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訣之曲盡終殤 【017】 花喜歡人給它取的名字嗎

作者 ︰ 周芷若

李四眼、胖婆一家人趕到蟠桃山莊的時候,才是三月十六日的下午。♀本來的蟠桃大會是三月十七日開始,尚有半天的時日。只是這一行人,卻只有李四眼、胖婆、李二和青蟬、搖木木等四個孩子。奇怪的是,出門時明明在一起的李三,此刻卻不在他們中間。

那麼,李三此刻去哪里了?

蟠桃山莊坐落在一個高高的山頂上,四周青山綿延,無邊無際,綠樹環繞,煙籠霧罩。即便是在晴朗的午日,四下眺望,也頗有暈眩之感,更別說是細雨霏霏的早晨了,必讓人錯以為漫步在瑤台高處。彼情彼景之下,若是能夠走出來幾位妖嬈柔美的女子,似乎會更能讓人發出感慨︰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李四眼帶著一家老少辛苦登上山頂時,遙遙望見獨有的一處院落,在山頂上彰顯出不可一世的巍峨氣勢。慢慢走近之後,才能看清,這處壯闊的院落並不如遠觀的那麼豪華,反而顯得有些破敗,有些缺少生氣。

門口有一株高大的古樹,綠葉茂密,遮天蔽日,開著喇叭一樣血紅色的花朵,在耀眼的陽光下,無比燦爛。樹下有一位穿著灰衣、貌似和尚打扮的人,在拿著掃帚一下一下地掃著飄飄落下的紅色花朵。

蟠桃山莊為什麼會有和尚?和尚不是都應該在寺廟里嗎?難道蟠桃山莊本身就是個寺廟?

這里,李四眼來的次數並不少,只是從來沒有進過大門,每次都是被這個灰衣和尚攔在這棵大樹下,上交完「仙桃」之後,便直接下山,不得在山上久留。而其余的胖婆他們,卻是第一次到這里來。若非親自前來,實在想象不出世間竟有如此神仙福地,還有如此一棵開紅花的古樹。

三月間春風徐徐,樹上的紅花又開的極其繁盛,這邊掃完,那邊又落了滿地。仿佛瞬間從地上長出一般,無窮無盡。

一路走來,長途跋涉很是辛苦,但青蟬卻不必。♀其余三個小孩子有十一二歲,而且是男孩,青蟬作為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自然少不了有一定的福利。若不然,她蹲在地上哭著鬧著不走了,豈非只有打暈了她不成?不過,打暈之後怎麼辦,還不是得背著她?

李二對這個眼楮滴溜溜亂轉的小姑娘很感興趣,又擔心她肚子里的鞭紅蟻多出狀況,就主動在她累的時候背負著她前行。是以一路走到蟠桃山莊,青蟬還有力氣眼楮滴溜溜地亂轉,然後好奇地盯著這個掃地的和尚看。

「喂,和尚,這是什麼花?」青蟬從李二背上跳下來,一蹦一跳地跑到樹下的和尚旁邊,揚起粉女敕的小臉,指著樹上的紅花說道。

「紅花。」灰衣和尚頭都未抬一下,繼續掃著地慢慢說道。

「我知道是紅花!我問花的名字是什麼?」青蟬見和尚答非所問,著急地再次問道。

「花本來沒有名字,人給它取名字,從來不過問花是否喜歡這個名字。我不知道花是否想要一個名字,所以不敢自作主張地稱呼它是何花。這幾十年來,我都只是稱它‘紅花’而已。世間萬物,豈非全都如此?其實‘花’這個字本身,也是人們賦予它的,至于它的本質是什麼,貧僧我也是不得而知。或是般若,或是菩提,也未可知。」灰衣和尚放下掃帚,淡淡地回答了青蟬的問題,然後又繼續開始掃落了滿地的紅花。

青蟬以為事物都有名字,比如螞蟻就叫螞蟻,櫻桃就叫櫻桃。孰知這和尚一堆道理出來,居然跟她的認識頗為不同,一時之間又不知該如何去辯解,便說道︰「亂講!」

李四眼、胖婆他們見青蟬跑到這邊,也都快速走了過來,站在旁邊看著。這時听到灰衣和尚這麼說,他們也是各自迷茫。

「小施主說亂講,貧僧就是亂講吧。敢問小施主叫什麼名字?」灰衣和尚掃著地淡淡地問道。

「青蟬!」青蟬不知道這和尚問她姓名作甚,便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施主為何會有這個名字?施主喜不喜歡這個名字?」灰衣和尚又淡淡地說道。

青蟬听和尚這麼一問,心里開始琢磨自己為何叫青蟬,自己喜不喜歡這兩個字,便喃喃地答道︰「我爺爺叫我青蟬,所有人便都叫我青蟬。至于為什麼,我不知道,你可以問我爺爺。至于我喜不喜歡這兩個字,被叫的次數多了,我習慣了,我也不知道喜歡不喜歡。」

「這兩個字不是你自己的東西,而是別人給你的東西。」灰衣和尚繼續淡淡地說道。

此言一出,震驚的不是青蟬,而是李四眼和胖婆。「李四眼」、「胖婆」本來就不是他們的真實名字,而是大家送與的外號。若連真實名字都不是自己的,更何談別人贈與的外號?

青蟬一愣,小聲納罕地說道︰「若我的名字是別人的東西,那,什麼才真正是我自己的東西呢?」

「生命與自由。」灰衣和尚淡淡地說道,眼楮里卻流露出可望而不可即的滄桑。難道他悠閑自在如此,還不算得到自由了嗎?

青蟬最開始的玩鬧之心被灰衣和尚的話越說越遠,談及生命與自由,又怎是她一個□□歲的小姑娘所能明白的?生命是什麼,是爹娘或者說爺爺給的這個身體。自由是什麼?是每天都可以快活地出去玩耍,無拘無束,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李四眼呢,生命是當年為了胖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苟且偷生了這二十年。自由早已作為代價償還給借來的生命,所以在這些年里,一直都做著不得已的事情。

胖婆的生命也是家庭和孩子,自由便是能夠和李四眼、李二、李三天天在一起,至于做什麼事情,並不重要。與所有有家庭的女人一樣,丈夫和孩子永遠是心中的第一位。

李二的生命,是李四眼和胖婆的自由交換而來,但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這二十年來,一直做著爹和師父吩咐的事情,從來都沒有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才是他自己真正想要的。他會願意像個普通百姓一樣,娶妻生子,然後清淡了此余生嗎?那麼平淡甚至平凡的生活,真的會適合他嗎?只是,就算他願意,他還有機會選擇嗎?他還回得了頭嗎?

作為孩子,搖木木卻苦笑了一下。這個無奈而悲涼的苦笑,本不該是他這個年紀需要承受的。生命與自由,其實他現在都沒有。他才十二歲,最該享受生命與自由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所以當他看到天真爛漫的青蟬時,內心突然有了一種很強烈的守護**,守護什麼?守護青蟬身上有、自己身上沒有,而且是自己最渴望的——天真。

幾個人各自站在原地愣愣地思索著,灰衣和尚依舊不緊不慢地掃著樹下的落花。過了許久,這灰衣和尚才淡淡地說道︰「其實,我們自以為是萬物之靈,可這卻是自封的,沒有經過萬物的同意和認可。而且,我們真的能成為萬物之靈嗎?我們連自己的生命與自由都不能把握,較之一朵花且又不如。」

灰衣和尚說著,隨手彎腰拾起了地上的一朵紅花,怔怔地看著它,幽幽地說道︰「花兒,你羨慕人的生活嗎?你想在來世的因果循環中做一個人嗎?我不是花,我不知道花的生活。你不是人,你不知道人的生活。你羨慕人的生活嗎?我羨慕花的生活嗎?不知道,所以我們都不能妄下結論。」

青蟬見這灰衣和尚瘋瘋癲癲地淨說些胡話,便退回到了李二旁邊。李二拉了拉她的手,她才覺得安全了些。

李四眼和胖婆卻頗有感慨,思考了很久。他們的這一生,路走對了嗎?值得不值得?

大家全都停下來的思考的時刻,只有沙沙的掃地聲音,寧靜極了。

李四眼想起此行的目的,才收回思緒,走到灰衣和尚面前,恭敬地說道︰「大師好!」

李四眼雖見過這個灰衣和尚多次,但灰衣和尚對他,卻每次都像第一次見一樣,而且像見任何一個人一樣,沒有熟絡的話語和親近的表情。這讓李四眼覺得很奇怪,奇怪歸奇怪,他知道自己沒有過問的資格。但是在今天青蟬的一問之下,他才知這灰衣和尚的秉性。

也許在灰衣和尚心里,所有人都一樣,所有事物都一樣。每個人都與別人不同,但人與人之間,卻沒有什麼不同。

「施主好!」灰衣和尚淡淡地還禮說道。

「前幾日,我收到了蟠桃大會的請柬,所以這才帶著一家老小趕來這蟠桃山莊。」李四眼說著,從懷中掏出請柬遞給灰衣和尚,然後又繼續說道,「我們家突生事故,是以提前到達,不知可否先在山莊借宿一晚?」

灰衣和尚接過李四眼遞來的請柬,雙眼一看,心里覺得奇怪。蟠桃大會的一盤「仙桃」只有四個,除了莊主和師弟,外面只有兩個人收到了請柬。而且,那兩張請柬是自己親手送出︰一張給柳郎中,一張給鳳閣主。那麼,眼前這張請柬是怎麼回事?可它確實是真的,而非贗品。莫非是柳郎中和鳳閣主兩個之一把請柬給李四眼了?

灰衣和尚思索片刻,這才淡淡地說道︰「施主既收到本莊的請柬,便是本莊的客人,在莊里住下,那是自然。」

李四眼心下一松,當即拜謝著說道︰「多謝大師!」

「施主不必客氣,山莊客房多,空著也是空著,住人反倒是成全了它們作為客房的用途。建造房間,本就是為了住人的。這麼說來,當是貧僧感激施主才對。」灰衣和尚收起掃帚,繼續淡淡地說道,「幾位施主這邊請。」

李四眼、胖婆他們便跟著灰衣和尚往前面走。

蟠桃山莊除了大門上方木質門框上刻有這四個字之外,別無長物,看上去還不如通廟當鋪的一對兒黑漆大門威武。只是一切木制的框架,在這群山仙境之中,卻多了分飄然塵外,渾然一體的感覺。

蟠桃山莊面積極大,而且莊內建築幾乎一樣,加上阡陌交通,曲水流觴,仿佛走進極精妙的陣法一般。是以剛走了不太久,李四眼、胖婆、李二他們都不記得走進來的路,心里開始擔憂怎麼走出去。

又沿著彎曲的流水走了約模一刻鐘的時間左右,青蟬忽然听見清晰的豬叫聲,還有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故作生氣地說道,「大肥,你又不听話了!」青蟬心里一陣歡喜,便張口大聲叫道︰「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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