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嫣的寢宮里,早已經亂成一團。舒愨鵡幾個御醫急得滿頭大汗,滿是血水的銅盆一盆接著一盆地端了出去。
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拓跋嫣的臉比紙還要慘白。腥熱的液體帶著生命的能量,從小月復一直流到體外。被接連灌了幾碗湯藥之後,月復中的疼痛稍微緩解了些,她就這樣死氣沉沉地躺著,目光空洞地看著他們折騰。
原本以為孟溪月只是一個單純冒失的女人,誰知道她竟然也學會了這樣陰狠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竟然讓自己栽了如此大的跟頭。
恨意,如水波般在眸光深處蔓延,拓跋嫣緊緊咬起牙,恨不能現在就沖過去將孟溪月生吞活剝。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咬!
「皇上駕到!」
太監尖銳的嗓音遙遙響起,拓跋嫣有些驚訝,蒼白的臉上忽地浮起淡淡的血色。辛涯深更半夜匆匆趕來,可見她在他的心里還是多少有了些位置的鎩。
雖然拓跋嫣的身子軟得好像抽了筋骨,可是她還是撐持著抬起手將黏在臉上的亂發撥到一邊。眼眶中蓄滿淚水,嬌弱無助地向著走進門來的辛涯抽泣道︰「皇上,嫣兒無力起身接駕,請皇上贖罪。」
「孩子呢?」辛涯沒有理會拓跋嫣,轉頭朝著御醫冷聲問道。
「啟稟皇上,臣等無能!」幾個御醫慌忙跪倒,深埋著頭顫聲答道︰「娘娘服食的藥物太過虎狼,胎兒……已經死于月復中。」
「藥物?」辛涯一怔,視線驀地凌厲起來。「難道說,是有人故意投毒?」
謀害太子遺月復子,此罪當誅!
「傳令下去,徹查真凶。所有接觸過膳食者,全部都拘押審問!」
「皇上,不要查了……」拓跋嫣等的就是這個時候,見狀急忙開口阻攔。聲音透著虛弱,欲言又止。
這般明顯的暗示,自然瞞不過辛涯,思咐片刻之後屏退了所有閑雜人等,只留下他與拓跋嫣二人。臉色越發陰沉,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知道是誰做的吧?」
「這……」拓跋嫣繼續含混著,視線游移就是不肯說出是誰。直到辛涯再三催問之後,這才含著淚吞吞吐吐地說道︰「今日並未吃什麼東西,只是晌午的時候在姐姐那里喝了點湯。中間她的侍女端著湯曾經離開過一陣子,我也沒有多想。誰知回來之後肚子便痛了起來,孩子也……」
說著說著忍不住抽泣起來,哀哀哭著自責道︰「都是嫣兒不好,沒有保住這個孩子。嫣兒對不起太子殿下,對不起皇上您的重托。」
沒想到此事竟然牽扯到孟溪月的身上,辛涯的眼楮猛然眯了起來。鷹隼般銳利的視線緊緊盯在拓跋嫣的身上,許久沒有作聲。
被辛涯滿身的寒意嚇住,拓跋嫣抽泣的聲音頓時低了許多。就在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停住的時候,忽然見到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既然知道對不起,那就親自去向二哥請罪吧。」
什,什麼?!
拓跋嫣悚然一驚,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虛弱的身子驟然多了些力氣,她猛地坐起難以置信地看著辛涯追問道︰「皇,皇上,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縱然失去了這個孩子,可是她依舊是有力的盟友。兩國交戰在即,萬萬少不了她的人脈和情報,這也是她有恃無恐給孟溪月下墮胎藥的原因。
可惜她終歸沒有想到,孟溪月月復中的孩子並非辛涯骨肉。更加沒有想到的是,辛涯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懸在榻邊的帷幔,被辛涯一把扯了下來,在拓跋嫣縴細的脖子上繞了兩圈,毫不猶豫地向著兩邊拉緊。
呼吸,瞬間停滯。拓跋嫣竭力地瞪大雙眼,嘴唇顫動地看向面前的辛涯。
這個靈秀俊美的男子,讓她一見傾心,不顧一切地想要留在他的身邊。縱然被欺騙,亦是從未恨過。為了他出賣孟溪月,為了他背棄國家,甚至為了他手刃親夫,只為了可以名正言順地與他日夜相伴同處一個屋檐下。
如今,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可是他卻親手了斷了她的性命。
拓跋嫣雙手艱難地抬起,終于摟住了辛涯的腰身。眼角滑下一顆清淚,歪著頭咽下了最
後一口氣。
辛涯松開帷幔,揚手將她的尸身推倒在一片狼藉的榻上。毫無感情地冷冷一瞥,轉身向外走去。
辛莫父子死得蹊蹺,他始終在懷疑這個女人。只是一則苦無證據,二來她的肚子里還有著辛莫的骨血。加上他確實需要拓跋嫣娘家的力量,這才假裝糊涂,沒有急著大刑伺候逼問真相。
原本計劃就這麼拖上幾個月,然後再好好和她算賬。沒想到她今夜竟然有意給孟溪月栽贓,頓時激起了他心頭無盡的怒火。
他辛涯一心愛著的女人,豈容旁人這般栽贓?雖然不知道真相如何,可是他堅信孟溪月絕對不會主動毒害拓跋嫣。退一萬步講,縱然此次拓跋嫣小產真的和她有關系,想必也是被逼無奈才進行的反擊。
想到拓跋嫣有可能會危害到孟溪月的性命,他便再也容不下這個女人。既然已經失去了月復中的孩子,那麼她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雖然他確實需要大漠的援兵,可是也不願意就這樣裝聾作啞由著拓跋嫣胡說。雖然他相信孟溪月,滿朝文武卻不一定相信,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唯有死人才最省心。
翌日,惜月都城城樓之上。
辛涯一身金甲,將那淡淡的書卷氣息盡數掩蓋。眉目間滿是英武,王者之氣盡顯。孟溪月也換上了巫月服飾,面色平靜地站在他的身邊。望著城樓下數萬兵馬,她的心情復雜至極。
終于,要和拓跋蒼兵戎相見了……
「大漠樂菱公主拓跋嫣,謀殺先帝以及太子,罪證確鑿,已經畏罪自盡。通傳三軍將士,立即出兵邊城,蕩平大漠,報仇雪恨!」
「殺!殺!殺!」數萬人齊聲高喊,振聾發聵。
「出兵!」
見士氣振奮,辛涯也深受感染。揚聲高喝一聲,縱身便要躍下城樓。
「等等!」孟溪月猶豫了一下,伸手拉住了他的披風。「你……要小心。」
沒想到孟溪月竟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表示關心,辛涯先是一愣,隨即喜出望外。伸手將她擁進懷里,迅疾印上一吻,在她還沒有來得及拒絕的時候,已經飛快閃開躍下了城樓。
「放心好了,朕一定會凱旋而歸。」
孟溪月抬手拭去唇上猶存的觸感,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心底里的不安層層擴散,她已經開始為這場戰事擔憂了。
雖然辛涯年少有為,可是他的對手畢竟是拓跋兄弟。本就難分伯仲,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縱有巫月族人相助,勝負也很難預料。
冰涼的指尖,忽然被人牽起包裹在溫暖的掌心。孟溪月抬頭望去,只見月卓安正溫柔地望著她,視線堅定,顯示著他誓死保護她的決心。月九兒站在旁邊,目光里亦是盈滿擔憂。
孟溪月胸口一暖,感激地回以微笑,只是心頭那片陰雲,卻無論如何都驅之不去。
……
一個月後,惜月外城。
將領們死氣沉沉地默然立在殿內,已經沒有了出兵時的熱血和氣概。
這一個月,他們遭遇了世間最可怕的敵人。明明都是身經百戰的人物,面對著大漠的進攻卻毫無還手之力。雖然辛涯奇招頻出,卻架不住那兄弟二人默契配合,拓跋蒼帶著大軍迎面進攻拖住辛涯,拓跋涵則帶領精銳兵馬繞到側面迂回夾擊。
面對這樣的強敵,惜月的將領完全不是對手,若不是辛涯指揮得當,只怕早已潰不成軍。縱然如此,他們還是節節退敗,眾多城池相繼失守,落入大漠掌控之中。若是這處外城失守,那麼都城也就岌岌可危了。
「傳令下去,誓死也要守住這里!」
辛涯閉著眼楮靠在椅背上,臉上滿是疲憊之色。自從正面交戰以來,他便再也沒有一夜安然入睡。
之前為了孟溪月,他也曾與拓跋蒼數次交鋒,雖然武功稍遜一籌,但是他始終自負地認為,若是論起兵法謀略,拓跋蒼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對于這一場戰爭,他早已經迫不及待,渴望誅殺仇敵的同時,更想要以此來證明自己並不比那拓跋蒼遜色。
然而,這個打擊來得太過猛烈。甫一交鋒,他便體會到了拓跋蒼的強大。這個摘掉了面具的男
人,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顯示出了真正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