她隔壁地六姨娘好一頓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