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四貝勒府都洋溢著喜氣,府里的人都緊鑼密鼓的籌備起皇太極與布木布泰的婚事。雖然哲哲有孕,但是畢竟的自己佷女的婚事,故而為這婚慶親力親為。然而,布木布泰卻一直躲在房里不肯出來。
午後,陽光灑在房頂的皚皚白雪上,格外的璀璨奪目。托婭為我整理著衣服,海蘭在弄著屋子里的爐火,我倚在北炕上,推了窗,看著外面的景致,轉角處出現一抹靚麗的身影,身後跟著三四個包衣奴才,那氣勢到真的如同鳳凰一樣。
我喚來托婭,給我披了斗篷,拉開門,看著烏拉大福晉朝我走來,用鄙夷的眼神打量著我,撐著包衣奴才的手進入到我的屋內,自顧自的在南炕上坐下,我吩咐海蘭去倒茶給她,緩緩道︰「大福晉今日怎麼有空過來呢。」
「明日便是你姐姐跟貝勒爺大婚的日子,你怎麼不去你姐姐屋里陪陪她,早就有傳言說你姐姐因為十四阿哥的事,一直與你不和呢。」烏拉大福晉瞧著我,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我眼眸未轉,看著托婭端來熱茶,然後為烏拉大福晉斟上︰
「福晉此言何意呢?」
「起初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到是真的了。哲哲雖然明面上說你是她的佷女兒,說到底,倒真的是只有布木布泰最親。」烏拉大福晉的手指輕撫過杯沿,緩緩一笑,抬頭看著我︰「將來她們姑佷要是聯合起來,哪里還有你的容身之所啊。」
「那福晉也去跟汗王說說,把您的佷女兒也指給貝勒爺啊,到時若是能與姑姑她們抗衡了,可不要忘了今日是我給您出的注意。」我含笑的看著她,只見她臉色一凜,緊緊地抓住茶杯,指骨發白︰
「好你個小丫頭!」
「等會子我還要去瞧姐姐,若是福晉願意一同前去,那便等我換身衣裳,若是福晉不願,那福晉只好請便了。」我起身向她福身行禮,喚來托婭一起走入暖閣,懶得去看烏拉大福晉的表情。
這樣的女人只會爭風吃醋,皇太極也是絕不會讓那種女人當家的,如今家中大小事務都歸哲哲打理,恐怕來日那嫡福晉的名位,都可能給哲哲了。
大婚當日,整個四貝勒府熱鬧非凡,前院人聲鼎沸,好不歡愉。唯獨這偏僻的後院,冷冷清清,即使皇太極不寵的幾位格格滕妾,也都帶著自己的禮物去了前院祝福布木布泰和皇太極。
我獨自坐在北炕上,剪剪燈芯,繼續翻看著書。我怕前院忙,在哲哲過來說要托婭和海蘭去幫忙時,也欣然應允。屋外頭響起一陣腳步聲,我以為是托婭回來了,連忙放下書,披了斗篷開門,卻看見多爾袞正站在門外,面含笑意的看著我,伸手捋捋我額前的發絲緩緩道︰
「外頭有些冷,也不讓我進去烤烤?」
我這才讓開,讓他進屋,順手往爐子里加了兩塊碳,看著他在炕上坐下,解了斗篷扔在一旁,拿起我看的書︰「一個人挺會偷閑的嘛,看的什麼書?」
「《三國演義》。」我順口答道,坐過去給他倒水,抬眸看著他︰「你怎麼到這後面來了,今兒個是你哥哥大婚的日子,你不在前面好好恭賀他?」
「喝了兩杯酒,在前頭遇見了托婭,她說你身子不適在休息,便過來瞧瞧。」多爾袞看著我,面露擔憂的神色,極為認真。
「你也瞧了,快些過去吧,今兒個是……」我看著多爾袞,緩緩低頭︰「是布木布泰大喜的日子,你要是見了,千萬別多說什麼,你也知道她的心意……」
「我知道,瞧見你我心也安了不少,你且好生歇著,我把阿林阿留下,有什麼事吩咐這個奴才就行。」多爾袞說著,抖了抖斗篷遞給我,我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不好意思的一笑,接過斗篷,左手繞過他的脖子,輕觸著他袍子的毛皮領子,然後握住斗篷另一端帶子攏到前面來,在他領口下,打著蝴蝶結。
「我一直在想你給我披斗篷的樣子,嫻靜乖巧。」他突然嗤笑,握住我的手。我抬頭瞪了他一眼,用力推開他︰「只此一次,絕無下回!」
「剛說你嫻靜乖巧,如今那潑辣的性子又上來了,小爺我還是去前面喝酒得好。」多爾袞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出屋子,我連忙跟著走到門口,卻看見多爾袞站在台階下面,一動不動的。我扶著門框的手垂下來,連忙走過去。一身大紅嫁衣的布木布泰站在我們的面前,一臉嘲諷的表情,後退兩步,緩緩道︰
「怎麼可以如此對待我的心意!怎麼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她見面!我知你心中沒我,可是我們幼時是那麼要好!」布木布泰看著多爾袞,一臉的難受,可是卻極力忍住自己的眼淚。多爾袞抬手,示意不遠處阿林阿去前面把風,然後這才看著布木布泰︰
「幼時玩伴的情誼,我怎會忘記,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你不宜在外面待得太久,回去吧。」
多爾袞的聲音冰冷的如同此時的空氣,冷的我身子一涼,布木布泰的臉色也越發的難看。那一句玩伴的情誼,當真是傷她不輕,她心里有眼前的人,可是這個人卻是這樣傷她,她怎麼不難受呢!
「好!那我回去!」布木布泰捂著胸口,轉身回走,可是沒兩步卻又駐足,背對著我們︰「你們也不會有好結果的!烏倫珠終究是林丹汗要娶的人!我也不會讓你們如願以償!憑什麼難受的,只我一人!」
我看著布木布泰的背影,倒吸一口涼氣,她的話無疑是對我和多爾袞的詛咒,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多爾袞在歷史上的結局……那八個字簡直就是觸目驚心,難道他的結局是源于今日?還是另有其他呢?
「你怕?」多爾袞的話把我從遠慮中拉回來,我看著他,臉色蒼白無比。他溫熱的手掌覆上我冰冷的臉頰,緩緩道︰「回去吧,外頭冷,別受涼了,一切有我擔著,你不用怕。」
多爾袞收回手,大步流星的往前院走去。我還呆呆的站在原地,想著他們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那一刻我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恐。也許正是因為我能預見他們所有人的結局,所以我才會覺得這麼可怕吧……
一夜無眠,看著燈火通明的前院,獨自與殘燈相伴,將隨後幾年會發生的事情一一羅列出來,直到順治七年……天邊泛起魚肚白,托婭和海蘭也才回來後院。我收起箋紙,找了個小匣子裝起來。托婭和海蘭推門而入,見我還坐在炕上,不禁有些驚訝。
「格格就這樣坐了一夜麼?都是奴才不好,都沒有及時回來伺候格格。」托婭走過來,有些自責的說道。我下炕,才發現雙腿有些麻,我抓住托婭往暖閣走去。
隨後的日子,各府貝勒們的福晉們也時常出入四貝勒府,都是來跟這位草原福星的新福晉親近的。
天命十年三月二十二日。
努爾哈赤將前些年攻佔的沈陽作為新都,不顧諸子貝勒強烈反對,努爾哈赤堅持自己的主張,率領著八旗親貴極其家眷,均遷居與此。又在沈陽中衛城中心部位偏東南的位置修築宮殿,坐北朝南位置是處理朝政的大殿,殿頂為綠剪邊黃琉璃瓦,中央為寶瓶火焰珠攢尖頂。殿內有寶座、藻井。大殿兩側自北向南分別修建左翼王和右翼王處理政務的屋子,緊隨其後的,兩側分別是八旗旗主辦公處政的屋子。南面為大紅牆,以木柵與宮外相隔。
努爾哈赤的寢宮則定在願沈陽城的安定門處。諸子貝勒們也在城中安家,只因沈陽城內人口少,所以親貴貝勒們便選址修建自己的府邸,而四貝勒府便建在大殿西邊,與大殿僅有兩條街的距隔。
隨後,努爾哈赤又遣喀爾達等八旗將士出征瓦爾喀,不久便回歸沈陽,而且瓦爾喀有三百部眾皆投降于大金。
夏四月乙卯,努爾哈赤又命大貝勒代善,副將達硃戶、車爾格征瓦爾喀,凱旋而歸後,努爾哈赤便在大殿宴請眾位將士。
六月癸卯,明將毛文龍兵襲耀州,戍將揚古利大敗襲城的毛文龍。
沈陽……
夜晚燈火闌珊,我一個人坐在府門外的台階上,看著這座為大清四百年歷史打下基礎的城池,有種說不出的感想。真的很好奇如今只在遼東的女真,將來會掌握整個中原,他們的勢力實力,是如何壯大的呢?
以沈陽作為都城,無疑是努爾哈赤最明智的選擇。沈陽四通八達,地理位置極好,北征蒙古,西征大明,南征朝鮮,進退自如。之前在遼陽城遇到過女真人跟漢人之間的矛盾沖突,小到拳打腳踢,大到持械傷人,反觀沈陽,城內人少,便于管理,也不會再出現女真人跟漢人之間的種族沖突,他們能更好的備戰,擴張自己的疆土。
夜晚的沈陽極其安靜,只有在這時,我才能靜下心來,思念在現代的家鄉……不知道遠在他鄉的父母,會不會擔心我的離去,這麼多年,他們身體是否依然強健呢?
「怎麼在這兒?」皇太極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連忙起身,向他行禮。皇太極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走到我的身邊︰「怎麼滿臉愁容?可真真是難看。」
「貝勒爺滿身酒味,想必是在二貝勒府上喝了不少的酒吧,姑姑和姐姐還在等著貝勒爺,貝勒爺快些進去吧。」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只是一味的看著遠處,小聲呢喃︰「天太黑,不知道有沒有人在路口點上燈,有人晚上回家會看不見的。」
「和吉里,去,去路口點著燈,讓烏倫珠格格等的人能看的見回家的路。」皇太極轉身,吩咐著和吉里去點燈。我有點無奈,我只是想起之前念書的時候,媽媽都會在回家的路口點上燈,讓我回家安全一點,看著這樣的天,也就順口說了一句。
「以後每日都點著,爺回來的時候,也就能看見路了。」皇太極伸手撫上我的額頭,淺淺一笑︰「初見你時,你才八歲,如今也十二歲了,大姑娘了。」
四年了?四年了……我看著皇太極,緩緩道︰「貝勒爺是不希望烏倫珠長大嗎?」
「不是,是很懷念,那個時候的烏倫珠膽子大著呢,岳托說你那一腳,他足足疼了十天。」皇太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後負手而立︰「如今長大了,到沒有了當初的膽子了,你是這樣,布木布泰也是這樣。」說完,領著點完燈回來的和吉里進入府內。
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他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我也懶得費猜,猜別人的心思,不如裝成傻子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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