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均館,出了人命案子。
天剛蒙蒙亮,成均館上下就已經被前來的士兵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身穿紅色官服的刑部參判繞著尸體看了一圈又一圈,沉默不語。
一旁是成均館大提學與其余老師們。老師們屏聲靜氣,大氣都不敢出。大提學則是面色沉凝。
所有人都知道,這次事情不簡單了。
死者是今年新入成均館的新生,但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左議政大人的幼子。
何況,就算他家世普通,成均館乃是全朝鮮最高學府,在其中發生命案,少不得大提學也要治一個失察之罪。
刑部參判繞著尸體轉了半天,突然出聲問道「第一個發現尸體的人是誰」
一名淡藍儒生服的儒生應聲而出,他的面上還帶著幾許驚魂未定之色,但總體應對還算得體「小人白日水喝多了,夜里出外小解,就看見這位……在庭院里坐著,小人多嘴,就問了一句,沒想到就發現……他已經死了。」
刑部參判點了點頭,示意他退下,又看了看年輕的死者,死者是被一刀刺入要害而死,看他死前的表情,滿是驚愕,卻沒有警戒恐懼之意,想來凶手,必定是他認識的人無疑,就是這成均館中人!刑部參判眸中閃過一抹思慮,轉頭吩咐道「去審問一下成均館所有儒生,還有老師,看看他們在死者死亡時間里,都做了什麼?」
成均館從儒生到老師,上上下下總共有兩百多人,要審問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手下參議將他們叫到了廣場之上,挨個詢問過去。
但是那個時間,正是成均館的規定入寢時間,是以他得到的回答,也多是千篇一律。
詢問到都敏俊的時候,他面無表情的道「在寢房休息。」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一個聲音道「他撒謊!」
此言一出,廣場上一片窒息般的安靜。
刑部參議眼楮微眯,扭頭對剛才的發聲者道「你說什麼?」
意識到自己口不折言的該人看著周圍的目光,脖子微微一縮,卻又硬著頭皮,理直氣壯的道「昨夜那個時辰我去寢房找宋峰熙的時候,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寢房當時只有他一個人!」
他話音還未落,人群中的宋峰熙就立刻嚷道「你胡說!我明明就一直和李啟在一起。」他又轉過頭,對刑部參判道「大人,您相信我,那個時辰我們真的一起在寢房休息。」
刑部參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腳,一腳狠狠的踹了出去!宋峰熙被一腳踹出了人群,躺在地上不住哼唧。
刑部參判又看了都敏俊一眼,沉著臉,下命令道「抓起來!」
昏黃的燈光,陰涼的牆壁,猙獰的刑具,俱都給人帶來陰氣森森的感覺。
都敏俊坐在拷問椅上,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面前的刑部參判大人。
參判臉上居然還帶著笑容,語氣無比肯定「那個時間,你不好好到寢房里呆著,到哪里去了?」
都敏俊依然面無表情「睡不著,出去走走!」
參判冷笑一聲「有人能給你證明嗎?」
都敏俊皺了皺眉,想起那個跟李載景容貌無比相似的皇帝,還是道「沒有,我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
現在他是殺人嫌疑者,如果說了那個,就會變成入宮謀逆的逆賊,下場一樣會很慘。
「是嗎」參判挑了挑眉,面露猙獰之色「在徐公子死亡的時辰,你剛好就睡不著,想要出去走走還剛好只有自己一個人這世上,有這麼巧合的事嗎」說到最後,他聲音轉厲「說實話吧,徐公子,是你殺的對吧!」
參判背著手,在都敏俊身周走了一圈,「听說徐公子是和你分別以次名和頭名考進成均館的,他平日一向看你不順眼,總是找你麻煩,所以你一時心懷不滿意,就下手殺了他,是不是?」
都敏俊沉默著,黑丫丫的睫毛微微顫動,卻突然抬起眸,眸光堅定「大人,您這是在誘供嗎?」
參判先是一愣,繼而大怒,手中的鞭子高高揚起,就要落到都敏俊身上。卻听都敏俊又道「听說死者,是左議政大人的公子?這,莫非是政治謀殺,大人您為了掩蓋事實,才把責任都推到小人身上。」
刑部參判的鞭子落在半空,面色青白交加「你在胡說什麼!」
都敏俊抬眸,盯著他,慢悠悠的道「大人您怎麼這麼生氣,小人不過是道出心中疑惑而已。不過,在成均館殺死左議政大人的公子,情節惡劣。為了安撫天下士子之心,按理來說,主上殿下是要推鞠的吧?也不知道,那時候,殿下是不是能夠一解我心中疑惑?尤其,」他漆黑瑩潤的眼眸微微轉了轉,看向刑部參判大人手中的鞭子「是在大人嚴刑逼供之後。」
刑部參判臉色一黑,狠狠的盯了都敏俊一眼,將手中鞭子一扔,對立在兩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兵衛道「把他給我押回去,看好來!千萬別讓他給跑了。」
牢房里的稻草散發出濕潮的霉氣,原本有細微潔癖的都敏俊卻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現在他的處境,著實有些艱難,別看他口中的說法嚇住了刑部參判,但真要面聖他可不敢,先不說對方首先會追究他一個擅闖王宮失禮于君王的不敬謀逆之罪,就是他昨夜沒有做那種事,他也不敢確保君王會幫他。
死者是左參議的公子,還是在成均館範圍內死的,這分明就是政治斗爭的一角,這種情況之下,想要明哲保身的君主說不定,也會跟著掩蓋事實。
反正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平民,甚至沒有功名在身,犧牲也就犧牲了。經歷過四百年的都敏俊十分了解這個時代統治者們心中的彎彎道道。
不過,現在情況還沒有到最糟糕的時候,這件事情,若是換了旁人,必定是走投無路。但都敏俊身具外星球的超能力,完全可以直接使用空間移動功能一走了之。但是若非到萬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這麼做固然簡單,但是麻煩也很多。首先,他還舍不得現在這麼完美的身份,何況走了之後,徐宜花怎麼辦?其次,就算他現在月兌身了,盯著這張面孔的他只能成為官府的通緝犯,終身行動不得自由。最後,若是想要離開,漢陽就再不是久留之地,只是他昨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點點關于返回的線索,這樣就讓他放棄,他實在是不甘心。
所以,這時候,他能做的也只有隨機應變,等待機會了。
不過,想到那位奇怪的李夫人,都敏俊又冒出一個念頭,按照自己偷听到的說法,李啟這個身份,于李家有非存在不可的理由,那現在自己出了事,這位李夫人會不會下工夫來救自己呢?
她給自己的感覺,一直都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商婦。
李載景坐在御座之上,看著下方的朝臣不停的爭論,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領議政冷著一張臉,道「殿下,在我們最高學府發生那種慘絕人寰的命案,為了安撫天下士子之心,還請殿下下令,嚴懲凶手,以儆效尤!」
一旁出言反駁的,是右議政,他瘦長臉,目中永遠帶著精光「領議政大人這麼說似乎有點不太恰當,連凶手都還不知道是誰,怎麼嚴懲凶手?」
領議政不滿的看他一眼「刑部已經將案子查得很清楚了,就是一個儒生對死者心懷怨恨,才會做出此舉,還有什麼好說的?」
右議政冷哼一聲「刑部辦案,一向敷衍了事,也不知道是否是屈打成招。」
其余的朝臣議論紛紛,分成兩派,一派主張嚴懲凶手,一派主張仔細查案。反倒是剛剛死了兒子的左議政大人,一言不發。
原本不過是一件命案,本來不值得被拿到朝堂之上,如此討論。
但是死者是左議政大人的幼子,還是死在成均館這般敏感復雜之地。
事涉朝堂勢力派別,自然能夠掀起軒然大波。
朝堂之上,以領議政為首,成為一派。以右議政為首,又成一派。至于左議政,則一直維持中立態度。
至于成均館,則是官府首學,它的主動權,控制在主上殿下的手中。
領議政權傾朝野,威勢赫然,直逼帝座,而右議政,則是確確實實的保皇黨。當然,兩者勢力相較,一直都是領議政佔上風,光看支持嚴懲凶手的官員數,遠超仔細查案的官員,就可知一二。
這種時候,左議政的中立位置就十分重要,他極大程度的緩和了兩方之間的爭端。
可是,現在,左議政的兒子死了,死在一個微妙的位置,這種事情,一個處理不妙,就可能打破朝堂的格局。
但是李載景皺眉的原因,並不是在擔憂可能打破的朝堂格局,而是剛才議論中提到的一個人。
殺死左議政大人幼子的凶手,李啟。
他明明白白的記得,都敏俊在這個時代,就是用的這個身份。
再听刑部判書稟告此人的疑點,他的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要不要這麼巧?
在一片爭議聲中,只听主上殿下輕聲開口了,問的卻是一直都保持沉默的人「左議政,您怎麼看?」
朝堂上的爭論不由自主的熄了,領議政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斜瞥著左議政那張平平無奇的臉,而右議政則嘴角含笑,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左議政。
在萬眾矚目之下,左議政終于慢悠悠的開口了「這次案件的死者,是臣的兒子,為了避嫌,臣不該插手的!一切均交由殿下聖裁。」
這種意見,和沒意見都是一樣的。
眾位朝臣盯著他,目光不定。
想不到死了兒子,還是這麼能忍。
李載景目光巡視下方一周,心中了然,開口道「既然如此,就按照領議政大人說的辦吧!」
領議政微微一笑「殿下英明。」
右議政不由面露失望之色。
李載景在無人處,露出一絲微笑。
他並非不想袒護都敏俊,但是在人前,與都敏俊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事,至于其他,他剛剛冒出一個主意。
哥,你等著瞧。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菌在這里︰
李載景目光巡視下方一周,心中了然,開口道「既然如此,就按照領議政大人說的辦吧!」
月復部內,包子一仰著小脖子,費勁的听著外邊的動靜,大惑不解的道「他真的不去救粑粑?」
包子二不屑道「他在作啊!笨的你!」
包子一抽抽嘴角「這也太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