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玉帶著杜翔來到府中一處不起眼的屋下,夢玉飛身上了房頂,閉著眼楮在房檐上徐徐漫步,陡峭的房檐,她雖閉著眼楮卻依舊行走自如,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兩房相接的地方坐了下來,杜翔隨即飛身坐在了她的旁邊。
「為什麼選擇這里?」杜翔看了看四周,後面房屋林立,可能是其它人家的府邸,前面是條街道,街上人煙稀少。
夢玉沒有回答,仰頭喝那瓶葡萄酒,整整一瓶,全被她倒進了嘴里,空了,拿到杜翔眼前,倒空過來,一滴都沒流,她突然笑了,「頭一次喝酒喝的這麼快,一滴不剩。」隨手將酒壺擲出,酒壺在天空中劃過一個完美的弧線後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夢玉繼續笑著說道︰「這是我小時候常來的地方,可以說這里就是我的避風港。你看,這個屋子很不起眼,它不高,但對我來說就足夠了,坐那麼高干什麼,高處不勝寒。這里多好啊!我躲在這里,沒人能夠看到我,但我卻能看到所有的人,平日里,宋伯伯就在那里給花上肥、松土、修剪枝椏,張嬸會在那洗衣服,邊洗邊哄著她的小孫女秋雨,洗完衣服還要劈柴準備做飯,這個時候宋伯伯會過來幫張嬸,午飯準備好的時候福伯會去書房叫父親,然後福伯讓秋雨到我的房里找我,很多時候秋雨會哭著對福伯說找不到我。父親從書房出來,看到這種景象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他不急著派人去找我,而是高聲說句古詩,或者出個上聯,我總是忍不住,由房上跳下去,問他全詩是什麼,或者下聯怎麼對•••••」
杜翔看著夢玉,她在給自己講從前的故事,卻更像是回憶,他看見了她眼中閃爍的光芒,讓人覺得很溫馨。
她沒有繼續講下去,「還有酒嗎?」
「解大人一生都過得很節儉,府宅不做任何擴建,家丁只有幾個,沒想到他的女兒這麼奢侈,這特制的葡萄酒,千金難買,盛酒的瓶子是上好的胭脂玉做成,沒想到酒被你一氣喝光,瓶子還摔個粉碎。」
「我哪里知道,你又沒告訴我。」
「我是沒告訴你,我若告訴你恐怕你更樂于這麼做了。」
「唉!看來城主還是比較了解我的,您那麼有錢、有勢,吃穿那麼講究的人怎會在意這點小錢,跟著城主混就是好啊!噓•••」她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又仔細的嗅了嗅身邊的空氣。
杜翔不解,「你這是做什麼?」
「試著判斷這次跟著城主混的人都有誰,我听到了兩個人的呼吸聲,聞到了綠色和白色的氣息,看來今個是綠衣使者和白衣使者。」
「你在做夢吧?」
「這大白天的我能做什麼夢?」
「你如果說你听到了兩個人的呼吸聲,我只當你有順風耳,但嗅到顏色的氣息,這不是痴人說夢是什麼?」
「城主,你不相信我有過人之處麼?」夢玉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特制的葡萄酒雖然好喝,但酒勁其實不比普通的酒差,再加上夢玉一氣喝完,酒勁更猛,她現在身體不受大腦支配了。
她拽住杜翔的袖子,從他的袖子里翻出了一個小管,擰開,一股奇香飄出,很快,眼前出現一人。
從頭到尾,杜翔只是喝酒,沒有去阻止夢玉。
「哈哈哈▔▔,杜翔,你看我,你看我是不是說,說對了,白衣,白,衣,快把酒,給我,給我。」
白衣看著杜翔,等待杜翔的指示。
杜翔又飲了一口酒後,放下酒壇,扶住了站立不穩的夢玉,「都喝成這樣了還要再喝?」
夢玉含糊不清的答道︰「是你,是你送我酒喝,喝的,當然,當然要讓我,讓我,讓我喝個痛,痛快。」
夢玉現在只知道笑,笑的有些痴痴傻傻,杜翔猜想夢玉的這個樣子,恐怕自己是第一個看到的。但他突然想到——不對。立刻對白衣打了個招式,白衣領會,放下一瓶酒後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夕兒,喝吧!」
如果不是有杜翔的支撐,夢玉已經躺在房檐上了,現在她將身體全部的重量放在了杜翔的身上,恐怕她已經把杜翔當成了自家的搖椅,即便這樣,她還對酒念念不忘。
杜翔將酒送到她的手里,她先抱著酒傻笑,然後拿起酒就想往嘴里倒,可是她沒有拔塞子。
「騙人,這酒騙人,根本倒不出,倒不出酒來。」
杜翔沒有想到她能醉得這麼厲害,但不知怎的,他很喜歡夢玉現在的樣子。
「夕兒,你喝多了,閉上眼楮休息一會吧!」
「不。」夢玉甩開了杜翔握著酒瓶的手,杜翔沒想到醉了的人力氣會那麼大。
「酒騙人,你更會騙,騙人。」不遠處的樹上有一只黃鸝在嘀嘀的叫著,夢玉拿著酒瓶就向黃鸝砸去,速度之快連杜翔都無法阻攔,但這個手法實在太沒準頭,不僅鳥沒打到,連樹葉都沒踫到,直接沖向了路邊的大石頭,結果還是粉碎,酒香四溢。
杜翔突然覺得這主兒決不能讓她管錢,否則片刻的功夫就會被她揮霍光。再看懷中的罪魁禍首,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微笑著,但已經睡著了。
夢玉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姐姐,你醒了。」秋雨端了一盆水走了進來。
「秋雨,我是怎麼回來的?」夢玉起身下了床,醉酒後再醒來,居然頭一點都不痛,她只記得自己之前和杜翔在喝酒,如何醉的,醉後說了什麼,她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姐姐,你是不是還沒睡醒?昨晚我去你房間叫你去吃晚飯,看見你屋里燈亮著,叫了你幾聲,你沒應,我就直接推門進來了,原來你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姐姐,你昨天很累嗎?記得從前你可是睡的很晚的。」
「哦!沒什麼事就想早點睡了。」夢玉敷衍的答道,暗想看來昨天自己喝醉的事府內無人知道,就是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如何回來的。
秋雨只顧著為夢玉梳洗,沒注意她的神色。「對了,姐姐,今晚太子回來。」
從前和朱瞻基一同拜師學藝的時候,就經常住在太子府,太子忙于政務,夢玉很少與他接觸,但偶爾遇見太子的時候,太子和太子妃一樣,對她很是和藹,所以她也很敬重太子。
太子不喜歡鋪張浪費,所以每次回府吃飯,絕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就是由廚房做的普通的家常菜。
晚飯時,太子回來了,夢玉發現太子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太子見到夢玉,很是驚訝,阻止了夢玉正要進行的跪拜,拉著她走進了府內,沒有過多的話,但夢玉已覺出太子見到自己很是激動。
「玉兒,這麼多年你受苦了。我對不起你父親,對不起你全家呀!」朱高熾說這些是發自真心的。
「不,我相信父親在天之靈絕不會怪您的,在外面這幾年我也沒受苦,您不必自責,現在我還是帶罪之身,貿然前來,希望太子您不要怪罪。」
「這說的什麼話,昨日父皇剛回皇宮,待這幾日處理好公務後,我就帶著你去向父皇求情,我相信解兄絕不會有叛逆之心,這場冤案是時候翻案了。」
夢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罪臣之女在這里代全族之人謝過太子。」說著便要磕頭,被朱高熾攔住了,「別這麼說,當年是我疏忽,沒能阻止冤案的發生,現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朱瞻基看了看情形,上前說道︰「父親,該用晚膳了,這桌菜全是夢玉親手為您做的。」
「好,好。還記得從前玉兒給瞻基做的蓮花酥,我也嘗了嘗,做的真的很好。」
「讓太子見笑了。」
「玉兒,別太子、太子的叫著,還是和從前一樣叫我叔父。」
「太子大人,這,不太好吧!」
朱瞻基趕緊說道︰「玉兒,父親讓你怎麼稱呼你就怎麼稱呼吧!你失蹤的這幾年父親和母親一直都很惦念你,父親總說當年的事情怨他,覺得虧欠你。」
「不,叔父,這件事情您沒有錯。真的,我們全族之人從來都沒有怨過您。」
孫穎和丫鬟們一同從廚房將菜端出,看到了此時壓抑的氣氛,連忙說道︰「太子、阿基、玉兒,大家都在這里站著干嘛?快過來用晚膳吧!」孫穎將碗碟、筷子一一放好,請眾人落座。
「嗯,真香。」秋雨從外面走了進來,先拜見了太子,然後對夢玉說道︰「姐姐,你猜我把誰帶來了?」
「嗯?」夢玉迷惑不解。
這時,珠簾被卷起,從外面步入一男一女,兩人先向太子請安,站在前面的女子身著華麗,頭上的九鸞釵更是耀眼奪目,這身裝扮襯在她的身上,更顯女子的高貴與美麗。
「平陽,你•••」
「夢玉。」平陽快步上前,與夢玉相擁而泣。
平陽公主是皇帝朱棣第三個兒子朱高燧的女兒,與夢玉同歲,兩人親若姐妹。她這些日子本在皇宮陪順妃,听莫銘說夢玉回來了,便要出宮看夢玉,出宮後先回王府給父親請了安,本打算第二日再前去看夢玉。朱瞻基由太子隨從口中得知平陽已回府,便派秋雨去漢王府請平陽和莫銘一同前來。
朱瞻基看孫穎已經將晚膳布置妥當,站在一旁好似有些失落,便拉著孫穎,在桌前落座,然後說道︰「平陽、莫銘,我已讓人布置好了房間,今晚,你們就在這里休息吧!平陽也好和玉兒好好說說知心話。」
莫銘拱手說道︰「多謝翼王。」
朱瞻基笑著說道︰「莫銘,你跟我還客套什麼,趕緊落座吧!這一桌子飯菜都是夢玉做的,大家可不要辜負夢玉的一番辛苦。」
眾人分賓主落座,朱瞻基剛要執著吃飯,身邊的侍衛余成過來在他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不由眉頭皺起,起身對眾人拱手示歉,說處理一些事情後就回來,帶著身邊幾個侍衛便離開了。
眾人繼續吃飯,然而吃到一半的時候,太子突然覺得肚子很痛,莫銘看出了太子的異樣,忙問太子怎麼了,正想離席起身之際,突覺自己的肚內如蟲咬一般難受,這時碗筷掉落、碎裂之聲不斷響起,孫穎、平陽同樣月復痛難忍,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一同吃飯的幾人只有夢玉相安無事,眾人都痛昏了過去,丫鬟僕人一時之間亂成一鍋粥。
「快去叫太醫。」夢玉對驚慌失措的僕人喊道。
「太子爺,您這是怎麼了?您快醒醒啊!」總管馮越抱著太子邊喊邊搖動他的身體,企圖把他叫醒。
夢玉在太子表現異樣的時候便覺事情不對,還來不及細想,只是頃刻間,眾人便都倒地昏迷不醒,只有她相安無事,讓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探查眾人脈搏,雖緩但還有氣息,她穩了穩心神,對馮越說道︰「總管,不要晃動太子的身體,這樣只會加快毒素的蔓延,您想一想,府內有沒有什麼解毒靈藥,快點拿來。」她快速的封住了眾人的幾大要穴,阻止毒素蔓延邊。
秋雨被剛才事情嚇呆了,傻傻的站著。夢玉看到秋雨後突然想到一人,趕緊晃醒秋雨,然後對秋雨說道︰「快去把四婆婆找來。」秋雨這時才醒悟過來,連忙奔了出去。
朱瞻基帶著侍衛沖進屋內,侍衛們將夢玉團團圍住,夢玉不解,「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余成從腰間拔出寶刀,架在了夢玉的脖子上,「妖女,你就別裝了,暗中勾結叛賊、意圖謀反,現在竟膽大包天,敢在飯菜中下毒,快把解藥交出來。」
夢玉被說糊涂了,什麼謀反,什麼下毒,這怎麼就和自己有關系了呢?她看向朱瞻基,「師兄,你的侍衛服從你的命令,那麼你也認為太子和眾人中毒和我有關?」
在夢玉的印象里,朱瞻基的眼神從未變得如此冷厲,「我不願相信毒是你下的,但鐵定的證據擺在面前,你真的很讓人痛心。」
余成的刀貼近了夢玉的脖子,他開始吼道︰「快點交出解藥,否則一刀讓你人頭落地。」
夢玉現在反而變得很冷靜,她沒有理會余成,而是對查看太子和眾人情況的朱瞻基說道︰「我不明白,可否請翼王說出所謂的證據。」
「呸!」余成搶先說道,「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心里明白,昨日你和叛賊杜翔在廢宅密謀,我們中有人是親眼所見。剛才有人夜闖太子府,人雖然沒抓到,但發現人最後消失在你的屋內,我們在你的屋內找到了通往城外的密道,還在你的屋中發現了這個。」說著他從侍衛手里接過一個瓷瓶,在夢玉的眼前晃了晃。「這就是你所下的毒藥吧?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趕快把解藥交出來。」
余成的手腕開始用力,刀上滲出了血珠。
夢玉現在已經感覺不到脖子在痛,因為她的心已經碎了,但她沒有哭,她的眼楮看著林維澤,一字一字的緩緩問道︰「翼王,你認為我是下毒之人,那麼我的動機是什麼?」
太醫們已經趕來,朱瞻基站了起來,眼楮也一直盯著夢玉,如果眼楮可以殺人,相信夢玉已經死了很多回了。听到夢玉這麼問,他再也忍不住,向夢玉大吼道︰「父親、母親、莫銘、平陽對你都那麼好,你就忍心害他們,我們朱家是有對不起你們解家的地方,但只因為這些就成了你的仇人,就必須死嗎?阿穎又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連她都不放過?」
氣氛變得好凝重,「叮•••鐺•••」,就在此刻,眾人只覺眼前多出幾道黑影,然後手上的兵器全都掉在了地上,接下來眼前多出許多白霧,眾人只覺嗆眼難忍,朱瞻基見勢迅速和余下幾個身手好的侍衛追出,但黑衣人已然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