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風第一時間把局長找了過來。
沉聲說道︰「局長，我現在要出去。」
局長眉頭一皺，趕忙說道︰「不行啊曉風，現在你千萬不要激動啊，關于這次事件的獎勵，上頭是肯定會給你的，但你要等，而且不能主動要，他們給的才是你的，你自己要的，必定是苦果啊！」
局長可謂是推心置月復。
曉風卻是淒然一笑，說道︰「有些事情，是不管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也必須要去的。」
局長搖了搖頭道︰「不行，我絕對不允許你這樣，如果你沒有立功的話，你的申請我肯定會批，但現在你立功了，如果這時候你要求出去，那麼上頭的人就會認為你是因功挾持，有了功績就要提條件的人，是上頭最不喜歡的，這對你的未來太不利了！」
曉風嘆了口氣，說道︰「我是個男人，雖然……我長成這個樣子說服力稍微差了點，但男人就與生俱來一些東西，是責任，有時候放在我們面前的，並不是選擇題，而僅僅是一條道路，走，或者不走，不走，反而會失去的更多，甚至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貫徹的一種堅持。」
局長的眉角一陣猛跳。
他知道，對方這是鐵了心了。
而且局長同樣知道的是，如果他鐵了心的走，那麼應該不會有辦法可以攔下他，也沒有什麼理由。
正如他如此輕松的就被關了進來。
嘆了口氣，局長搖了搖頭，伸手將房門打開，自己別過頭去，站在一旁，仿佛自言自語的說道︰「你……好自為之吧……」
……
朝陽孤兒院。
五六年建成，歷經半個多世紀，如今卻跟剛剛建成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兩棟二層小樓，加上兩排小平房，中間一個蠻大的操場，里面放著一些通體烏黑，卻又有很多位置被磨得白晶閃亮的運動器材。
地面上鋪著一層沙子，厚厚一層，走在上面並不會有太多的塵土，但跑動起來，很容易滑倒，但即便是摔了，也僅僅是蹭破皮，而不會輕易傷到骨頭。♀
這就是天朝人的智慧。
曉風坐在一個屋子中的餐桌旁邊。
一個中年阿姨在忙碌著。
水池邊，不停的洗干淨青菜，切成方塊，放進一個陶瓷的罐子里面，一層一層。
又打開一個小水桶，倒進去有些發青的水，蓋上之後放在爐火上煲制。
隨後中年阿姨擦著手坐到曉風的對面。
輕輕一笑，說道︰「听那些小子說，你進去了？」
曉風苦笑一聲，說道︰「犯了一點小錯誤，被抓了現行了，郭姨，你就不用為我操心了。」
郭姨搖了搖頭說道︰「你啊，就是沒出息，你妹妹現在是警察了，就算是為了她，你也應該收斂一些，外面不比家里，那些小子都怕你，也都敬重你，外面的世界太復雜，一不小心就會得罪那些不能得罪的人。」
曉風也只能苦笑，什麼都說不出來。
拿著筷子不停的在手里擺弄。
不知道是為什麼……也許，越是受寵的孩子，在大人眼中就越不成氣候。
不管從哪方面看，曉風都算是很有出息了，但在郭姨眼中，他就是沒出息，就是應該有事沒事跑回來撒嬌。
曉風很少回來，一年差不多兩三次。
但不管什麼時候回來，郭姨都會煮上一罐‘干鴨湯’。
這是一道需要很繁瑣的準備才能做出來的菜。
尤其那個‘干鴨’，需要把肥美的鴨子去毛去髒腑，洗干淨，涂抹一層海鹽，再用柴火烤成半干，放在陰涼處掛制超過兩個月時間。
外面長了霉菌，將那些脂肪轉變成一種……另類的東西，並且帶著些奇異的酸甜。
而配合它一起炖的，還是那只有山上才長的野菜。♀
大部分也是需要加工晾曬。
這是當地最為考究的一道菜，如今會做的人已經很少，即便是會做，不管是古代、曾經、還是現在，都只有家里生孩子，結婚喜宴等大事，還得是喜事的時候才會去做。
但每次曉風回來，郭姨都會做上一次。
郭姨的偏心在這個小小的孤兒院中是出了名的。
這倒不是說她對其他的孩子不好。
同樣的，也都是當做自己的孩子來對待。
但惟獨曉風，郭姨卻是另一種對待方式。
讓人嫉妒，讓所有孩子眼饞。
但實際上兩個人，卻沒有那麼多對話。
除了剛開始的幾句之外，兩個人就陷入了一種沉默，或者說是平靜。
郭姨拿起針線打著毛衣，曉風低頭把玩著筷子，仿佛要在上面刻出幾百個小花來。
兩個小時，湯就算堡好了。
大火小火互相轉換，讓所有食材的味道充分融合在一起。
方一開蓋，傳出來的味道讓人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但就是香。
一種……內斂而奇異的香。
湯汁倒出，滿碗皆白。
郭姨掏了半天，弄出一條鴨腿和一條鴨翅，輕輕的放在碗里，端到曉風的面前。
後者輕輕一笑，一手勺子一手筷子，就吃了起來。
郭姨自己卻沒有吃，只是低頭打毛衣，但當曉風哪個吃完了，她馬上就會給他再填上一些。
直到曉風哈出一口熱氣，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坐直身體，郭姨才把餐具都收拾了一下。
然後又坐到他的對面問道︰「這次回來又是為了什麼？」
曉風嘿嘿咧嘴一笑，說道︰「我知道了。」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但郭姨卻懂了。
苦笑搖了搖頭，說道︰「那些孩子啊，就是窮操心，沒什麼事的，吃過飯你就回去吧，听說你是被判了兩年？這次不是你自己跑出來的吧？」
曉風說道︰「那幾個小子平日里雖然胡鬧，但總不是那種太沒有分寸的人，郭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郭姨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嘆了口氣。
站起身，在水壺邊等了一分鐘，到它開，給曉風又沏了一壺茶，倒上一大杯放在他的面前。
隨後苦笑一聲，才說道︰「他們說……我們這個孤兒院鬧鬼了，管理局的人也來看過兩次，也沒有說什麼，就是來年的經費好像不想給了。」
經費，就是國家的撥款。
其實本來就很少。
但郭姨是個精打細算的能手，勉強還能把這個孤兒院維系下去。
而且孩子們也都爭氣，在後山自己弄了一塊菜園子，種種時令蔬菜，養一些牲畜，倒是能有一些填補，再加上曾經從這里出去的人，也都會拿出一筆錢來貼補。
但……說實在的，這樣的社會，一個孤兒要想打拼出一片天地來，實在是太難了。
甚至一個像樣的工作都很難找，能養活自己都算是不錯，有出息的了。
畢竟，換做其他的孤兒院，好多孩子都會走向歧途。
至于在國外大行其道的‘領養’，在天朝卻是水土不服的。
因為有一個傳統叫做‘過繼’，有一種犯罪叫‘販賣’。
正如天朝人喜歡‘新東西’，手機，汽車……媳婦。
孩子也是同樣，超過三歲的孩子是很難被領養走的。
但也有例外。
比如曉風。
從他進孤兒院到十八歲成人。
期間經歷了大約一千次的領養申請。
差不多破了全世界的記錄。
而所有人都知道，造成這種局面的……看臉。
郭姨永遠也忘不了，當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小毛頭，臉上如扣了黑鍋，頭上駐扎了鳥巢……洗過澡，換上新衣服，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
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
所以不管多少次，不管領養者是看起來可疑的大叔，還是面色紅潤的老頭，疑惑是身材肥碩的貴婦，還是那些甜蜜的夫妻……她都沒有通過。
她總是在心中這樣問自己，世界上……會有人把這個仿佛童話故事中的孩子遺棄嗎？
甚至進孤兒院的第一天，還是需要把褲子給扒了，才能分辨出這小子到底是男孩是女孩。
那種白皙的仿佛跟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的膚色，帶著那種粉女敕柔和光澤的臉頰，誰看到都想上去啃上一口。
光是看著，就能感覺到一股‘香甜’。
很多進入孤兒院的孩子，都能算得上是‘有故事的人’。
郭姨認為，這個孩子身上一定會更多。
……
但缺乏領養，郭姨的教育又是成功，最終卻導致孤兒院後繼無力，無所彌補，直到現在，也僅僅是勉強度日。
曉風回報了很多，但他能力有限。
他的節儉，一方面是要給妹妹攢下房產，弄出嫁妝。
一方面，就盡數給了這孤兒院。
但嘴太多。
真的……不能簡簡單單的用一句‘加一雙筷子’就略過去的。
所以國家的補助就是重中之重。
如今要停了，那麼孤兒院也只能面臨關門大吉的命運。
那些孩子怎麼辦？或者說……郭姨怎麼辦？
曉風眉頭鎖的能夾死蚊子。
就算是殺人，他都沒有這般苦惱過。
歪了歪頭，曉風又問道︰「鬧鬼？謠言……還是？」
郭姨表情一下子有些痛苦，嘆了口氣站起身，說道︰「跟我來吧。」
說著就出了這個房間，順著走廊走到盡頭，上了樓梯，來到二樓。
曉風緊緊跟著，當他踏在二樓的一瞬間，他就感覺到一股陰冷之氣，刺得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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