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樓然已經在山洞里過了半個月。♀除了每天出去一遭和日常的吃喝拉撒睡,剩下的時間只能蜷縮在山洞里,開始的時候還好,但時間一長,樓然越來越覺得特別的空虛寂寞冷。
洞外如同刀山火海,布滿著「陷阱詭計」,好吧,其實是野獸飛禽。洞內就像一個牢獄,而這個牢獄里只關押著他一個人。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流。兩只手不靈活,不能做手工打發時間。整日里不是看著火苗或听著外面的動靜發呆,就是透過堵在洞口的樹枝間殘留的口子望著外面白茫茫的世界。
之後幾天,樓然實在無聊,就在洞內的方寸之地來回走動。他邊走邊想,邊想邊後悔,他是有多蠢才能夠選擇這麼一個時機出來?鳥語花香的季節不選,偏偏找一個天寒地凍無法行走的季節?四個月的寒冬,若是在部落里,他能夠跟人交流,不用挨餓受凍,蔬菜水果能海了吃,洞穴空間足夠還能好好練練身手,多了解一下這里的常識,多認識幾種危險的野獸。等到寒冬過去,若是幸運還能在路上踫到一兩個流浪的獸人,也許能夠邀他們到尼雅森林冒險,這樣有人作伴也減少危險不是嗎?還有,部落里生活其實很艱難,怎麼就沒盡心盡力的多想出一些東西好好改善他們的生活,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收留之義呢?
現在可好,偷偷模模的出來,跟做賊似的,拖累部落里的人辛辛苦苦的出來尋找,自己也落得如此進退維艱的地步。
樓然越想越後悔,越想越自我唾棄,悔到極致,便忍不住對著山洞使勁的大喊︰樓然,你個傻b!宇宙超級無敵的蠢材!你活著能干什麼?
漸漸的,樓然發現了自己情緒失控,便試著用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嘗試著控制情緒,開始回想在這個世界之後踫到的人事,順便好好計劃以後今後的路程。
但是不知怎麼的,大腦竟然自動回憶起多年來不願掀開的痛苦過去。♀
樓然小時候,是一個特別聰明乖巧的孩子,又長的漂亮可愛,家里爸爸媽媽、爺爺女乃女乃,外面叔叔阿姨、老師同學見了他都很喜歡。但世事無常,在他小學畢業的時候,原本一個被幸福氣泡包圍的家庭,不到半年的時間便支離破碎。
樓然小學畢業,被重點中學錄取。為了讓樓然度過一個與眾不同的暑假,樓爺爺樓女乃女乃臨時決定開車帶樓然回老家,並將此事電話通知了還在工作的樓然爸媽。說干就干,不到一小時三人便開開心心的開車上路了。
誰知還沒出市區,就在十字路口紅燈亮起,樓爺爺停車的時候,剎車突然失靈,最終導致了嚴重的車禍。樓爺爺樓女乃女乃驚慌之下護住了孫子,兩人卻雙雙殞命。盡管有人護著,樓然還是斷了兩根肋骨,磕傷了頭,並引發了輕微腦震蕩,不過好在活了下來。
兩位老人的逝去,給這個家蒙上了深深的陰影,樓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躲在被窩里哭的死去活來。之後樓他坐著輪椅,參加了爺爺女乃女乃的葬禮,又在醫院養了半個月才出院。
被樓媽接回家後,樓然沒想到風暴還未止住。
初時他發現父母沒有了從前的恩愛,除了在他面前說兩句話,背後兩人好似形同陌路。觀察一陣,樓然從兩人眼神中顯而易見的哀傷斷定,兩人是因為爺爺女乃女乃去世而傷心。
突然有一天,樓然發現樓爸開始夜不歸宿,有時甚至兩三天才回一次家,經常接出差的活計。一次放學回家,樓然發現從不吵架的樓爸竟然對著樓媽咆哮,說什麼都是因為她害的自己失去了父母,然後發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從樓爸的只言片語中,樓然漸漸了解到,出事之前樓爸已經察覺剎車出了故障,但因為要出差便讓樓媽送去修理。結果樓媽工作太忙,就把這事忘了。兩位老人通知開車回老家的時候,誰都沒把這茬想起來,于是釀成了這出悲劇。
樓媽因為愧疚,對著樓爸的謾罵只是默默承受。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預料,樓爸一個滴酒不沾的人竟然開始酗酒,隔三差五的菜回家,一到家就對著樓媽拳打腳踢。清醒之後,對著渾身是傷的妻子和滿臉害怕的孩子滿是愧疚。但由于內心悲痛太過,更覺不知如何面對自己深愛的的兩人,于是干脆沉默,然後周而復始。樓媽自責憔悴,工作也丟了,一下子老了二十來歲。
後來樓爸酗酒越來越嚴重,暴力事件越來越多。最後竟然將槍口對準了樓然,罵他是喪門星,說要不是因為他爺爺女乃女乃不會回鄉,也不會開車,更不會那麼早就去了。在最嚴重的那段時間里,樓爸動不動就扇樓然嘴巴,甚至還動了皮帶,樓然經常帶著傷進學校。
心智尚未成熟的樓然,也認為是自己害死了親愛的爺爺女乃女乃,內心自責不已,再加上家庭的陰影,便在步入叛逆期之前,將自己鎖在了自我編制的世界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不說不笑,學習成績下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老師也逐漸對他失去了耐性,樓然自此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獨行俠。
最後還是樓媽發現異常,為了心愛的兒子,堅決的跟樓爸離了婚,帶著樓然搬到另一個城市生活。
新的環境將樓然慢慢的從自我的世界中拉出來,可樓然依舊很少說話,周圍朋友大都是泛泛之交。他也曾打听過樓爸的情況,只听說他從公司辭職,從此渺無音訊。後來樓然上了大學,樓媽因身體虧損太過去世,樓然自此也就沒了家。
末世來臨,樓然也曾經找過樓爸,但一無所獲。等他遇到陸皓遠、張強、王鑫昕、張悅,漸漸的融入到這個五人的集體中,樓然體會到了類似家的感覺,性情開朗了不少。雖然話依然不多,但偶爾也能跟人打開一角心扉。
張悅,令樓然看到曾經幸福的那段日子里媽媽的樣子,樓媽過去也是樣主動堅強。跟張悅相處,讓他感到回到了小時候,他依然是那個被幸福包圍的孩子。如此心動也就成了必然,于是在張強的鼓動之下,盡管靦腆也還是應張悅交往的請求。因為他想擁有一個家,一個仿若幼年時那樣幸福的家。
年少時的經歷,曾經是樓然難以向人訴說的心病,即使最親密的隊友,也只是告知他們他有一個爸爸失散了,給他們看了照片,拜托若是遇到幫忙留意。
末日求生艱難,為了吃喝而拼命奮斗。誰知一眨眼,他便來到這個世界。森林求生三個月,部落生活兩個多月,算上他出來的時間,差不多半年了。雖然無比後悔自己前莽撞的決定,但回去的信念依舊那麼強烈。
此時在這個孤獨的環境下,再次回想起那段黑暗的經歷,樓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釋懷了。也許是經過了末世看淡了生死,或者是長大成熟了,明白那時候的事情,無所謂誰對誰錯,造化弄人罷了。這麼多年沒見過爸爸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是再婚,重新擁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還是一個人獨自的生活?或者,在末日洶涌的襲擊下,去和爺爺女乃女乃媽媽團聚了?在分開的這麼些年里,可曾記起他有一個兒子,叫樓然?
想到此處,樓然眼淚再也剎不住,洶涌而下,被壓抑多年的思念迸發,「爸媽,我好想你們!」
樓然一遍又一遍對著火堆呢喃,那跳躍的火焰上,仿佛刻畫了父母的樣貌。
幼時全家游玩、外出野餐,一家人六口坐在餐桌上談家長里短,爸媽因為遲到對著他「割地賠款」,爺爺女乃女乃帶著他在一群老頭老太太跟前炫耀,因為他貪吃半夜被送去醫院,過年的時候厚厚的紅包……
爺爺女乃女乃去世後爸媽悲痛欲絕的表情,爸爸每次打罵之後躲在房里悶聲痛哭的聲音,媽媽愧疚到恨不得自殺謝罪的樣子,他自己蜷縮在被子里偷偷的祈禱時間重新來過……
那些幸福的痛苦的記憶一遍遍在腦海回放,本以為已經忘記的事情,竟然一點點清晰的顯現出來,甚至自動補充了不少細節。怪不得人說,往事難忘,不能忘。
千百遍的回憶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回憶了太多次,樓然突然發現他竟然想不起爸媽的臉,想不起隊友們的樣貌,甚至連那惡心的喪尸也忘的一干二淨。樓然開始恐慌,開始害怕。
在森林里他尚能夠探險消磨時光,去找隊友,這個堅定的信念支撐著他。但此刻,他確認回去的路隔著時空。而他武力值低下,沒辦法頻繁外出,本來靠著回憶度過,誰知發現記憶在被無數次回憶之後有了空洞,牽掛的東西竟然沒有具體的樣子。前所未有的恐懼,讓樓然幾近崩潰。若不是當晚因為失神忘記添柴,被半夜凍醒,或許他已經陷入魔障不可自拔。
此後,樓然不敢每天回憶,他怕有一天會真的瘋癲。
于是,他在外逗留的時間長了,又添了幾個陷阱。每當感覺自己無聊的時候,就將洞口打開一半,鋪一層厚厚的雪,用左手一筆一劃的寫字,他的名字,父母的名字,隊友的名字,印象深刻的詩詞,歷史上的名人,白虎部落朋友的名字……
偶爾,他還會考慮一下這里時間流速,是否和原來的世界一樣。萬一他回去了,可還是熟悉的景象?
他甚至還幻想過,有那麼一種可能,他能夠穿梭到多年前的時空,阻止家庭悲劇的發生,然後一家人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樓然一天天的數著時間,祈禱著四個月的寒冬趕快過去,讓他順利到達尼雅森林,找到回去的方法。就算幻想不能實現,他還有好多的事情沒有做,他還沒有找到爸爸,好好盡孝心;還沒有和張悅結婚,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還沒有去爺爺女乃女乃媽媽的墳上看看;還沒送張強討要了好久的「媒人禮」;還沒有……
但是時間過的好慢,山洞石壁上劃下的道道才十六個。若不是有白天黑夜的變化,樓然都有些懷疑他是否已經過了一輩子,不,或許是過了好幾輩子。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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