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記 第二百七十話 要審你

作者 ︰ 熙禾

「唔。(**學~w.w.)」花小麥應了一聲,也是覺得累了,便揀個板凳在兩人身畔坐下,接過孟郁槐遞來的水碗抿了一口,隨意往他手上掃了掃,「你還會修鞋?」

「跟你說過的,鏢師在外行走,如搭灶、修鞋此類事,都是必備的本領。押鏢已經很辛苦,路上要越省心越好,若是這些都一概不懂,如何照應自己?」孟郁槐微笑著道,「你可覺得餓,廚房里娘備了些吃食,熱水也燒好了,要麼先去洗洗,然後……」

「先不急。」

花小麥心里揣著事兒,恨不得立即就與他說個明白,哪里等得?霍地又站起來,不由分說便把他往屋里扯︰「我有話要跟你講,你隨我進來。」

孟老娘一听這話,立馬高聲吆喝道︰「現成的熱水擺在那里,你不趕緊去洗洗,還要耽擱到多早晚?回頭放涼了,又要重燒,白浪費柴禾!掙了兩個錢便不曉得儉省,整日只是找罵!」

「娘——」花小麥今日卻是沒心情與她斗嘴,拖長調門喚了一聲,眼巴巴瞅她。

孟老娘最見不得她扮可憐,嘖一聲,把臉杻去一旁,萬般不耐地揮了揮手︰「罷了罷了,滾滾滾,你兩口子有話自個兒說去,我可是要睡了,過會子自己重新把那水燒一燒,可莫要用冷的!」

花小麥胡亂點頭答應,拽著孟郁槐便回了房。

屋中窗戶照例只開一條小縫,臨窗的案上點了一盞燈,時不時有一縷風蕩進來。暖黃色的燈光隨之忽明忽暗。

兩人在榻邊坐了,花小麥立即迫不及待地開口︰「我……」

「今日呂斌和省城盛隆鏢局的董老板去了稻香園,對不對?」孟郁槐率先將話頭接了過來,唇角帶一抹笑容。很是沉穩,「從前呂斌偶爾會來家里,娘與他見過兩回,便留下了印象。雖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將他的容貌一形容,我心里就有數了。」

「原來你知道?」花小麥聞言,便立刻站起來立在他面前,半真半假地瞪他一眼,「孟鏢頭,你還真是心大呀,居然能如此淡定!好啊,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客氣了。你給我規規矩矩坐好。我要審你!」

孟郁槐被她這一本正經的模樣給逗笑了︰「你這又是唱哪出?」

「你還好意思說?」花小麥便撇撇嘴,「原來從去年底開始,那董德友就找了你許多回。想要讓你去他在省城的盛隆鏢局入伙,只是被你不由分說推拒了。才未能如願。連順鏢局接了瑞錦綢緞莊那筆買賣之後,他倆又上門好幾趟——我光是想想,也覺得心下發煩,只怕你更加不好過,怎地回來也不同我說一說?」

孟郁槐將榻上的被褥抱到近前,舒舒服服往上頭一仰。

「不過是些瑣碎事體罷了,說來何用?」

花小麥在心里一翻眼皮,坐在榻邊,用腳踢了踢他的腿,沒好氣道︰「你起來起來,坐得端正些,都說了是在審你了,至少要拿個像樣的態度出來吧?」

孟某人唯有又翻身坐起,竭力止住笑意,滿面誠懇地看她。

「鏢局的事我懂得不多,平日里也甚少過問,想著只要你別遇上麻煩就行。」

花小麥側過身子,一板一眼地道︰「可我也是今日才曉得,呂斌和董德友兩個,居然糾纏了你那麼久。你既有煩惱,回來跟我說說,就算派不上用場,紓解紓解也是好的呀!但你呢?敢情兒在你心里,就壓根兒沒把我當自家人?」

「胡扯。」

孟郁槐模了模她的頭︰「我並未將此當做一件煩心事,很不需要紓解,這是真話,不是作偽。橫豎我心中是早就有主意的,他們哪怕找我再多次也無濟于事。他們來了,我若得空就應付兩句,如果不得閑,隨便找個人將他們打發了就是,哪有半點麻煩?」

這人的性子就是這樣,沉穩克己,一絲不亂,想要看見他驚慌失措,只怕比登天還難。

于家里人而言,他這樣的性格當然是很省心的,仿佛絲毫不必為他擔憂。可……什麼事兒都存在心中,日子長了,對自個兒也不好哇!

「總之無論如何,往後再遇上事情,你好歹同我言語一聲,我就算幫不上忙,心中至少有個數。」花小麥小聲嘀咕道,「尋常時我不計有什麼事,都會同你說,難不成在你眼里,我就那樣不牢靠?」

孟郁槐笑著答應一聲「使得」。

其實今日董德友和呂斌跑到稻香園去,有件事,花小麥一直弄不明白。

一筆六千兩銀的買賣,的確不是小數目,是很值得爭搶一番的,這自然不用多說。然而她恍惚記得曾听孟郁槐提過,那董德友去世的父親這些年做買賣賺了不少錢,他應是家底兒豐厚才是。盛隆鏢局開在桐安城,尋常時能接到的業務必然不會少,去一趟蜀地,經歷重重危險,到最後鏢局里也就是賺個三百兩而已,怎地就讓他如此心心念念,鍥而不舍地屢次上門?

她這麼琢磨著,也便問了出來,孟郁槐勾唇一笑,起身拿個茶碗倒了溫水給她,見她喝了兩口,便將剩余的半盞一股腦吞了。

「董德友與呂斌或許沒同你說清楚。」

他沉聲緩緩地道︰「瑞錦是咱們桐安府最大的綢緞莊,每年單單是從蜀地購買的綢緞數量就相當可觀。一年之中,他們需要與那邊的供貨商家結兩次貨款,分別是三月和九月,只要他們那綢緞莊一日不關張,也就必然要與鏢局長期往來——原本一向替他們押這銀鏢的是省城另一間鏢局,前不久兩家生了齟齬,一拍兩散,瑞錦綢緞莊這才尋到了連順鏢局的頭上。」

這就難怪了!

區區一趟三百兩的業務,或許董德友的盛隆鏢局還不會看得太緊要,但倘若能與瑞錦綢緞莊長期合作,就相當于每年有六百兩是在手心里捏穩當了的,這樣的大買賣,擱誰身上能不心動?

即使是現在,買賣已經歸入連順鏢局手中,那董德友還仍舊跳出來腆著臉嚷嚷著爻「合作」,不就是想從中分一杯羹嗎?

不能將一大塊兒肉全吃進嘴里,搶一口肉湯喝喝也挺好啊!

「若不是如今連順的大小事體都落在了我身上,我還真想自己帶人走這一遭。」孟郁槐看花小麥一眼,接著道,「如今那瑞錦綢緞莊只算是試探性地將這肥差事交給我們做一回,若辦得好,不出絲毫差錯,于我們而言,將來就是個長久的買賣。」

花小麥垂首琢磨了一回,捏住他胳膊道︰「盛隆鏢局就開在桐安城里,且那董德友手頭很有兩個錢,瑞錦綢緞莊明明也在當地,卻偏要舍近求遠,跑來咱們芙澤縣尋連順鏢局幫忙押鏢,可是因為那‘盛隆’二字名聲還不夠響亮的緣故?」

「不錯。」孟郁槐干脆地點點頭,「我告訴過你,鏢局這行當,名頭相當重要。那董德友或許財力雄厚,人手也足夠,但之前卻從未涉足這一行,基本可算作是個無名小卒,如此重要的一趟銀鏢,誰肯輕易交給他?若我估計不錯,那瑞錦壓根兒從頭到尾,都不曾將他們納入考慮範圍。」

「唔。」花小麥隱約有點犯困,索性往他懷里倚去,含含糊糊道,「這會子我才算是將事情始末弄了個明白。那……依我說,你明天就別去見他們,反正我也沒把話說死——他們又不是咱火刀村的人,我還不信他們能一直在這兒逗留,非見著你的面不可。」

「……我還是去一趟。」孟郁槐思索了片刻,蹙眉道,「一次過把話說清楚,也免得他們老纏著你,日日這樣,稻香園還做不做買賣了?他既要置酒水請我,你就專揀那昂貴菜色往桌上擺,自個兒送上門來,該賺的錢,咱就得賺。」

「噗!」花小麥迷迷瞪瞪地一笑,「我還當你是個老實人,沒成想竟也這樣奸猾。你放心,咱們那稻香園如今是每日打發伙計去芙澤縣采買,別的東西沒有,貴價食材卻還不缺。他們這麼煩人,也就別嫌我不厚道了!」

兩口子相視一笑,察覺她仿佛困得厲害,孟郁槐便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時候不早,走吧,咱倆去把水燒熱,你好踏實洗了歇下。」

話畢,領著她出了房門。

已是深夜,村里靜得一點聲息不聞。

花小麥在沐房里舒舒服服洗了澡,再回房時,卻見孟某人已除衫上了榻。

她走去窗邊吹滅燈火,也爬了上去,剛剛鑽進被窩,那人就貼了上來。

屋子里黑洞洞的,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唯獨那雙黝黑的眸子里有一點微光。」你可審完了我了?」他那嗓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帶著些許喑啞,低低地道,「滿意嗎?」

「嗯,你還算老實,既然把事情都說清楚了,我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計較。不過你得記住,往後再遇上麻煩事,一定要告訴我才好,我……」

她話還沒說完,頸子里就感到一股熱氣撲過來。

「你干嘛?」她忙一把摁住某位朋友擱在她腰間,正游移向上的手,「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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