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堂上便傳來消息,蘭台寺大夫林海恪盡職守,有功與社稷,特加恩擢升為吏部侍郎。並有許多賞賜也一並賞了下來,朝中諸人恭賀不絕。
吏部侍郎是正二品大員了,雖不能說位極人臣,可也算官高爵顯,比賈赦和賈珍世襲的虛職強得多,更在賈政的工部員外郎之上。
消息傳進來,賈母先笑道,「這可是件大喜事。鳳丫頭快命他們預備了上上的酒席來,給你林姑父接風賀喜。」一邊打發琥珀去請黛玉過來說話。
待黛玉收拾停當過來時,這邊邢夫人帶了迎春,王夫人,李紈帶著探春和惜春也都過來了。
因著秦鐘如今不在學里,寶玉也不愛去家塾枯坐,只派小廝和呂乃友告了病假,日日卻在內緯里頭廝混,此時正和湘雲站在賈母身後嘀嘀咕咕的說話。薛姨媽也帶著寶釵趕了過來,正和賈母坐在一處說些喜慶話,引得賈母十分喜悅。
黛玉先和眾人都見了禮,方在賈母身邊坐下。賈母摟住她,笑道,「方才外頭來報說,你爹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吏部侍郎了,等他來了你也好好地賀他一賀,不辜負他這幾年在外頭操心勞苦才是。」
黛玉笑著應道,「是。」邢王兩位和薛姨媽也都笑著說了幾句恭喜黛玉的言語。
正說得熱鬧的功夫,外面來人回道,「林姑老爺來拜見老祖宗了。」
賈母忙道,「快請進來。」
這邊姐妹們都屏聲靜氣的,獨鳳姐對黛玉笑道,「妹妹這回見著林姑父,可算是一家團聚了。♀」黛玉抿嘴一笑。
果然片刻林如海便進來了,身上穿的卻並非官服,只是常服。進來先給賈母磕頭請安。
賈母便命人趕快扶起來,上下打量了幾眼,見他雖面有風霜,卻不失舊日風采,便不覺傷心道,「上回你來給我請安的時候,玉兒她娘也一起過來的。如今我是再也見不著她一面了。」一邊說著,不覺落下淚來。
林如海听了這話也不覺心酸,忙自袖中拿帕子擦了擦眼窩。黛玉正上前拜見父親,听了這話也不覺淚流滿面,父女倆一時相對無言。
鳳姐和迎春站在一處,瞅人不見偷偷扯了扯邢夫人的衣角。
邢夫人便會意,上前道,「今兒是個大喜的日子,老太太念著姑女乃女乃也是應當的,只是怎麼無端端都傷心起來了呢。」
鳳姐也便走到賈母身邊,笑道,「老祖宗如今越發多愁善感起來了,今兒這樣的好日子也要傷心,倒是連著林姑父和林妹妹心里也難過。不如叫他們倒好茶來給林姑父嘗嘗罷。」
賈母也便收了淚,笑道,「可是我老背晦了。趕緊給你林姑父看椅子坐下,你們都過來拜見才是。」
說著琥珀早搬過椅子來,放在賈母跟前不遠。林如海先和邢夫人,王夫人並薛姨媽都廝見了,才向椅上坐下,這些姐妹們並寶玉都上前廝見過。
且說別人如海倒並不在意,只細細看了幾眼寶玉,見他秀色奪人,行動舉止並無錯失,再想起自己素日接到的信中兩位嬤嬤妙語點評,心里且默默感嘆只可惜了這一副好相貌。♀
又見了寶釵和湘雲,都是出挑的雪膚花貌珠圓玉潤的,便隨口夸了兩句。
再細細端詳黛玉,終覺得還是自己家的女兒出落的最標志最悅目最清逸,心里便想著這樣難得出眾的女兒,幸虧有佷兒媳婦在這邊照應著,沒叫寶玉禍害了清譽,真是僥天之幸。這麼想著不覺多看了幾眼鳳姐,見她言談舉止大方揮灑,心里暗暗點頭。
寶釵之前並未見過林如海,見禮畢了,也暗暗地打量這久仰大名的林姑父。
只覺那通身的氣派可稱得上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竟不遜色給自己先父的。再看黛玉正和父親低聲說話,滿眼孺慕之情,一臉喜悅之色。寶釵便覺得無端的有些刺目,心里只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偏湘雲上前廝見過了,湊過來笑道,「寶姐姐,你瞧林姐姐的父親真是氣派,那談吐舉止不愧是中過探花的人呢。」
寶釵也只得笑道,「可是,怪道林妹妹滿月復錦繡,今日見了林姑父,才知道家學淵源這話原是這個意思。」
寶玉也過來笑道,「往日只當林姑父也是讀書人出身,必定和老爺一樣愛板著臉的,誰知今兒見了才知道,竟是十分和藹可親。」
若在往常,像這樣不痛不癢的夸贊,寶釵必定要附和一句的,只是今日卻沒有接話。
這里賈母正向林如海笑道,「如今你剛進京,又升了官,想必你那老宅子也都要重新收拾布置,倒不如暫且在我們這邊住些時日,等外頭都收拾妥當了,再搬出去住不遲。你大舅子那邊已經為你收拾了幾間屋子,我听說收拾的很好,你等下過去瞧瞧可還悅目。若好就搬過去就是了。」
林如海起身回道,「謝謝岳母大人關懷。不過聖上格外加恩,已經另外賞賜了小婿一所宅子並數位僕從,里頭□□東西都是齊全的,小婿不敢辜負聖恩,倒是一並直接搬過去的好,就不擾這邊府里的清淨了。」
賈母頓了一頓,笑道,「天恩浩蕩,想必定是好的,倒是不能辜負。只不知道那宅子在哪條街上,離這里可遠不遠呢?」
林如海道,「說來倒也不十分遠,卻也不算很近的。就在前海西街上。」
賈母久不出門的,一時有些想不起,鳳姐忙笑道,「我記得忠順王府仿佛就在那條街左近的呢。」
林如海便道,「和忠順親王府隔得不遠。」
賈母點點頭,又道,「林丫頭在這里住了這幾年,也住的習慣了,和這里的姐妹們處的也都和睦,出息的也很好,你今兒也見了,也知道我說的不是虛話。倒是還教她住在這邊的好。」
林如海笑道,「小婿知道岳母大人疼愛玉兒。如今也快到年下了,倒是教她在這里多住些時日也使得的。等過了年,再做別的打算罷。」
賈母听他這話有不允之意,心里微微有些不快,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這女婿正是朝堂顯貴,今日又是喜慶之時,便不再說話。
獨鳳姐听了賜給林如海的宅邸竟然在忠順親王府左近,心里不由動了一動。
須知賈府和忠順親王府一向並無往來,況且因著當年義忠親王那檔子事,兩家關系微妙的很,只是雙方都有許多顧忌,不至撕破臉罷了。前世賈府最後一敗涂地,也是這位忠順親王瞅準時機,在背後使了大力摧枯拉朽的緣故。
當今這位聖上雖說外頭是只提以孝道治天下,那心里也是無限丘壑的人物,賜宅子本就是無上的榮寵,——可見林姑父算的是新貴紅人,偏又賜在了那邊,只怕這里頭大大的有些文章。只是林如海得意淡然,一點也看不出端倪來,鳳姐也只能暗暗揣測了半日不提。
晌午飯罷,賈母便笑道,「你們父女倆幾年未見了,必定有許多的私房話要說,你們只管回自己院子說去罷。」
鳳姐也笑道,「可是呢,林妹妹這幾年哪一天不想家,哪一天不想林姑父,如今總算見著了,只怕說上幾天說不完呢。」說的眾人都笑了。
黛玉便和林如海一同出去了。
這里諸人又說了些淡話,也要各自散了的工夫,邢夫人越眾上前向賈母笑道,「老太太也知道,我這身子近來越發的多病多痛的。琮兒還小,每日只知道去學里念書。迎兒如今也漸漸大了,這幾日跟在我身邊倒是十分貼心細致的,我心里想著倒不如教她搬回我們那邊住去罷,老太太這邊如今姑娘也多,她不在跟前也並不冷清的。再者她在我跟前,這邊也省了她那一屋子人的開銷。」——最後這句是對著王夫人說的。
果然王夫人微微一笑並不說話,只看著賈母。賈母想了想,又看看迎春不言不語唯唯諾諾,只管低頭弄衣帶的模樣,心里也論不到多喜愛,便說道,「你是她的嫡母,既然你有這份心,就教她回去在你跟前你親自教導也好,倒是珠兒媳婦又省了一份心了。」說的李紈不由笑了。
邢夫人便也微微笑了,道,「橫豎她這些日子本就是在那邊住的。等下打發司棋繡橘過來收拾收拾挪過去就是了。」
賈母臉上帶了幾分倦態,道,「鳳丫頭幫著操心料理料理去罷。別委屈了你妹妹就是。」鳳姐忙笑著應了。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