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的?」
花小麥心中頓生猶疑,將那書信接過來,就見那信封上用雋秀字體寫了自己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應當」是不識字的,便仿佛有些難堪地沖趙老爺笑笑︰「真是奇了,誰會給我寫信?我也根本看不明白啊。」
幸虧她是個廚子,平日里需要讀書寫字的機會不多,丈夫也是武人一名,否則,遲早非露餡不可!
趙老爺笑了笑︰「是宋老板,昨日剛剛打發人送來我這里——你即便不識字也沒甚打緊,想來你與郁槐夫妻兩個並無不可說之事,讓他念給你听,豈不便宜?」
宋老板……是指宋靜溪?
瞧那字寫得文秀清雅,確實應是出自女人手無疑,況且,憑趙老爺與宋靜溪多年老友的關系,幫著帶一封信,也並不使人覺得奇怪。
問題在于,自從那年八珍會後,她便再沒有與宋靜溪踫過面,如今卻突然收到了這封信,是為什麼?
「我冷眼瞧著,前二年八珍會之後,你與宋老板之間仿佛有些誤會,只我不好問你,她也不肯說,我便一直不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趙老爺依舊笑容可掬︰「但說穿了,大家都是同行,各自本分做著買賣,即便因一點小事起了不愉快,難不成還要一直存在心中?我觀那宋老板,是真心對你十分欣賞,當初不是還曾生出要請你去她那桃源齋做大廚的想法?如今你已自個兒開了食肆,這事只怕不能夠了,但彼此多往來,總也沒壞處,你說呢?」
他這一番話,前半段更像是在化解之前與花小麥那一點小小的不愉快,後半截兒,則純粹是真心勸說。正經存著善意。
只不過……
那宋靜溪,又哪里是在本本分分地做買賣?
花小麥暗地里搖了搖頭,抬頭沖他展顏一笑︰「多謝您帶了信與我,還願意說上這樣一番話。您放心。回頭我一定會想個明白,這飲食行當並不好糊弄,多個朋友,總比多個仇人的好。」
趙老爺滿意地點頭一笑,退去一旁,在柯震武肩上拍了拍,與他攀談起來。
……
男人們喝起酒來便沒個完,在春風樓中坐到未時末,居然還未能盡興,李應春便又跑去酒鋪格外買了幾壇好酒。說是橫豎下午鏢局無事,不若一氣兒喝個夠本。
眾人如此興致高漲,孟郁槐自然不能不陪著,花小麥卻不便帶著小核桃在外逗留太久,與他交代一聲。便雇車回了火刀村,先去稻香園瞧了瞧,見一切井然有序,便回家將小核桃交給孟老娘,自個兒去了後院房中,將那信拆開來,先獨個兒看了一遍。
這封信。果然是宋靜溪捎來的,奇的是,內里卻並無任何緊要話說,不過是些瑣碎事而已。
宋靜溪在信中,先是賀了她稻香園開張,說自己事忙。竟最近才得知,實在抱歉得很,然後又將汪同鶴提了提,仿佛很是好奇花小麥與那神廚有何淵源,話里話外。連道如今省城飲食界,人人都在議論此事。
通篇洋洋灑灑,就好似拉家常一般,透著一股親熱的味道,就好像當初兩人那一番爭執,只存于花小麥臆想之中。
那麼,她寫這封信來,究竟想干什麼?
花小麥百思不得其解,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兩遍,仍是模不著頭腦,正犯愁,就听見外面孟老娘喚了一聲。
「小麥,快來,你馮大娘有事尋你!」
花小麥揚聲答應了,將那信照原樣收好,預備晚間待孟郁槐回來再說,便一路小跑著去了前院。
馮大娘領了大兒媳婦同來,正在前院里捧著茶與孟老娘聊天,見花小麥出來了,便含笑沖她招招手,一把攥住她的腕子,迫不及待道︰「小麥,舊年里同你家買的番椒種,上月我們給種下了。出苗倒是極順利,可這兩日怎地瞧著,那葉子發黃的厲害?一整片地瞧上去都是黃汪汪的,好不愁人,你說說,這可怎生是好?」
「發黃?」花小麥便愣了一下,「好端端的,怎麼會發黃呢?」
三月里,打谷場附近的那兩塊地照舊種了番椒,如今她時不時去瞧瞧,慶有和吉祥等人也會幫著照應,都不曾發現任何問題,眼下長得正茁壯,怎地偏生這馮大娘家里就會出了問題?
「你別多心,大娘不是來找你要說法的。」
馮大娘朝她臉上覷了覷,笑著拍拍她的手︰「我到你家地里看過,其他種了番椒的人家,我也去瞅了瞅,都長得好好兒的,說明你那番椒種不會有問題。我就是想來跟你打听打听,這事兒該怎麼補救?」
花小麥對于種田之事並不十分精通,一時也鬧不清原因,低頭思忖片刻,擰了一下眉頭道︰「可是因為肥水灌得不夠?那番椒雖不非常嬌貴,對灌肥卻也有些要求,草木灰與糞水、豆渣,缺一樣都不行……」
「你這孩子說的是外行話了。」
馮大娘笑著搖搖頭︰「這番椒我家的確是頭回種,就算不懂,難道還不會依葫蘆畫瓢?撒種子之前,地里就好好兒灌了一次肥,之後也沒虧待了它——指望著夏天能靠它賺些錢呢,又怎會照料得不經心?」
「那……也有可能是病了?」
花小麥猜逢道,也跟著有點發急︰「這可不是小事,耽誤不得的,您先在村里問問那些個好莊稼把式,若還是沒個頭緒,明日我再讓郁槐去城里打听打听。我認識一位同行長輩,他家中的花匠種番椒很擅長,應是曉得該如何處理。」
她肯幫忙,馮大娘很是歡喜,連連道謝,在前院兒里和孟老娘又說了一會話。花小麥抱著小核桃去了後院,同他玩一陣,看他嘟著小嘴吐泡泡,更是笑得打跌,一面等著孟郁槐回來。
誰料那孟某人,真真兒好沒分寸。在鏢局里與一眾兄弟吃酒,竟直到天將黑了才回來,步伐倒是穩健,只是通身酒氣。那味道站得老遠便往人臉上撲。
花小麥很想給他一悶棍,死死抱著小核桃不許他踫,一個勁兒地推他去洗臉換衣裳,氣鼓鼓地立在一旁數落。
「左等右等你不回來,結果喝成這德性,孟鏢頭,你有點分寸好不好?若是與人應酬也倒罷了,今日分明是和兄弟們湊趣,何必也這樣灌?從前你總說鏢師得保持清醒,能不沾酒就盡量不沾。如今怎麼樣?還想抱小核桃,他才這麼一丁點,你也不怕把他給燻昏了!」
由始至終,孟郁槐一直臉上帶笑,攪帕子擦了把臉。嘿然道︰「媳婦,你太嘮叨了。」
一听這話,花小麥便更是了不得,干脆騰出一只手來捶了他一下︰「你開始嫌我了?」
「我哪會嫌你?大家心里都高興,便多飲了兩杯而已。」孟郁槐作勢要將沾滿了汗的帕子往她臉上糊,笑道,「你做什麼著急等我。莫不是有事?頭先兒在春風樓,我見趙老爺給了你一封信,可是為了那個?」
「我當然找你有事了!」花小麥扯了他往後院去,骨朵著嘴道,「那馮大娘家的番椒出了點麻煩,這個過會子又再說不遲。那信是宋靜溪捎來的。我急著等你替我看,誰讓你老也不回來?」
說著就拉他進房,取了信給他。
孟郁槐便將信拿出來又讀一遍給她听,接著便是眉頭一皺︰「她這信來得有何意義?你同她關系不過爾爾,如此興師動眾地寫信來。卻又一件正事不說,閑得慌?」
「你才閑得慌。」花小麥白他一眼,故意往信紙前湊了湊,「我也覺得奇怪呢,她這信里,真就沒說別的了?」
「沒有。」孟某人搖搖頭,把信紙擱去一旁,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有點頭疼,伸手揉揉眉心,「她信中提到汪同鶴,你說,她會不會也是想試探你?又或者,是打算通過你與汪同鶴見面?」
花小麥不假思索地立刻搖頭︰「不會的,汪老爺子都走了那麼久了,如今該是已回到了靈泉府。他來的時候,鬧得整個兒桐安府飲食界沒人不知道,如今離開,省城又怎會一點消息都沒收到?她肯定知道汪老爺子已然走了,找我也是白搭。再說,就算她認定我是汪老爺子的徒弟,就憑我和她那樣的關系,難道她還指望著,我能幫她得到甚麼好處?」
「……有理。」
孟郁槐點一下頭,順手斟了杯茶來喝,趁花小麥不注意,又想去抱小核桃,被她啪地打開了手。
「你別動他!下午玩了好一會兒,這會子想是累了,你就由著他歇一歇不行嗎?我跟你說正事呢,孟鏢頭,你可不可以端正一下自己的態度?」
孟郁槐忍俊不禁,伸了手去抱她,小孩子似的將腦袋擱在她肩頭。
「我倒有個想法,不過,你答應我個條件我才肯說。今晚……」
「哎呀!」
花小麥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下死勁打了他一下︰「你怎麼天天都……也不怕娘笑話你?我說,你該不是吃醉了吧?」
「不想打擾娘,也方便,大不了尋個靠譜木匠,給小核桃打個小木床,擱在咱們房中,到時暫且將他挪開就好。」孟某人仍不死心,帶笑道。
「我真生氣了!」花小麥正了正臉色,「究竟有什麼想法,你說是不說?」
孟郁槐哪里會怕,抬掌在她臉上模了模,笑道︰「我是在想,那宋靜溪之所以寫這封信來,你認為,會不會和八珍會有關?」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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