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王夫人果然尋了個空子,半吐半露的在邢夫人跟前提起前些日子陳夫人所托之事。♀
邢夫人因著早得了消息,不慌不忙的笑道,「可巧前兒我還和我們老爺說起迎兒之事呢。老爺說迎兒還小,且再等兩年也不遲。我心里也是這個意思,她如今剛回我身邊,我也舍不得早早的打發出去,倒叫人覺得我這個做嫡母的容不下人了。」
這就是不成了。王夫人微有些失望,但她與邢夫人妯娌間本就不和睦,不成也在意料之中。
況且先前在陳夫人那里也只是听了個消息在月復中,並沒有對陳夫人承諾可辦,既然邢夫人說道這樣,她也就一笑不再提了。
外邊賈赦賈政陪著林如海坐了一桌。因著應允了賈母在這邊過年的,林如海自然也在這邊吃年夜飯。
只是如今林姑老爺變成了朝堂新貴,諸人額外加了幾分客氣熱絡,連伺候的丫鬟婆子們都多加了一份小心。
賈赦一向喜歡古董頑器,此番林如海進京便投其所好,送了不少這一類的東西過去,倒教賈赦有些大喜過望。
賈赦如今和邢夫人雖說依舊面子情,卻也比先前親密了些,也肯听邢夫人偶爾說些家長里短的話,因此也知林如海是因著鳳姐待黛玉的情分,才額外高看大房這邊,故而再見著賈璉,也不似先前那樣只知道拿出老子的款來教訓斥責了。
如今迎春回去邢夫人身邊住著,每日和賈赦見面的機會也多起來。又有鳳姐時常提點著,迎春也知想從自己這個不靠譜的父親那里得些疼愛,須得多下水磨工夫,故而時常的煲了湯水做了點心,邢夫人那里送一份,父親書房里也送一份。
賈赦以往只知道和小老婆們廝混,那些小老婆自然都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成日間只知道爭風吃醋穿金戴銀,就算偶爾送些吃食,也不過是為了討好他得點恩惠。哪里比得上迎春每次都是一臉孺慕之色,恭恭敬敬的送了東西進去,說幾句話就走,並無什麼索求。
況且還有賈琮和邢夫人時不時的在他跟前夸贊迎春這樣那樣的溫柔細致等語,說的賈赦漸漸也覺得自己這個庶出的閨女諸般好處,心里也暗暗得意。
偏又遇上一個滿懷慈父心腸的林如海,這兩人一時竟似天涯遇知音一般,各自說起自己的女兒如何如何乖巧孝順懂事聰慧,竟說的興致勃勃滔滔不絕。
因著除夕家宴,桌上又都是本家的爺們,也都是說些無關正事的閑話,倒也不覺得這兩人突兀。
只是賈政一向不屑于這些兒女情長的話題,干坐在一邊半日,也插不上話去,于是只推有些頭暈,先離席回去了。
林如海因著王夫人的干系,本就不待見賈政,只是他為人深沉,面上看不出端倪。
賈赦就更不必提了,因著賈母偏愛,對自己這親兄弟也是一肚皮的成見不滿。
此刻見賈政走了,邊上又無外人,賈赦便想起邢夫人之前一直提起的一事,拐著彎的把話頭繞到了賈政身上,笑道,「二弟自幼酷愛讀書,先祖父在時便最疼他。先父和母親也都是最疼他的。可惜偏我是長子。好在當日先父臨終遺本,得聖上垂憐,額外賜了二弟一個職餃。便是寶玉,母親也額外多疼一些,可見愛屋及烏果然不錯。」
說著又笑了,道,「倒是我喝多了幾杯,怎的說起這些事來。應該自罰一杯才是。」便動手自斟了一杯。
賈府這些彎彎繞的隱情,林如海並非不知,只是事不關己高掛起,並不想多言,只微微笑著不語。
听賈赦又說起賈璉和賈琮來,道,「璉兒固是個孝順的,偏又不肯念書,只愛在那些世俗瑣事上操心,倒是我教導的不是。可喜琮兒年紀雖幼,卻偏愛讀書上進,如今又有呂先生指教著日日苦讀,甚慰我心。如今我年紀也漸漸大了,學問上也不及妹丈多矣,若是來年琮兒進學有望,倒要請妹丈多多提點他。♀」
如海听他繞了一個大彎,最後還落在賈琮頭上,倒也不由好笑,只是同為父母,也能體諒大舅哥這一片苦心,便笑道,「都是自家人,內兄何必見外。只是小弟也非大才,佷兒若不嫌棄,只管去問我便是。」
賈赦大喜,笑道,「妹丈的高才,連聖上都是贊許有加的,何必自謙。近來常听小女夸羨外甥出口成詩,還不都是妹丈教導有方麼。」
這話說的如海心中熨帖,只含笑不語,兩人便又接著說些閑話不提。
鳳姐和李紈尤氏坐在一處。因著如今賈琮賈環也在家塾念書,賈蘭時常回來說那兩個用功情形,李紈也便留了心,趁便和鳳姐笑道,「听蘭兒說,環兒和琮兒都頗肯用功念書,學里的先生常肯夸贊的。」
鳳姐經了上一世,自然曉得李紈的性子最是涼薄,除了她自己和賈蘭,別人的死活都是不放在心上的。這也罷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原也不是錯。
只是當日賈府被抄家之時,她是守節孀婦,獨善其身保了下來。為了和獄神廟羈押那些人撇清干系,竟能一眼也不去看過。之後又趕上巧姐被發賣的當口,就那麼眼睜睜的袖手旁觀,這一份涼薄,就多少人都趕不上了。
都說李紈厚道,可當日大觀園起詩社,她帶著一干姐妹去找自己要銀子,被自己說中了心病,惱羞成怒之時,說的那一篇話,可是個忠厚老實人能想到能說出來的麼。若不是自己素日信得過平兒,听了她那話,保不準就能又起疑心。
都說她和平兒要好,人前背後的總是夸咱平兒這樣那樣的好處,又幾次三番的提起平兒的模樣品格遠在自己之上。
事後想來,也不過是為了離間自己和平兒,又偏要抬高平兒,顯出自己忝居璉二女乃女乃的位置,又有這樣那樣的不是罷了。
又有當日自己小月之後不能理事,李紈和探春寶釵在議事廳之時,可巧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死了,吳新登家的去討示下,若不是探春精細,當時就要鬧出笑話。
撇開那些下人們包藏禍心藐視探春年輕不算,李紈又偏要提起襲人的娘死了賞了四十兩,只怕銀子給少了得罪了探春。
須知賈珠尚在的時候,珠大女乃女乃當日也曾協助王夫人管家理事過的,這些舊例她怎會不知道。只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露出精明樣來,就不露出了。
想來當日賈珠那短命鬼一死,李紈這位珠大女乃女乃便成了寡婦,再不適宜當家理事了,可巧沒多少時日自己嫁了過來便接手管家理事,這位珠大女乃女乃可不正是有些怨氣記在自己頭上呢。
自己又是王夫人的內佷女,因著賈珠早死,賈母和王夫人待李紈偏冷淡些,面子上倒是待自己更熱絡,難保她心里就麼有什麼不忿。
何況她年輕守寡,自己和賈璉那幾年卻夫妻相得,閨房里無限歡樂。這份樂趣瞧在珠大女乃女乃眼里,不知可會不會刺目刺心。若說女子的嫉妒之心,未必這上頭就不是也跟著由嫉生恨起來。
比如她此時提起賈環和賈琮,可不是以為自己原該忌憚琮兒和環兒,故意說出這話來,偏教自己對琮兒和環兒多加一份忌憚之心。
豈止自己早已不是以前的痴人。琮兒橫豎是庶子,再怎麼出息,也滅不過賈璉的次序去,那世襲自然是要由賈璉襲了才是正理。
琮兒若是自身爭氣,能從科舉出身,對大房那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自己為何不更加關照他。
賈環就不必提了,他母親趙姨娘可是王夫人心里最恨的人。若是環兒有了出息,不知自己那好姑母會不會暗暗吐血。
想著這些不由笑道,「倒是前兒听二妹妹說過,琮兒如今很是用功,我們太太喜歡的不得了。嫂子不提我倒忘了。」
一邊回頭對小琴道,「去告訴他們,給外頭環兒琮兒蘭兒那一桌再加幾個菜,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得稱心才好。」
小琴答應著出去了。李紈不意鳳姐來這一出,怔了一下,笑道,「你這大嫂子倒當得貼心。」
鳳姐笑道,「也不過是做給太太們和你們看的罷了。」
她說的如此直白,倒教李紈由不得不信以為真。尤氏在一旁也笑道,「你這孩子也太直白了,倒叫我沒話說了。」
鳳姐笑道,「你們都是明白人,我自然就說些明白的話了罷。」說的李紈和尤氏都掩口而笑。
素日外頭都傳說鳳姐並不待見賈環,賈環如今跟著賈琮也學乖了,听見這樣的閑話也不辯解,只一笑置之,反倒更坐實了謠言。鳳姐如今尚不願被王夫人看出心事,更是巴不得外頭都這麼傳去。
只探春比別人格外心思細膩些,察覺趙姨娘如今人前人後雖依舊不提鳳姐半個好字,可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提起鳳姐就牢騷滿月復。
礙著嫡母王夫人眼線眾多,探春也不並不敢多往趙姨娘那邊走動。只是時常在半路上看到環兒上學放學,冷眼瞧著,那神色氣度都不似先前猥瑣,竟是大方舒展了許多,便暗暗想著到底是書香怡情。
當日小月路上多話,提起念書之事,賈環當時只顧著和母親傷懷,並未多想其中關竅。過些時日在家塾里念得書多了,才慢慢回過滋味來,悟到那也不過是鳳姐的授意罷了,否則小月為何單單提起這事。
賈環和探春到底一脈相承,想通了這點,再看見鳳姐之時便恭謹了許多。趙姨娘偶然察覺,不解兒子為何如此,自然要細細追問。賈環便悄悄把自己想通這一節說了,又千叮萬囑母親萬萬不要漏出一點風聲去。
趙姨娘能在賈政身邊得寵多年,也並非一點心機沒有的人。听兒子說了,回頭自己再細細想了,便能體會鳳姐不欲令人知道的意思,倒也果真忍住了不對身邊的人亂說。只一次和探春說話的功夫,因著身邊沒人了,不小心漏了一點出來。
探春是何等精細的人,窺一葉而知秋,馬上就明白趙姨娘沒說出來的那些意思。當下先四下瞧了瞧,見前後無人,方對趙姨娘道,「姨娘這話在人前再不可提起一個字了才是。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對你都有妨礙的。」
趙姨娘忙掩了嘴,半日訥訥的道,「我也並不敢對別人說的。只是想著環兒到底是你的親兄弟,說給你听听也不打緊。」
探春听她說這話,也覺得微微有些心酸,難得好聲好氣的道。「我知道的,只是姨娘別再對外人說這話就是了。」
趙姨娘听女兒這話里透著親密的意思,不由得紅了眼圈,回屋後趕忙找出幾塊中意的綢緞布頭出來,加倍用心的給女兒做了一雙鞋。又不敢明著送過去,命賈環趁著侵早上學,瞅人不備悄悄的交給了侍書。
探春往日只覺得自己這個親娘粗俗鄙賤,只恨不得和她劃清界限永不來往,待她也並不親近。只是乍見了這雙鞋,卻不由的心頭一熱,于無人處偷偷滴下淚來。
且說過了除夕便是正月,學房里放年學,閨房中忌針黹,卻都是閑時。鳳姐如今有平兒和小琴小月幫襯著,雖依舊要料理些酒宴親友之事,也覺比先前輕快了好些。
這日正和平兒說些閑話,外頭小琴回來,笑道,「女乃女乃,澤兒那邊又有新聞了。」
小琴如今頂著澤兒妹子這個身份,時不時的出去找澤兒傳遞消息。鳳姐笑道,「又出了什麼事兒了麼。」
小琴笑道,「薛家那位爺自打上回見了小秦相公一面,便念念不忘起來,隔幾日便要去秦府走一趟。虧得澤兒早得了女乃女乃的吩咐,凡是薛大爺去了,總要留神不讓他和小秦相公獨處。」
鳳姐笑道,「想來薛大爺該著急了。」
小琴抿嘴笑道,「可不是麼。昨兒薛大爺許是急了,罵了澤兒幾句,小秦相公當場就冷了臉,結果薛大爺又賠笑說了許多好話,回去之後又打發人送了許多東西過去。」
說著自懷里掏出個小金luo子來,笑道,「女乃女乃您瞧,這也是薛大爺賞給澤兒的,只求著澤兒替他在小秦相公跟前美言幾句呢。」
鳳姐看了一眼,笑道,「澤兒倒是實誠,這也告訴咱們。這是給你瞧瞧,還是直接送給你了的?」
小琴微微紅了臉,道,「他說薛大爺大方的很,時常肯賞他些銀子的。」
鳳姐和平兒對視一眼,見她也抿嘴笑了,便知她也是看出些端倪的,不由也笑了,道,「他給你的你就拿著。橫豎他守著薛大爺那個搖錢樹,不怕不能日進斗金的。」
小月正端了一壺雞茸栗子百合粥進來,可巧听見鳳姐這句話,也不由一笑,道,「女乃女乃,這是剛炖了兩個時辰的,晾的差不多了,您嘗嘗可好不好。」說著倒出兩碗來,先奉一碗給鳳姐。
鳳姐嘗了一口,道,「果然你的手藝又進益了。」對平兒道,「你也嘗嘗。」
平兒這才端起另一碗,嘗了一口,笑道,「可是小月越發出息了。比外頭大廚房里送來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正說話的功夫,外頭小丫頭子回,「林姑娘來了.」
黛玉扶著醉墨的手走了進來,笑道,「一進鳳姐姐這屋,就能聞見香氣了。」
鳳姐笑道,「來的早倒不如來得巧,這里還有呢,你不嫌棄,就嘗一口罷。」說著命小月再去取個干淨的碗來,給黛玉也倒上一碗。
黛玉如今和鳳姐往來親密,並不虛套,笑著拿銀匙嘗了一口,點頭道,「果然味兒是很好。醉墨也算是會弄這些的了,倒要跟著小月姑娘再學學才是。」說的醉墨在一旁抿嘴笑了。
一時三人都用的差不多了,鳳姐便命小月小琴收拾了,同醉墨自去外頭坐著說話。因向黛玉笑道,「這幾日我事兒多,原想著要過去瞧妹妹的,倒是妹妹先過來了。」
黛玉笑道,「鳳姐姐何必客氣。我今日來,正有一事要和姐姐商議呢。」
鳳姐心里一動,道,「妹妹倒說來听听。」
黛玉道,「我家的事鳳姐姐也是知道的,如今父親一個人在外頭住著,我也有些牽掛,莫若我也出去陪著父親在那邊住著的好。原想著等天氣和暖了,就和老太太提一提,這幾日我瞧著父親清減了不少,必定是初到京里有些水土不服,身邊也沒有個貼心的人照顧,我想著,若是我能早早搬過去,怕是還好些。」
說著遲疑一下,看著鳳姐。鳳姐會意,笑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若說搬出去也是該當的了,只恐老太太未免不痛快。要做的水到渠成,也不是難事,只怕酈嬤嬤已經有了主意了罷。」
黛玉撲哧笑道,「果然嬤嬤們說的不錯,這點心思瞞不過姐姐去。嬤嬤說過幾日等那邊打發人來說個父親身上不大好,我就和老太太說回府給父親侍疾,趁便也就搬出去了的。」
鳳姐笑道,「這自然是最省事的主意了,老太太也說不出什麼來。待你回了那邊府里,再要不要回來住,還不都是你說了算的。」
平兒也笑道,「如今有那兩位嬤嬤操持著,林姑娘可算是諸事順遂了。」
黛玉道,「有兩位嬤嬤在,確是省心省力些。只是此次出府,別人倒也罷了,雪雁醉墨碧落是必要跟著我的。」
頓了一下,又道「只是紫娟她終究是這府里的人,她父母也都在這府里當差的,若是跟著我出去,只怕不便宜。既然只說出去侍疾,單把她留下來又不大好看,所以倒要來求鳳姐姐幫我拿個主意。」
鳳姐笑道,「妹妹這是替嬤嬤們來考我不成?酈嬤嬤杏林高手,這點子小事自然手到擒來,又有何難的,何必問我。」
黛玉本是心較比干多一竅的人,如何不懂鳳姐的意思,微微笑道,「果然鳳姐姐經見的多些。妹妹是萬萬趕不上的了。」
鳳姐笑道,「哎呦呦,我不過是個連詩都背不出來的粗人,哪里及得上妹妹出口成章滿月復詩書。說起來妹妹的模樣品格,別說咱們府里,滿京城算起來,也是上上等的,卻不知日後便宜了誰家的小子去。」
黛玉一時紅了臉,嬌嗔道,「鳳姐姐又胡說了。」
平兒在一旁笑道,「這倒也不算胡說的。我們女乃女乃時常背後夸贊林姑娘才貌雙全呢。」
黛玉越發紅了臉。鳳姐見她害羞,笑道,「這里也沒有外人,妹妹也不必害臊。誰家的女孩子長大了,也都要出門子的,這些事遲早總要思量的。男人娶妻若是實在不好了,還可以休了,或是另外多娶幾房姬妾;女人嫁人不著,便要一世受苦。好在林姑父清貴,日後必能給妹妹做好打算的。」
黛玉听得出了神,也忘了害羞,只怔怔的看著鳳姐,半日道,「我知道鳳姐姐是真心待我好的,便是我有個親姐姐,也不過如此罷了。過幾日我回了外頭府里,鳳姐姐若是得閑還須多去瞧我才好。」
鳳姐道,「那是自然的。就是妹妹不提此事,我也會多去瞧瞧妹妹的。若是那邊有什麼事用得上我的,妹妹也只管打發人來告訴我就是。橫豎上頭老太太也都是疼妹妹的,我多走動也不值什麼。」
黛玉微微笑道,「外祖母待我是很好的。和寶玉哥哥湘雲妹妹也沒什麼分別了。」
這話說得可算得大有深意。鳳姐自然知道如今黛玉有那兩只老狐狸指教著,眼界心機都一日千里,和前世不可同日而語,老太太那些哄小孩子的招數顯然都不大好使了,乃笑道,「妹妹如今心里是極明白的,也不用我多嘴了。」
兩人對視一笑,自是心照不宣。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進學︰科舉制度中,考入府、州、縣學,做了生員,叫做「進學」,也叫做「中秀才」
這里附上當時鳳姐和李紈的原話,大家可以細看看。因為鳳姐那賬目算的清楚明白,李紈一時惱了,那一番話說的可真是惡毒的很。
鳳姐兒笑道︰「你們別哄我,我猜著了,那里是請我作監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個進錢的銅商。你們弄什麼社,必是要輪流作東道的。你們的月錢不夠花了,想出這個法子來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錢。可是這個主意?」
一席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了。李紈笑道︰「真真你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
鳳姐兒笑道︰「虧你是個大嫂子呢!把姑娘們原交給你帶著念書學規矩針線的,他們不好,你要勸。這會子他們起詩社,能用幾個錢,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罷了,原是老封君。你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月錢,比我們多兩倍銀子。老太太、太太還說你寡婦失業的,可憐,不夠用,又有個小子,足的又添了十兩,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給你園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終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兒。你娘兒們,主子奴才共總沒十個人,吃的穿的仍舊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來,也有四五百銀子。這會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兩銀子來陪他們頑頑,能幾年的限?他們各人出了閣,難道還要你賠不成?這會子你怕花錢,調唆他們來鬧我,我樂得去吃一個河枯海干,我還通不知道呢!」
李紈笑道︰「你們听听,我說了一句,他就瘋了,說了兩車的無賴泥腿市俗專會打細算盤分斤撥兩的話出來。這東西虧他托生在詩書大宦名門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這樣,他還是這麼著;若是生在貧寒小戶人家,作個小子,還不知怎麼下作貧嘴惡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計了去!昨兒還打平兒呢,虧你伸的出手來!那黃湯難道灌喪了狗肚子里去了?氣的我只要給平兒打報不平兒。忖奪了半日,好容易‘狗長尾巴尖兒’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沒來,究竟氣還未平。你今兒又招我來了。給平兒拾鞋也不要,你們兩個只該換一個過子才是。」
說的眾人都笑了。鳳姐兒忙笑道︰「竟不是為詩為畫來找我,這臉子竟是為平兒來報仇的。竟不承望平兒有你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著我的手打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過來!我當著大女乃女乃姑娘們替你賠個不是,擔待我酒後無德罷。」
說著,眾人又都笑起來了。李紈笑問平兒道︰「如何?我說必定要給你爭爭氣才罷。」平兒笑道︰「雖如此,女乃女乃們取笑,我禁不起。」李紈道︰「什麼禁不起,有我呢。快拿了鑰匙叫你主子開了樓房找東西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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