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仁嘉再睜開眼,是在自己的寢殿里,黃綠正在她床邊兒守著,見她睜眼便喊道,「主子醒了!」
路仁嘉覺得黃綠的喊聲刺耳的很,不由得皺眉。
紅橙打簾子進來,向路仁嘉看去,見她眉頭緊皺,便小聲呵斥黃綠,「一驚一乍的像什麼樣子,擾了主子清靜。」又對黃綠道,「你去告訴白芨主子醒了,她在火上煨著粥呢,讓她端過來。」
黃綠看了紅橙一眼,不情不願的扭頭走了。
紅橙便順勢坐在黃綠方才的位置上,拿起溫水里浸著的帕子,擰干後為路仁嘉輕拭額頭。
路仁嘉將紅橙和黃綠兩人的小動作都看在眼里,但她現在頭疼的很,沒心思搭理這些。
「幫我倒杯水來。」路仁嘉小聲道,一開口發覺嗓子也有些疼。紅橙忙倒了杯水,扶著路仁嘉坐起來,將水遞到她的嘴邊兒。
路仁嘉抿了幾口,覺得嗓子舒服了些。黃綠回來了,將粥放在托盤上,眼神掃過正在喂路仁嘉喝水的紅橙,道,「主子喝兩口粥吧。」
路仁嘉示意黃綠將水杯拿開,紅橙立馬將粥端到路仁嘉跟前。一碗小米粥,路仁嘉已經很久沒喝過這麼簡單的粥了,滋味還不錯,唇齒間充徹著小米的清香,也十分暖胃。
小米粥既好克化又養人,最適合給病人吃。
看著自己面前爭爭搶搶的紅橙和黃綠,路仁嘉覺得若是讓她倆熬粥,定會熬桂圓蓮子八寶粥或者香菇雞茸蔬菜粥之類的。絕不會端上這麼簡簡單單一碗小米粥來。只是此時這樣的小米粥才是真正為她著想,若是圓蓮子八寶粥或者香菇雞茸蔬菜粥,不過是為了表現自己。
當然紅橙和黃綠會不會熬粥還另說,但路仁嘉知道白芨是通廚藝的,她和黃苓都是因為略通廚藝,才被皇後選中送給自己的。
「怎麼回事兒?說說吧。」路仁嘉用湯匙攪著小米粥,她喝了小半碗便飽了。
黃綠先開口道,「娘娘和黃苓遭人暗算,今早宮女太監們尋到了娘娘,娘娘已經暈過去了,是被背回來的。您剛一回來,皇上便過來了,守著娘娘坐了好半天呢,娘娘醒的時候,皇上剛走了沒多久,還是梁九功來喚皇上,皇上才急匆匆走了,看起來是有事兒。」
黃綠說完了,路仁嘉朝紅橙看去,紅橙沉吟片刻,開口道,「皇後娘娘也來看過娘娘了,看起來十分擔憂,皇上大怒,說一定將害娘娘的人找出來,決不輕饒。」
紅橙頓了一下,繼續道,「太醫給娘娘看過了,就是受了點風寒,連發熱都不曾。太醫說娘娘身體底子很好,昨日暈過去——」紅橙聲音低下去,「未必是暈過去,有可能就是睡著了。」
屋里一陣沉默。
路仁嘉咳嗽一聲。紅橙和黃綠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
路仁嘉見她倆一副說完了的樣子,皺眉道,「黃苓怎麼樣了?」
黃綠忙道,「太醫也順便給黃苓看了,他有點發熱,但也不要緊,已經喝過藥了。」
路仁嘉有點愧疚,自己沒有發熱,黃苓倒是發熱了。他將衣裳給了自己,然後凍病了麼。倒是自己,凍得直哆嗦,到頭來卻什麼事兒都沒有。
白芨端著一個碗進來,路仁嘉皺眉,又得喝苦死人的中藥了麼。端到眼前一看,竟然不是中藥而是姜湯,路仁嘉很痛快的將姜湯喝下去了,雖然嘴里火辣辣的,但比中藥好了許多。
黃綠又道,「太醫說娘娘不用喝藥,喝兩天姜湯,發發汗便好了。」
路仁嘉點頭,對白芨道,「小米粥和姜湯都是你煮的?」
白芨點頭應是。
路仁嘉又繼續道,「那黃苓的藥也是你煎的?是你給他端過去的?」
白芨又點頭答是。
路仁嘉恩了一聲,「那你看黃苓沒什麼事兒吧?發熱可嚴重?」
白芨道,「沒事的,我模了他額頭,並不太燙,喝藥後發了汗,應該沒什麼事兒了。他已經躺下了。」
路仁嘉道,「那我就放心了,讓他好好歇著,什麼時候養好了什麼時候再來小廚房。既然他躺下了,我就不去看他了。」
「這次的事兒,他也算忠心護主,賞五兩銀子吧。」路仁嘉對紅橙道,如今紅橙替她管著銀子首飾等物。
紅橙忙應下。
路仁嘉覺得又是一陣困意襲來,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再睡上一會兒。」
景仁宮正殿里,皇後坐在正中央,尤答應正跪在地上。說是跪,還不如說是癱在地上。
身邊還跪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太監,脊背倒是挺得很直。
「尤答應,還不招?」皇後斜靠在椅子上,一副懶散不耐的樣子。
尤答應哭成一團,「皇後娘娘,不是婢妾做的,婢妾什麼也不知道。」
皇後鳳眼一豎,氣勢陡然間一凜。「看來你是不準備乖乖招供了?」又對旁邊的太監道,「你呢?肯說真話了嗎?」
那個太監道,「此事是奴才一人所為,尤主子毫不知情。」
皇後笑了,「不是你主子吩咐的。那你是尤答應的太監,和路嬪井水不犯河水,你怎麼會去害她?是不是尤答應平日里在你面前說些嫉恨路嬪的話,詛咒路嬪?所以你才會這麼做?」
那個太監忙道,「尤主子從沒說過路嬪的壞話,尤主子在奴才面前都沒提到過路嬪。」
皇後道,「既然不是尤答應指使的你,那你自己為何要害路嬪?」
太監索性不答話了,雙唇緊閉。
皇後笑意更深,眼中怒火卻已經到了極致,這太監倒是個腦子清楚,臨危不亂的。可惜了,跟了這麼一個主子。
「將這兩人拖去上刑。直到說出真話為止。」皇後道。宮里的有的是上刑的手法,保證讓人什麼都招認。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便有太監來報,「回皇後娘娘,尤答應招認了,她承認是她指使自己的太監害路嬪的,埋伏在路嬪常走的路上。」
「尤答應正在景仁宮外,不敢將她抬進來,恐污了景仁宮的地。還請娘娘示下。」
皇後抿唇一笑,「不必抬進來了。以下犯上,指使自己的太監,欲殺害高位嬪妃。賜死吧。將那個太監一並賜死。」
太監應聲出去。
「尤答應,皇後娘娘說了,賜死。」太監手里拿著一瓶藥,遞給尤答應,「把這瓶藥喝了吧。」
尤答應一臉驚恐,「不可能!皇後怎麼會賜死我!我是害了路仁嘉,可是她都沒死,憑什麼讓我死!」
「不對!我沒想著讓她死。我就是想整治她一番。」尤答應歇斯底里的吼著。
面前的太監已經不耐煩了,「皇後說了,以下犯上,欲殺害高位嬪妃,死罪!尤答應你還是快點兒喝了吧,別耽誤工夫。」
尤答應大笑,「以下犯上,我呸!別人不知道路嬪是個什麼東西,我還能不知道?當初不就是榮嬪宮里一個做飯的燒火丫頭?伺候我吃飯的奴才!」
「我呢?榮嬪先是拉攏我,靠著我幫她固寵,等皇上厭棄我了,她連問都不問我一聲,就讓我自生自滅。同樣是後宮,路仁嘉每日過得什麼樣的日子,我過得什麼樣的日子?」
「送到我宮里的份例,都是別人動過筷子的,吃剩下的!我一個主子,吃奴才的剩飯!」
「我害她?應該的。是我運道不好,才沒害死她!」
太監見尤答應已經瘋了一般,亂喊的東西實在不像樣,就掰開她的嘴,將毒藥灌了下去。尤答應掙扎不過,毒藥下肚,很快便再也無法掙扎,瞪大眼楮去了。
尤答應的太監見主子死了,也接過毒藥往嘴里一倒,緊跟著一命嗚呼。
路仁嘉第二日,听說害自己的是尤答應,且已經被賜死了。
路仁嘉不敢相信,「什麼?賜死了?已經死了?還是皇後娘娘下令賜死的?」路仁嘉一溜煙的跑到皇後屋里。
皇後見她闖進來,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緊接著笑道,「病好了?」
路仁嘉看見皇後臉上的笑,一個哆嗦,「皇後娘娘,害我的是尤答應?她已經被賜死了?」
皇後看著路仁嘉,眼中閃過疑惑,「對。」
路仁嘉聲音突然拔高,「賜死了?可是我沒死啊?」
皇後不解,「仁嘉你怎麼了?你當然沒死啊。都過去了,沒事兒了,尤答應已經被賜死了,你別害怕。」
路仁嘉反應過來,皇後根本沒明白她的意思,「我是說我沒有死,為什麼將尤答應賜死了?」
皇後眼神一閃,似乎有點明白路仁嘉為何這般了,道,「尤答應欲殺害高位妃嬪,理應被賜死。規矩如此,賜死的旨意是我下的,我之前也問了皇上,皇上也是允了的。」
路仁嘉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抬頭看著皇後,「她要殺我?她要殺我為何不一刀捅死我?何必一桶冷水澆在我頭上?皇後娘娘您沒想過這個?」
「縱使她當真是想讓我死,可我也沒死啊,不過染了風寒,就因為這個就將她賜死了?」
皇後呆住了,她沒料到路仁嘉竟會是這種反應,忙喚宮女將路仁嘉抬起來,扶她坐在椅子上。
路仁嘉被塞進椅子里,深吸一口氣,盯著皇後道,「那個澆水的太監呢?不用問了,尤答應都死了,他更得死了。皇後娘娘,我不過是頭頂被澆了桶水,在外面凍了一夜,染了一點點風寒而已。結果一覺醒來,你告訴我做這件事的人已經被賜死了?」
皇後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了,她靜默不語,路仁嘉也不再說話。
許久的靜默後,皇後開口,「你說完了?要是說完了,該我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