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來了!」拍了下圍著她直搖尾巴的小黑,蘇慧娘抱著一大摞東西走了進來,誰想到,剛一掀開屋里的門簾,一股嗆人的煙味便撲鼻而來,煙雲繚繞間,幾雙眼楮,刷刷刷的齊齊向她看了過去。
「慧娘回來啊。」一道故作欣喜的女聲響起,蘇家大伯娘笑眯眯地喊叫道︰「快,看看誰來了。」
蘇慧娘整個人立即就「不好」了,收起臉上的笑意,她根本沒搭理那老太太,只對著一角,滿面愁色的林氏道︰「娘,去把窗戶打開,這味道我受不了。」
「咋就受不了了,真是事兒媽。」在尷尬的寂靜中,有人嘟囔了一句,蘇慧娘卻直接回了句︰「這是我家,我願意怎麼地,就怎麼地,嫌我事多,就別來。」說罷,直接轉了身,朝著自己屋里走去。留下背後一籮筐地瘋狂抱怨。而進了屋,蘇慧娘卻又是腳步一停,只見房間里多出了兩個人,一大一小,大的那個是個女孩兒,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身簇新的衣裳,梳了頭大辮子,長得有些黑,算不是多好看,小的那個卻是個男孩兒,七八歲的樣子,此時,這兩人正蹲在炕上,拿個指粗的鐵棍,在別蘇慧娘炕頭櫃子的鎖頭。
蘇慧娘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他們。兩人大概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進來,臉上都顯出抹慌張,那小的男兒跟個猴子似的一溜煙的竄下了坑,朝著外頭跑去,徒留下大姑娘自個蹲在那,半晌後,才跟個木頭樁似的蹭了下來,對著蘇慧娘勉強笑了笑,叫了聲︰「是慧娘姐姐吧,俺是珍兒,是你表妹。」
「我可沒有去撬別人家鎖頭的表妹。」蘇慧娘冷冷地說道。
那珍兒表妹听了,臉上顯出抹尷尬。
「出去。」蘇慧娘皺著眉頭道。
她現在真的很生氣。
看著炕面上那些烏漆麻黑的腳印子,還有翻得亂七八糟的梳妝台,蘇慧娘咬了咬嘴唇。把買來的東西,重新鎖了進去,蘇慧娘重新回到了林氏那屋,大約是開了窗戶的原因,里面清亮了不少,蘇家的大伯娘,兒媳婦姜氏,孔氏,還有那個珍姐兒嘰嘰咕咕地在那里不知道說些什麼。蘇慧娘的視線落在了一個干癟的老頭身上,他嘴巴里叼著旱煙葉子,一個勁兒的吧唧著。蘇家大房這兩年里,沒少觸蘇慧娘的眉頭,也知道她是個性子硬,不好惹的,倒是收斂了幾分頤指氣使,變得「客氣」了許多。
「他爹,這是老二家的姑娘慧娘,你看看,還認得不?」大伯娘扯著嗓子,使勁兒的在那老頭耳邊喊叫道。那老頭兒耳朵背的厲害,直喊了好幾遍才抬起頭,看了蘇慧娘一眼,粗著嗓子道︰「嗯,都這麼大了啊,不錯,不錯。」
就在屋子里頭幾人等著蘇慧娘過來給她大伯行禮問安時,蘇慧娘卻直徑走到了那個珍姐面前,伸出手,冷聲道︰「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那珍姐一下子紅了臉,期期艾艾,躲躲閃閃道︰「啥,啥東西啊,表姐你在說啥子啊?」
不承認?
蘇慧娘冷笑一聲,二話不說,一瞬間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使勁向下一抖,霎時一個掌心大小的紅包裹,就從袖口中掉了下來。蘇慧娘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它打了開,幾對樣式好看的銀首飾就那麼暴漏在眾人面前。這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大伯娘幾人的臉孔立刻不好看了,便在氣氛尷尬的近乎凝滯時,那小二媳婦姜氏顫顫地出來打著圓場,她數落似的對著珍姐道︰「你看你這孩子,忘性砸那麼大,看完了,砸不給人放回去。」
那珍姐低著頭,用力攪著手指,蚊蠅似的哼哼著︰「俺,俺忘了。」
孔氏輕瞪了她一眼。而後又對蘇慧娘道︰「慧娘啊,珍姐兒也是個女兒家,喜歡這麼些個東西,就多看了幾眼,你可別往心里去啊。」
「多看幾眼?」蘇慧娘似笑非笑的揚起了嘴角︰「就那麼多看了幾眼,我的銀首飾就跑到她的袖子中去了,娘……」她轉過頭對著林氏,咬著嘴唇,很是委屈地說道︰「女兒進去的時候,看見她們居然在撬我的炕櫃。」
這下子,林氏的臉色也不好看了。又見往日從未軟弱過的女兒露出這種被欺負了的神情,想來一定是被氣大發了。林氏騰地下站起身子,指著珍姐道︰「你真的去撬慧娘的櫃子了?」
「不是,不是我,是、是柱子干的,跟俺可沒關系。」珍姐漲紅著臉,磕磕巴巴的努力撇清自己。
蘇家大伯娘抬起眼楮狠瞪了自個的小姑娘一眼,抬起手,悄悄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襟。
「那啥子,弟妹啊……」蘇家大伯放下煙袋子,喉里含痰,模糊不清地說道︰「依我看這事就這麼定了吧。咱們親上加親,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蘇慧娘皺眉,什麼親上加親?
「不行!」听了這話,一項沒什麼主見的林氏居然斷然拒絕道︰「讓珍姐兒嫁給文哥兒,這事是萬萬不成的。」
本來一臉「嬌羞」的珍姐,一張臉霎時就白了。
那蘇家大伯可是來了精神,煙葉子夜不抽了,干癟的老臉上露出勃然大怒,指著林氏罵道︰「咋地?你敢不听俺的話,就是當年二弟活著的時候,對俺都是畢恭畢敬的,你個外姓的,竟敢跟俺說不,珍姐咋了?配不上文兒啊,覺得自個中了秀才,就不听老人的話了是不是,林氏,俺還告訴你,這門親事你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選個日子,趕緊把這事兒給我辦了。」
林氏一張臉氣的發白,便是蘇慧娘也是滿面寒霜。見她們這樣,那蘇家大伯娘反而唱起了紅臉在邊上「語重心長」的勸說道︰「他弟妹啊,不是俺自夸啊,有多少人踏破了俺們家大門,想要求取珍姐啊,只是我們老兩口,就這麼一個小閨女,舍不得把她早嫁了,這才托到現在,而且你想想,珍姐是你的親外甥女,以後還不得跟你一條心啊,不比娶了那等不知性子的媳婦,給你這婆婆氣受強啊!」
林氏氣的渾身發抖,顫著牙齒道︰「珍姐和文哥都姓蘇,咋能成親。」
「咋就不能呢!咱村里村外的,可沒那麼多講究。」
「夠了!!!」便在蘇慧娘再也受不了,準備爆發時,有人比她先一步喊了出來。只見不知何時,蘇文腳步升風的走了進來。
蘇慧娘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憤怒過的他,只听其吼叫道︰「我的婚事哪里輪得到你們來做主?現在拿出長輩的名頭來了?當初我們母子幾個快要餓死的時候,怎麼就不見你這個長輩出來撫照?滾滾滾——都給我滾出去——」
似乎回應了蘇文的憤怒,蘇慧娘高叫了一聲︰「小黑!」
已經半人高的威猛大犬,風一樣的鑽了進來。沖著屋里就是一頓狂吠。
「沒有听見我弟弟說的話嗎?」蘇慧娘冷冷地說道︰「不想被狗咬死的話,就快滾。」
「你你你你,反天了,反天了…………」大房的幾人,被蘇家姐弟的話,氣了個半死。那蘇大伯更是倚老賣老,扯著脖子嚷嚷道︰「你咬,你咬,我看你……」他話未說完,小黑四肢勁跳,一個發力便朝著他撲去,吭哧一口就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啊啊啊啊————」連天的慘叫接二連三的響起。
那蘇大伯眼皮子翻飛,極沒用的暈了過去。
接下來的情況豈能用一個混亂來形容,不過蘇慧娘意志堅決,再加上小黑實在是太凶殘,大房的兩個兒媳婦,抬著老公公,身後跟著腳步虛軟的大伯娘、面色蒼白的珍姐兒,以及哇哇大哭的小子,幾人狼狽的朝著外頭跑去,看那樣子就像是生恨自己少長了兩條腿似的。蘇文向來是個好脾氣的性子,今兒發作了一通,可是把林氏嚇壞了,整個人喏喏的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蘇慧娘拍了下小黑,狗兒立馬收起了凶相,搖著尾巴歡快地跑出去了。
「今兒怎麼回來了?學堂沐休了?」蘇慧娘倒了盞冷茶遞給了他。
蘇文依舊是副氣呼呼地樣子,恨聲道︰「幸好今兒回來了,否則豈不是讓你跟娘,被他們欺負了去。」
蘇慧娘笑了笑︰「是呢,我弟弟現在可是真靠得住啦!」
「姐姐……」蘇文被逗的微紅了下臉。
氣氛算是徹底緩和了下來。
稍晚些的時候,一家人收拾好屋子,圍在一起說話。
蘇文卻提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事情。
「你要去上京?」林氏騰地下睜大眼楮,頗有些不知所措的問道。
蘇文看了眼眉頭微皺的姐姐,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前些日子老師接到了文昌書院的教書邀請,老師考慮幾日後,已是回信同意了。此次上京,他想把我也一並帶去,一來文昌書院底蘊豐藏,有助于學業提高。二來,再過一年半載便是會試,老師有意讓我下場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