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一夢之鳳鳴朝陽 第109章

作者 ︰ 八月桂花

且說三姐方才說那話,尤老娘在外頭也听了一言半語的。只是素日里三姐就比二姐口角鋒芒,不是個听人勸的,也就只裝作沒听見。橫豎三姐還小兩歲,到時再尋一戶有錢人家嫁出去也不遲。

尤老娘自己年少時也是十分青春美貌,若不然也不能在那死鬼男人死了沒幾日便帶了兩個閨女嫁入了尤家。可惜她生來風流難填,嫁過去時日不多,尤老爹也被淘虛了身子,一撒手一蹬腿死了。雖說夫妻也算恩愛,終究沒能留個子嗣。

且尤老娘嫁來之時尤氏已經知事,因著思念親娘,對這個繼母自然只不過是面子情罷了。之後尤氏機緣巧合,居然嫁進了寧國府,雖說也是繼妻,可體面身份一下子不知道高了多少,只教尤老娘看的眼里冒火,只恨自己兩個閨女不能風吹得大。

好在這兩個閨女漸漸長大,那相貌都是極標致的,細細品評起來,比她倆那異母姐姐尤氏不知道要俊俏了多少。且都隨了尤老娘那水性,眉梢眼角自有一種壓倒花魁的風流。尤老娘每日端詳著這兩個女兒,不亞于兩個金鉤,一心只巴望著撒出去釣了鰲魚。

因著尤氏那肚子也不爭氣,嫁進賈府多年並無所出,尤老娘這心思也就活絡了起來。自家如今門庭敗落許多,只能仰仗著尤氏和賈珍每年接濟些銀錢度日,若想尋個豪門顯貴的人家攀親,簡直是痴人說夢。倒不如想法子把這兩個閨女也送進東府里去,效仿娥皇女英,只怕還能有個好的前程。

存了這份心思,自然往東府里跑動的越發多了起來。賈珍也是個貪歡愛色之輩,見了這兩個小姨都是花朵一般的年紀,又出落得十分風流俏麗,如何不肯屈尊俯就。只是終究礙著尤氏的臉面,外面也不好弄得太過出格打眼,背地里偷偷模模的做些勾當。尤氏雖然也有所知覺,只是自己膝下無子地位不穩,也只裝個不知道罷了。

若將容易得,便作等閑看。賈珍雖說十分受用自家小姨這些風流姿態,卻也並不想拿了她們來取代尤氏的位置。說到底不過是兩個頑物罷了,哪里比得上尤氏這些年穩穩當當的管家理事,頗有主母風範。這也是尤老娘的失算之處,只是利欲燻心心漸黑,哪里顧得上這些關竅。

不想尤氏突然開了竅,竟把自己身邊的小丫頭子送給了賈珍做姨娘。那小姨娘又有些手段,籠絡的賈珍再也顧不得和尤氏姐妹胡纏。如今雖說那小妖精短命死了,賈珍卻依舊和二姐三姐疏遠了許多,眼瞧著是巴結不上了。

誰知天無絕人之路。原以為敗落的尋不著的張家竟又回了京,且整頓的回復了元氣,又來提親。只看著送來的那些聘禮,便知道如今也是有些閑錢的人家。因此尤老娘便有些中意,張華那邊又請了媒人,兩下里議定了來年二月便完婚。

尤老娘是個雁過拔毛的性子,這樣大事自然不能便宜了尤氏,便帶了二姐和三姐過來告知此事。

尤氏早知張華有些機靈,將那謊話說的滴水不漏,心里也十分悅意。見繼母帶了兩位妹子過來商議此事,便笑道,「可是月老那紅線的功勞。這麼多年音信全無的人家,竟能衣錦還鄉,說來也是二妹妹的造化了。」

三姐坐在一旁,冷笑道,「也不過是個市井之輩罷了,雖說有幾個臭錢,終究一身的土腥氣。」

尤氏臉上那笑容便滯了一滯。尤老娘忙攔著三姐,笑道,「別听你妹子胡說。那孩子我瞧著甚是忠厚本分,如今家道又過得去,我想著到底是指月復為婚的,也就答應了下來。你二妹妹也是樂意的。只是咱們家中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你妹妹的嫁妝倒有許多不湊手,少不得還得求你相幫。」

二姐坐在一旁,只紅著臉不說話。

尤氏也知她們所來不過為的這些,只是如今她一心想著早些把二姐嫁了少一樁心事,並不吝惜這些花費,笑道,「如今妹子大喜,我自然該好生替她添妝。娘只管開了單子來,我命他們外頭辦去。必定要給二妹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尤二姐听了尤氏這番話,也十分喜悅,忙站起來含羞低頭道謝。尤氏道,「咱們自家姐妹,何必如此。三妹妹日後若是有了如意郎君,我也必定好生替她打點的。」

尤三姐便笑道,「姐姐倒要記得說過這話才好。」

尤氏素日便知道這個三妹妹十分大膽,今日見她論及婚嫁毫無羞赧之色,心里也暗暗嫌惡,臉上卻笑道,「這是自然的。妹子若是有了合心意的人物,只管和我們說了,必定要替你打算的。」

尤三姐便一笑不再說話。尤老娘拿這個閨女也無法,只得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回去了,明日打發人來送單子。你妹子還有許多東西未繡完的,倒要催著她早些趕出來,別誤了好日子才是。」

尤氏也不甚留,笑道,「如今眼瞧著年下了,這里也是忙亂的很,倒不好留娘和妹子在這里住著操心。」

一面命銀蝶取了一包銀子,道,「這些娘拿回去暫且先置辦些料子好刺繡那些貼身東西的,剩下的只管開了單子過來,我這里置辦了也就是了。那些頭面也是我這里出了罷。」

尤老娘心想巴不得這樣,嘴里倒說了許多謙遜的話,這才接了銀子,帶了兩個閨女心滿意足的走了。

尤氏打發走了自家繼母,便帶了銀蝶過榮國府這邊給賈母請安,趁便尋鳳姐說話。

鳳姐听她說完,便笑道,「倒要恭喜嫂子,又是一樁喜事。只是你家那三姑娘過了年也漸漸大了,倒也是一樁心事。」

尤氏道,「你說的何嘗不是。我冷眼瞧著那小蹄子比她姐姐還要咬牙難纏的多些,又是個心里有主意的,只怕一般的人家也降服不了。」

鳳姐微微笑道,「婚姻大事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還能由得她自家挑揀的不成。只要姐姐和你家老娘按定了坐盤星,不怕她不肯。何況有姐姐替她打算,自然也是那些像樣的人家才肯提親的。」

心里卻想起前世三姐為了柳湘蓮自刎之事,不由冷笑︰早就不是冰清玉潔的人,偏要做個烈女姿態出來,那柳湘蓮也是個沒心計的,見她死了反倒回心轉意出家去了。想到這節心里倒轉了個念頭,不覺笑了。

尤氏道,「再看罷。如今先把二妹妹嫁了,也算了一樁心事。」

說話間小琴端進來一碟子茶點,笑道,「小月新做了些點心,大女乃女乃嘗嘗可好不好。」

尤氏見了小琴,倒想起紅蜻來,不覺嘆道,「原想著這個年過得熱鬧些,誰知道紅蜻那丫頭福薄,偏生又去了。」

鳳姐也知自紅蜻去了,賈珍又和那些侍妾們成日里廝混,尤氏房里來的越發少了,尤氏如今做此嘆,倒有一多半是為了自身。想了想笑道,「大哥哥如今也是傷心太過,只怕見了嫂子倒想起她來。只是大哥哥的脾氣嫂子又不是不知道的,過幾日自然也就好了。可惜那孩子沒福,沒能留個一子半女的,連個念想也沒了。」

尤氏道,「可不是怎的。原想著有了這個孩子,我這日子過得也能熱鬧些。偏生又鬧成這樣。」

鳳姐道,「這也不難。蓉兒如今娶了新媳婦,來年或者就能給大哥哥和嫂子添個金孫也未可知。那時只怕嫂子樂不過來呢。」

尤氏左右看了看,見只有平兒和銀蝶小琴在側,便低聲道,「不怕和你說,蓉兒近來那性子越發不好了。我冷眼瞧著,待媳婦甚是冷淡,十日里頭倒有八日在外頭混。他老子也不管他,我也不好說。虧得新媳婦賢惠,每日里晨昏定省的也殷勤周到,我瞧著倒可憐她。」

這意思就是小兩口湊一塊的時候少之又少,想抱孫子基本無望。鳳姐心知賈蓉必定是為了紅蜻之死遷怒胡氏,尤氏也未必是不知道的,不過裝個糊涂罷了。想了想道,「嫂子倒是忘了薔兒。薔兒如今依傍著哥哥嫂子過活,若是成親生子,可不就和嫂子的孫子一樣的麼。」

尤氏道,「何曾是忘了他。原先那些人家來提親,你大哥哥皆不中意,只等著薔兒捐了官,又趕上娘娘省親這些事出來,又拖了這些時日。如今眼瞅著就年下了,只好等來春再打算罷。」

鳳姐便笑道,「大哥哥倒是上心。莫不是想給薔兒尋個九天仙女才中意不成。」

尤氏笑道,「哪里敢肖想那些,你大哥哥說了,只要模樣性格配的上薔兒,便是家里貧寒些也不打緊,不過多給她家里幾兩銀子就完了。只是那模樣好的未必品行也端,且慢慢尋著罷。」

說著想起一事,道,「竟有許多日子未曾見著寶玉了。我這些時日過來請安,多半是琮兒在老太太跟前承歡,寶玉竟是不肯過來的麼。」

鳳姐嘆道,「嫂子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那副形容,規規矩矩的站在那里倒也好看,只是走動起來就露了馬腳。想來他自己也是心里十分過不去,如今出門越發少了。原先外頭北靜王那幾家還時常的請他過去談詩論詞,自從他那腿壞了事,也無人再下帖子請他,越發只窩在自己房里不肯出來。」

提起北靜王,尤氏便道,「我前頭恍惚听著秦家那小崽子如今和北靜王府過從甚密,倒不知真假。」

鳳姐笑道,「橫豎和咱們不相干的,何必理會他們。倘或真是如此,只怕我那薛家表哥又該拈酸吃醋了。」

尤氏嗤的一笑,道,「前兒蓉兒娶親,他鬧了那麼大的笑話,頭些日子為了秦家那小崽子惹了那些口舌剛有些平復了,誰知又惹這些禍,薛家的臉面都教他丟盡了。可憐那薛大姑娘再怎樣端莊雅重,日後想嫁個好人家只怕也難。」

說話間外頭小紅打簾子進來,道,「回女乃女乃,賴家方才打發人送了些東西進來,說是孝敬二爺和女乃女乃的。只是二爺吩咐了,他家的東西都不許拿進來,倒不知如何處置的好。」

鳳姐道,「橫豎也快過年了,外頭那些媳婦子忙了這一年著實辛苦。你就和你娘說了,教她度量著,把這些東西夾在里頭分了便是。」

小紅笑著應了,退了出去。

尤氏便看著鳳姐笑道,「若說此事不是你搗的鬼,我卻有些不信。」

鳳姐道,「冤枉的很,不過是為著老太太,才委屈他們家都搬出去避一避,和我甚麼相干。」

尤氏笑道,「你少在我跟前弄鬼。老太太雖說年紀大了,可這些年都是待他家十分優厚的,怎的忽然就和他家星宿不合起來。況且他家出去了那麼多管事的,你們這里頭卻絲毫不亂,不是事先預備好了怎會如此。只怕他們這一家子再想回來,也不易了罷。」

鳳姐笑道,「嫂子既然見得極明,又何必問我。如今咱們雖說家大業大,也架不住這些刁奴們日夜搬運。他家在這里頭也搬了幾十年了,出去歇息歇息也是分內應當的。既是老祖宗肯給她留個體面,咱們又何必捅破了這層紙。」

一面笑道,「只是那賴二如今還在你們府里管事,嫂子倒要多多的留心些才是。」

一句話說中了尤氏的心事,道,「我何嘗不知道你說的這些。只是他們家幾輩子的老臉,倒也不好一下子弄得難看,反教那些奴才們議論。如今我那邊有些大事也都教俞祿去辦,不大用他了。」

鳳姐微微笑道,「不過一個奴才罷了,生死還不都在嫂子手里捏著,何必顧及這些。」

尤氏听這話有些深意,只當鳳姐知道了些甚麼,見她笑意如常,又放了心,道,「如今眼瞧著快年下了,過了年再理會不遲。」

說著看了看鳳姐的肚子,道,「瞅著你這肚子越發大了,算算日子也近了,人手可都預備妥當了?雖說不是頭胎了,也得仔細些,小心駛得萬年船。」

鳳姐道,「你倒和太太一樣。太太每日都過來囑咐這些話,听得我都快會背了。偏生她是一番好意,我每回都需仔細听著。」

尤氏道,「你這蹄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老太太和你們太太都拿著你當寶貝,我瞧著都眼熱。只恨自己沒有你這個爭氣的肚子。」說著不覺又嘆口氣。

鳳姐也知尤氏心里的苦處只怕不下于自己當年,一時也有些可憐她,只是終究幫不得,也跟著嘆了口氣,道,「嫂子總算還有蓉兒小兩口在跟前承歡,也不必太過傷感。依著我說,若是薔兒成了親,倒不如也在一處住著,一家子還親香些。」

因著賈薔素日里比賈蓉孝順乖巧的多,尤氏心里也偏愛些。听鳳姐說了,便點點頭,道,「我也有此意,想來你大哥哥也是樂意的。只盼著早些替他尋個好人家的閨女成了親,我跟前也熱鬧些。」

兩人又說了些別的閑話,尤氏便起身告辭。

待晚上賈璉回來,鳳姐便和他問起賈薔之事。

因著鳳姐如今再有個把月便要臨產,賈璉便每夜歇在平兒屋里。只是惦記著鳳姐,總要說話到二更鼓響才過去睡覺。

听鳳姐又問起賈薔,賈璉便道,「你是她嬸子,又不是他娘,何必如此操心他的親事。」

鳳姐听這話頗有些酸意,不由笑道,「二爺當我是你在那樣的性子呢,行動就有個壞心。我不過是替咱們自家著想,才想著替他尋一門親事,日後對咱們家也是個助力。」

賈璉見媳婦宜喜宜嗔,眉目流轉間無限情致,不覺也笑了,道,「我也知道你是個正經人,不過白說一句罷了。我如今也都改了,你再說那些就沒意思了。只是你說那話我就不懂了,他的親事又和咱們家甚麼相干。」

鳳姐瞟他一眼,道,「二爺怎麼連這個帳也算不過來?你又不是不曉得,薔兒明著是寧國府的正派玄孫,實則那是珍大哥親生的兒子。珍大哥這些年倒是疼他更多些,還是疼蓉兒更多些,你竟瞧不出來麼?」

此事賈璉也有所耳聞,因此並不吃驚,笑道,「自然是疼薔兒更多些。想來薔兒那親娘的模樣也是萬中無一的絕色了。」

鳳姐見他三句話不離色字,不由微微冷笑,伸手在他腰間女敕肉狠狠掐了一把。

賈璉話一出口便知不妥,被掐了也不敢高聲,只陪笑道,「不過隨口一說罷了,如今天底下自然你的模樣是最好的,別人哪里趕得上。」

說著便討好的湊上來拉住鳳姐的手,笑道,「下回你不必親自動手了,省的手疼,我自己掐便是。」

說著便拉著鳳姐的手,又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

鳳姐見他這樣,倒也笑了,欲待抽回手來,見他捏著不肯松手,也就由他去了,只道,「如今不但是珍大哥,便是珍大嫂子,也是向著薔兒那心更多些。若是蓉兒一直沒有子嗣,寧國府日後未必就不能落在薔兒手里,二爺可曾想過這節?」

賈璉道,「蓉兒如今不過弱冠,又娶了新婦,日後求個把子嗣又有何難,你怎的說出這話來?」

鳳姐知他雖說也有些風流下流,那心卻是良善的,所以前世才被賈珍父子當猴子耍弄。只是此番卻要和他說清這里頭的利害,不能教他重蹈覆轍。

因笑道,「那兒子豈是想有就能有的呢。你我夫妻想了這許多年,如今這月復中也不知是男是女,」

話未說完,便被賈璉捂住了嘴,急道,「別說這樣的話,一準是兒子。太太問了好多婆子了,都說你這胎一定是個哥兒。」

鳳姐心里也是十分想要個哥兒,只是越想的利害,越不敢說出來。見賈璉著急,便笑道,「罷了罷了,只當我方才說錯了。只是我那意思二爺心里也是明白的,這個不過是盡人事听天命罷了。何況,你忘了二太太送過來的那些藥材了麼?」

一提起那些藥材,賈璉便不由得變了臉色,咬牙道,「你不提我也記得呢。這樣的手段,真是下作陰毒。」

鳳姐微微笑道,「二爺可知道,這樣的手段,可不是只有二太太會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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