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仁嘉笑過之後,不由得再深思一番。白芨在宮中時日不短,不會是肆無忌憚的人,她方才那兩句話,怕不是自己恰巧听到的,而是她故意讓自己听到的。
其實這些小心思倒不招人厭煩,白芨聰明,又將她的聰明與心眼都擺在表面,這樣便不會令人設防,白芨有野心,也將她的野心直白的表現出來,反倒讓人覺得她上進又磊落。
果然是聰明人,為自己營造的形象著實不錯。
只是看起來,白芨對自己還沒有完全信任,路仁嘉能理解,畢竟是在爾虞我詐的深宮中,自己與白芨相處的時日也不長,可心中依然有些小小的沮喪。
與白芨一比,黃芩倒是極天真了,每日不聲不響的,乍看之下以為是個心思深沉的,接觸久了便發覺他當真是個事兒少的,說得少,想得也少。
皇後恢復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路仁嘉得知後很是詫異,又哀嚎一番自己往後得每日早起了,還不如做宮女兒呢。轉念一想,做宮女兒也是要早起當值的,自己如今的日子總比宮女兒強了太多,還是該知足的。
第二日,路仁嘉被紅橙喚醒的時候,眼楮都睜不開。路仁嘉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著不要起床,紅橙只好端過一盆涼水來,浸濕了帕子,輕輕拍在路仁嘉臉上。
冰涼的帕子蓋在臉上,路仁嘉一下子便精神了,睜眼瞪著紅橙。紅橙笑道,「娘娘可算是睜開眼了。」
路仁嘉心中大呼上當,忙將眼楮閉上,裝出一副還沒醒來的樣子。紅橙便又將帕子放在冷水里浸了浸,為路仁嘉擦臉。路仁嘉裝不下去了,翻身起床。
黃綠也上前,服侍著路仁嘉洗漱穿衣梳頭,坐在妝鏡前,路仁嘉眼皮又閉上了,任由紅橙黃綠兩人擺弄。
兩人知道路仁嘉不喜歡頭上戴過沉的東西,便梳了個簡單的發式,插戴的東西也不多不沉,很快便為路仁嘉梳妝好了。見路仁嘉依舊閉眼坐著,紅橙道,「娘娘,改走了,第一次晨定,萬萬不能遲了。」
路仁嘉嘆口氣,掙開眼楮。她確是困,但更多的是不知道怎麼面對皇後。一面打著呵欠一面想,自己當真是被養得嬌貴了,還是燒火太監的時候,起床比這早多了,也沒這麼艱難。
想到自己這般嬌氣,還是讓皇上與皇後兩人養出來的。論理只有皇上與皇後兩人才是是這宮里的正經主子,自己的吃穿用住都靠著人家。吃穿用住還不算什麼,最關鍵的是兩人對自己的保護與庇佑,她知道依自己的能耐,若是皇上與皇後兩人都不管她了,她分分鐘被人吃得骨頭也剩不下。
路仁嘉覺得自己若是真與皇後生分了,也有點沒良心。至于皇上對她也好,路仁嘉心中冷哼一聲,那是皇上有所圖謀,貪圖她的美色,這便算不得恩情了。
一路胡思亂想著到了正殿,屋里已經坐下了幾個妃嬪,但更多人還沒到。路仁嘉慢慢得走到正中央坐著的皇後眼前,行了禮,終是沒忍住,抬頭看了皇後一眼。
皇後正向自己笑著,眉眼彎彎,眼中滿是包容寵溺。
路仁嘉鼻頭一酸,險些紅了眼圈,強自鎮定著扭身退下,卻不知道該坐在下面的哪個墩子上。路仁嘉下意識的回頭看皇後,皇後竟立時便會意了,對著紫鳶低聲說了句話。
紫鳶點點頭,朝著路仁嘉走了過去,經過路仁嘉身邊時卻並未停頓,繼續往前走到一個墩子前,略微頓了一下,接著走出殿門了。
路仁嘉忙走到紫鳶略微停頓的墩子面前,輕輕坐下。這一番小動作做得不顯山不露水,其他人縱使注意到紫鳶出去了,也只覺得是皇後吩咐她出去做事。
路仁嘉心中又嘆了口氣,皇後對她當真是沒話說,她已是妃嬪,卻連應坐在哪個位子都不清楚,若是皇後不管不顧,免不了又生出一場風波。
路仁嘉剛坐下,便又見一個年輕女子進來了,向著皇後行禮。路仁嘉打量她的穿戴,應該是個常在。她行禮後往下走去,經過路仁嘉身邊時,路仁嘉看清了她的眉眼,長乎乎的鵝蛋臉,細細的柳葉眉,眼角略有些向下耷拉,顯得可憐而無辜,許多現代妹子畫眼線時會故意將眼角畫成這般,自拍時再嘟著嘴,惹人憐惜。
上挑的眉毛和眼角總會給人以精明凌厲之感,而這個年輕姑娘的臉蛋和眉眼,看起來便讓人覺得她純良無害。
路仁嘉听到身旁坐著的人笑了一聲,「烏雅妹妹來得倒是早,昨晚伺候了皇上,難得今日還起個大早兒。」
烏雅氏已經走過去了,聞言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而是笑著行了個禮,算作打了招呼。見她這樣,路仁嘉身旁的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路仁嘉心中卻是一凜,烏雅氏,竟是未來雍正的母親,如今還只是個常在,是在產下雍正後才晉位為嬪,兩年後又晉位為妃的。
自己如今在位分上竟然生生的壓了未來的德妃一頭,路仁嘉覺得不真實極了。
既然德妃能笑到最後,那麼定不是個簡單的,路仁嘉心想,最起碼從方才的表現便能看出來,是個能沉得住氣的。
路仁嘉看了身旁的出言挑事兒的人一眼,略有些同情她。
緊接著又進來一位,路仁嘉只是瞥了一眼,眼神便黏在了她的臉上。
嚶嚶嚶,饒是路仁嘉這麼自戀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新進來那個長得比自己好看。
「呦,衛氏啊,昨兒個又不曾服侍皇上,怎麼來得比服侍皇上的人還晚?」路仁嘉身邊的人又說話了。
路仁嘉扶額,自己身邊這個妹子到底是誰啊?怎麼這麼的……腦殘。不過片刻間,她一前一後出言挑事兒的,一個是四四的娘,一個是八八的娘。
真棒,柿子專挑硬的捏。
最終的良妃,如今的衛答應看了路仁嘉身邊的人一眼,皺了皺眉,沒有說話。路仁嘉身邊坐著的人見衛答應皺眉,惱怒道,「擺臉色給誰看呢?」
身邊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似乎都在笑話衛氏不懂規矩。她出身實在是太低了,同樣的事情,若是旁人坐起來便無事,她做了旁人便道果真出身卑賤不懂規矩。再有,衛答應一張臉實在是太招人嫉恨了,難免六宮嬪妃都看她不順眼。
昨夜明明是烏雅氏侍寢,可烏雅氏無人關注,後宮妃嬪的怒火都集中在了衛氏身上。直到皇後輕輕咳了一聲,殿里才靜下來。
眾人都來齊後,皇後說了些冠冕堂皇的廢話,敲打了妃嬪們一番,又因是晨昏定省荒廢許久後第一次恢復,皇後依次賞了各位妃嬪東西。
每人得了一個小匣子,路仁嘉想著里面定是首飾,坐在路仁嘉身旁的那位腦殘女立時便打開了,路仁嘉余光掃到,果真是耳墜戒指之類。
她將自己的也打開,頓時愣住了,自己這方匣子里的不是首飾,而是一本看起來頗有年頭的線裝書。
路仁嘉啪的一聲將匣子蓋上,在這里不便翻看,但她已經猜到這本書是什麼了。
定是菜譜。
路仁嘉心中又是一顫,皇後接二連三的示好求和,自己快招架不住了!
「皇上駕到!」
殿內的妃嬪俱是一愣,緊接著便起一陣陣窸窸窣窣整理衣裳的聲音。皇上進來後,眾人一齊向皇上行了禮,不少平日里難得見皇上一面的妃嬪,難掩臉上激動之色。
皇上卻板著臉,視線沒在任何一位妃嬪身上停留,只是道往後恢復晨昏定省,六宮事務俱要遵從皇後命令,不得對皇後有絲毫不敬。
皇上聲色俱厲,一副訓熊孩子的表情,路仁嘉卻見身旁的腦殘妹依舊含情脈脈的看著皇上,滿眼沉醉。
妹子你到底在想啥?
皇上訓誡完了,便不再多留,往外走時,不知是偶然還是特意,看了路仁嘉一眼,恰巧與路仁嘉四目相對。
皇上的眼神頗為復雜,路仁嘉讀不懂其中的含義,也懶得猜測,便垂下眼簾。
皇上走後,皇後便讓眾人都散了。路仁嘉轉身欲走,青羽卻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側,道,「娘娘請您留一下。」
路仁嘉抿了抿嘴,跟著青羽往回走。總不能躲一輩子。
路仁嘉跟著青羽進了內殿,皇後坐在椅子上,見路仁嘉進來便道,「坐。」
路仁嘉環視一圈,只有緊挨著皇後椅子的地方,擺著一個小墩子。路仁嘉只好緊挨著皇後坐下。
皇後將手搭在路仁嘉的肩上,「好啦。不要別扭了。」
路仁嘉也不知怎麼的,在皇後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刻,眼淚洶涌而出。一哭起來便收不住,皇後將路仁嘉的頭按在自己肩窩上,路仁嘉哭了個天昏地暗。
這些日子的害怕、忐忑、恐慌、不安紛紛化作淚水從眼淚流了出來。
路仁嘉哭得狠了,收了眼淚後打著嗝,低著頭不好意思看皇後,方才她眼淚鼻涕全都蹭在了皇後身上。
皇後笑了,「到底還是個孩子呢。」
「以後再有這種事情,再也不敢讓你知道了。」皇後笑著嘆氣。
路仁嘉卻抬起頭來,剛哭過的眼楮閃著亮光,「不。」
「往後再有這種事情,臣妾還是要知道。」路仁嘉看著皇後,一字一頓,說的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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