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14
入夜,天際一片黑暗,霧,讓整個玄月谷顯得愈加神秘。♀四周山川均是黑暗無光,但玄月谷內卻是燈火通明。
燭光搖搖曳曳,將屋子映得透亮,木榻前,滄嵐替九音蓋好那被踢開無數次的被子,無奈搖搖頭,清亮的眼眸帶著淺淺笑意。此時九音睡得正憨,氣色也好了許多,滄嵐那懸著的心也是放下了。
一陣輕風從窗台吹進,桌上燭火被吹斜,滄嵐忽覺一股涼意襲來,又怕九音半夜冷著,便起了身來,輕移蓮步,行到那窗前。
窗外唯有燭光,這是深谷,加上霧氣太重,月色根本無法照射進來,所以整個玄月谷每到夜間,只能依靠燭火。
近六月了,但風依舊那般寒涼,窗外飛舞著雪白花瓣,燭光映著,就如同冬日里的雪。滄嵐看著窗外,竟是恍惚了,抬眸望著夜空,黯然惆悵.
這里終究太過熟悉,若是沒有這些房屋凡人,滄嵐是絕對以為自己回到梨落谷了。那樣一個清幽絕塵的仙境,那些與世無爭安然生存的平凡小妖,終究沒能逃過毀滅的噩運。
她本該恨,她以為自己恨,瀾歌毀了梨落谷,毀了她的一切,最終還遺棄她在忘川河受盡折磨。這樣的恨,本該是勢不兩立,不共戴天的。
可是再見到他時,她竟然還是痛苦居多,那個男子,沒有愛過自己,所有的一切也不過是痴人的執著。所以該恨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梨落谷素來與外界不曾有過牽涉,滄嵐也不知梨落谷究竟有什麼奇特之處,卻遭到其它種族的不斷侵襲,但卻從來沒有誰,能將梨落谷佔有。
回想起昔日在梨落谷的歲月,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快樂,簡單。♀
一千年前,她原本只是一棵梨花妖,道行低淺,修煉了幾百年才修得人行,與大家一起共同生存在這片逍遙之地,那是有多快樂。
漫天飛舞的梨花飄飄灑灑,雪白花瓣如同下雪一般將這個世界染成純白,梨落谷的生靈並非同一族類,但在這里,他們沒有種族界限,沒有身分懸殊,就是這樣大家平等的生長一起,嬉戲,打鬧,玩樂,天真。
她還記得梨落谷有位年齡稍長的老梨樹妖,每次谷里同伴有爭執,都會去讓那老梨樹評評禮,只是最後,孰是孰非已經不再重要。
谷里曾有一座山岩,山岩極其隱秘,卻在無意中被滄嵐尋得。那里有一汪清水,四下皆是密集梨花,但梨花卻從不會飄進池水之中,仿佛那水中有一層結界,許多同伴每次到半途都會離開,說是越接近那里會越加寒涼,身子遭受不住。
但滄嵐卻甚是喜歡,以那清水沐浴,絲絲涼意沁入身體,但最後卻會溫暖至極。
滄嵐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是一直到永遠,可惜,那日妖王帶人侵襲梨落谷,依照以往是不需害怕的,因為梨落谷地勢隱避,與現在玄月谷極其相同,妖王根本無法傷害梨落谷半分。
可哪知,從天界來了一位仙尊,他白衣翩然,高貴優雅。以高強的法術將妖王逐出了梨落谷,因為此,整個梨落谷所有人均對那仙尊心懷感恩,滄嵐亦是如此,對那仙尊,傾心相對。
那仙尊對滄嵐是極好的,二人時常聚在梨花樹下,滄嵐听那仙尊將著千古萬年,大荒百族,天地之間的奇事。而滄嵐亦是認真聆听,每每看著那俊逸高雅的男子,滄嵐便覺得這是上蒼賜予自己的守護神。
那仙尊事事護著滄嵐,教她法術以及人間世俗禮儀,亦教會她七情六欲,悲歡離合。♀
這樣一個人,滄嵐是多想陪他生生世世,共渡紅塵。當她對他說,我也要成仙,如此便可伴你左右,一生不離。他只是淡然一笑,告訴她,世間沒有永遠,成仙也未必好。
她淺笑,清澈的眼眸卻帶著困惑,但迎上他那認真沉重的目光,她只有點頭答應,不成仙。
她單純的以為他會陪伴自己一生,可她不知道,這一生,有多長。
看著他帶領著數十位天兵突然來襲,看著他將梨落谷的生命一個個摧毀,看著那些昔日好友葬身與他的手中,看著他絕情的將那片他們曾經攜手走過的梨花焚為灰燼,她只能絕望的看著,任由那身白衣將梨落谷的一切,毀滅至盡。
那一身雪白羽衣隨風飄逸,如墨幽長的青絲散落身後,雙手負與身後,修長的身姿站在梨花叢中是如此迷離。白色的花,白色的衣衫,純白色無一絲瑕疵。梨花落了又落,似要將枝頭的落了個干淨,那身影立在那里未曾有半分動彈,仿佛周圍一切皆與他無關。
她,一身藍衣輕紗,絕美的容顏帶著絲絲稚氣,清澈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之人,腳下似有千萬斤重鐵束縛,只想邁近一步,卻都不能,那樣近在咫尺,卻又隔的仿若天涯。身旁梨花滿天飄揚著,模糊了他那孤傲絕情的背影。
「為什麼?」她緩緩開口,問著那人,語氣充滿哀傷,怨與痛惜。
梨花飛舞,她已忘記自己身在何處,被風拂亂的發絲隨著梨花飄揚,花瓣落在發間,落在衣衫上,像似在安慰,也像是在告訴她,這一切並非夢境.
那花瓣卻似與她做對般,越飛越急,越飛越亂。待那花瓣散去,梨樹枝頭已是光禿禿一片,僅一眨眼的時間,似過了幾個季節,梨園如秋天般蕭索,那身影卻依然那般遺世**,花落花開,花殘花敗,皆與他無關。她仍然如此痛苦看著他的背影,沉默良久,終是開口道︰「哪怕一個理由,至少該有一個理由。」
這個答案,她不想知道,可終究還是問了。如果要傷害,至少有個理由。她默默立在那里,竟覺得眼前這人如此陌生,他那般清冷高貴的身子,又怎會需要理由。
他抬頭望天,俊眉緊蹙,許久,合上雙眸漠然道,」殺你,本來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是麼?」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就這麼無情滑落,原來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看著他,竟是一番諷笑,分不清是在笑眼前之人,還是在笑自己,「我有什麼能耐,竟然值得瀾歌仙尊你,費這麼大的周折,來取我一條小梨妖的性命。」
淚水再一次瞬著臉頰滑落,打在腳下的枯草之上,抬眸看著那男子,眼中除了恨,更有深深的愛,可惜,這恨太深,愛卻顯得太蒼白。
他的臉,似乎變了個人。絕情,冷漠,孤傲與深沉。「我是仙,你是妖,降妖伏魔是我一生的責任,若有一天你成仙,也會像我一樣去誅殺妖魔,哪怕,此生你都不再有機會。」
淡漠的語氣,字字如刃,深深刺入她的心。女子絕望的看著那淡漠疏遠的身影,失聲一笑,「仙妖殊途,仙妖殊途。」淒涼絕望的語氣,她自嘲道,「好個仙妖殊途,那麼瀾歌仙尊,請動手吧。」
話音落下,只見那道白影閃過,手中緊握的長劍已經深深刺進自己胸口,那麼快的速度,就彷如準備了許久。嬌弱的身軀不斷顫抖,她多想抬眼看看他一眼,看他此時究竟以什麼樣的眼神來看自己,是絕情,還是歉疚。
可她終究沒有那勇氣,她多怕看到的是一張冰冷無情的臉。
「記得,喝下孟婆湯,忘記今生的一切,來生,只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他冷冷清清的說道,語氣冰冷的如同寒冰上的霜,一直低垂的眉眼從未抬起過。
忘記,你以為忘記很容易麼?女子蒼白的笑著,那麼無力絕望的笑容,蹙眉看著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竟是道不出半個字語。心的疼痛已經蓋過身體的疼痛。
隨著長劍拔出,她只覺得自己身體都空了,腦海一片空白,忘了思想,忘了一切。
「我恨你。」她看著那男子冷漠的背影,終是說出了下三個字,任由著傷口血流不止,仿佛是要將全身血液流盡,如此就可以不再愛他。可是,那人的一劍命中要害,她沒有機會等到血液流盡,人已虛軟倒地,如同隕落的星辰,隨著飄灑下的梨花一同躺在地上,鮮血染紅了衣衫,染紅了白花。雙眸絕望的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不甘的閉上了雙眼。
她一直以為這便是此生盡頭,人死了,心沒了,就不會再有瀾歌,不會再有梨落谷,也不會再有她滄嵐。
忘川河,那個凡間煉獄,孤魂野鬼日夜折磨,毒蛇蟲蟻無盡撕咬,滾燙的火焰將她僅剩的靈魂燃燒,她知道自己縱然能離開這血河之中,也再不能投胎為人。
「你這又是何苦,只要喝了那碗湯水,便不再受這烈火噬心之痛,忘記前塵,重新投胎又何嘗不是一種解月兌。」孟婆每日來看勸,都是這番言辭,只是孟婆哪知,她的不甘,她的恨。
三百年,那是多長的歲月,世間最苦之水莫過忘川,三百年受盡了煎熬,三百年,她每日听著那些從奈何橋傳來淒涼哀婉的哭喊聲,待過了輪回道,就只剩下木訥呆板的魂魄,一碗湯水下咽,所有紅塵牽絆,就再沒有記憶。可她不願喝那碗孟婆湯,怎麼可以忘記對瀾歌的恨。三百年,萬劫不復,她卻忍了那椎心之痛,奢望他能將自己帶離這個地方,可時間與現實這東西,卻連她最後的意念也要催毀。
到最後,他終究沒有來,直到她再也熬不住了,以為自己真的快永世消失之時,一覺醒來,已是離恨天,三十三重天,最高的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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