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日,天氣有些陰沉,傍晚時分卻洋洋灑灑的下起了鵝毛大雪。♀大紅色的嫁衣擺在我的面前,而我卻遲疑了。布木布泰的與額吉的話一直回響在我腦海里,如果我恢復記憶會對布木布泰不利,到底她對我做過什麼事,才會讓額吉說出那樣的話來。
暖閣的門被推開了,喜娘進入屋內,見我還未更換喜服便有些著急了︰「格格,今兒個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時辰耽擱不得,就讓奴才們伺候您更換喜服吧。」說著話,這喜娘便已經將喜服拿在了手里朝我走來。
「姐姐,別得意太早,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嫁給大汗,你會為你今日的得意付出代價的,等著瞧,我當年說過,憑什麼難受的只我一人,這種痛苦,我也要讓你嘗嘗。」
布木布泰陰狠的模樣浮現在我腦海里,驚得我連忙推開了面前的喜娘,她們有些驚詫,本想替我更換喜服,可手卻僵在了半空,不知如何時候。
我的心跳加快了,突然有些後婚,現在離大婚還有段時間,不如逃跑吧,可是這逃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吳克善的身影出現在屋子里,他負手而立,看了看屋子里對我束手無策的喜娘們,罷手,示意暫且退出去,站在我的面前低聲道︰「這大貝勒府不大,你若是想走,我隨時可以帶你走,若是大汗怪罪下來,我一人承擔了便是。」
我看著面前冷靜從容的吳克善,知道他沒有說假話,可是我卻在那一刻做不下決定,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解開,可是我又沒有任何頭緒,可如今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若是想解釋心中的疑惑就必須繼續留在大金,可留下就得成婚,若是不成婚就只能逃,那心中的疑惑也就不知何時能夠解開了……
「走,或是不走,想清楚了麼?不後悔麼?」吳克善再次開口說道。
我用力的搖頭,既然哲哲與布木布泰還有額吉都不願我留在大金,卻又不肯說出真相,那只有我自己來找,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留下。
吳克善闔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頷首離開了屋子,隨後喜娘們便進來為我更換上了喜服,盤發梳妝,耀眼的紅色成為了我全部的視線,我的心不在我的身上,不知道去向了何處,心口的位置有些空蕩……
喜娘將我背上了停在府門外的馬車上,然後出城,在城外與送親隊伍集合之後,待到午夜,方才帶領送親的隊伍進入城內,馬車行駛了沒多久便停下了,馬車外傳來大貝勒代善的聲音,我直到這是迎親的人來了。吳克善撩開了車簾,在我面前停頓了片刻,在我耳邊低語︰「你當真不後悔?」
我搖頭,他拍拍我肩,將我抱下了馬車,面前的是一片黑色,即便現在蓋著紅蓋頭,我能看到的也只有一片黑色。代善將我抱上花轎後,便隨著迎親的大貝勒出發前往汗宮,四方的花轎成了我現在所擁有的世界,黑色是唯一的顏色,我的世界靜的都可以听見花轎吱呀的晃動聲與轎夫的腳步聲了。
花轎在汗宮門口停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方才听到喜娘說可以下轎了,從汗宮內鋪出的紅地氈一直延伸至腳下,喜娘伸出了手臂讓我扶住,由于坐的時間長,又太冷,雙腿早已麻痹,起身時差點摔倒,還好喜娘及時扶住。
「格格,您別生氣,這是娶親的規矩,得磨磨格格在娘家時的脾氣,這會子可以下轎了。」喜娘低語著,我攙著她下了花轎,可就在我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只听咻的一聲,冰冷的箭擦著我的耳朵邊就過去了,我頓時就怔住了,還未回神,第二支箭不偏不倚的射到了我腳下。
冷汗一茬又一茬的襲上了額頭,我有些後悔成婚了,差點要了我的命!我正想掀下蓋頭走人,卻不料第三支箭射在了轎門,落到了地氈上,我低頭看著腳下沒有箭頭的箭,才發現我的雙腿不知何時抖了起來。
「格格,別誤了吉時。」喜娘在耳畔提醒著,然後攙著我踩著地氈往前走,可是每走一步,我的雙腿都會不自覺的顫抖一下,一半因為剛才被嚇的不清,一半是因為冷。
「跨火盆。」有人高喊道。
我剛剛邁步上了台階,便看到面前放著一盆燃的旺旺的的炭火,我瞬間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本想多停留片刻,可是喜娘卻攙著我一步邁過了。
寒冷沒有減少,可是緊隨的步伐越來越少了,我被攙著進了一間暖和的屋子,坐在了暖和的褥子上,瞬間倦意襲來,從傍晚一直折騰到現在,不困是假的,再加之現在屋內寂靜,即便是強撐著也難敵睡意來襲,便闔上了雙眼……
「格格。♀」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的從夢中驚醒,迷迷糊糊的看到面前哈達齊熟悉的面孔,她無奈含笑,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她笑道︰「哪兒有格格這樣的新娘子,坐著也能睡著。」
我靦腆一笑,覺得坐的地方特比不舒服,忙起身將身下的褥子掀開,鋒利的斧子赫然出現,我一驚,下意識的伸手模了模自己的,還好……還是原樣。
「好啦格格,咱們該換妝了。」哈達齊在我耳畔低語,我連忙回身,看著喜娘簇擁著一名年過花甲的婦人進入,婦人朝我福身行禮,哈拉齊也拉著我坐下,然後才開始將我頭上的發飾全部摘掉。
「格格,這位是特地請來為你梳頭的老嬤嬤,以前好些格格成婚都是這位老嬤嬤梳頭的頭。」哈達齊低聲說道,然後退至一旁,由老嬤嬤為我梳頭。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听到老嬤嬤的致詞,我的心似乎被什麼揪住似的,疼……眼淚也瞬間滑落了眼眶。為何會這樣……為何會傷心難過……
哈達齊見我落淚,忙道不好,連忙拿來胭脂水粉為我補妝,直說別哭了,大喜的日子落淚不好。可老嬤嬤卻說這是喜極而泣,無礙的,可我真的是喜極而泣麼?那一刻我連自己都糊涂了。
哈達齊替我補好妝容,才命奴才們拿來飾品為我梳妝,將烏黑的青絲綰成了把字頭,簪上了絹花鳳釵,這一回,比起初的腦袋又重了一倍。
「好了,大汗已經等候多時了。」喜娘端詳了我現在的木有,確認無誤之後,方才滿意的點頭,再次為我蓋上了喜帕,與哈達齊一同攙著我,走出了這屋子。
身子有些晃悠,還好喜娘與哈達齊一直攙著我,才不至于讓我走不穩,以至出丑。面前的視線是一片紅色,為了能夠看清腳下的路,只要眼楮下看,小心翼翼地走著,由于眼楮疲累,險些再次闔上了雙眸。
忽然,我兩側一空,我步履虛浮,在即將摔倒之際,落入了溫暖的懷抱。他扶著我的肩膀,在我耳畔低語,雖听不清他在說什麼,卻還是讓我的臉有些熱。
皇太極握上我的手,小心的牽著我往前走,周圍有人拍手笑喊,我有些驚詫,原來有很多人觀禮結婚麼?正當我疑惑之際,忽的停下,我有些不知所措,傻傻的站著。
從喜帕下可以看到擺著的兩個蒲團,皇太極拉著我跪在了蒲團上,我方才看到了原來面前還擺著案桌,之前也听她們說過這成婚時有拜祭祖先的步驟,想想也是了。
三跪九叩之後,喜娘便遞來了一盅酒,酒的香味撲面而來,正要飲時卻被皇太極攔下︰「只需飲一半。」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將盅內的酒也只喝了一半,那酒的濃烈與炙熱順滑喉嚨滑到了肚月復,帶著火一般灼熱的溫度,溫暖著我全身,又听到倒酒的聲音,隨後面前便又擺上了半盅酒,正要喝時卻听到耳畔傳來皇太極的聲音︰「這酒我喝過的。」
我端著酒杯的手一抖,險些滑落。我怔著,也不知當喝不當喝,喜娘在我耳畔提醒時,我才將酒杯送往唇邊,閉上眼將這半盅酒全部飲下。
肚月復內似乎有一團火在燒著,燒的心跳都紊亂了……
薩滿法師祝詞過後,觀禮的眾人便響起了似祝福般的呼喊,我耳內嗡鳴,听不到什麼聲音。皇太極將我拉起來,他的掌心極其溫熱,讓我不禁一顫,他牢牢的握住我的手,圈在他的掌心逃月兌不掉。
我的心頭不知是何種滋味,溫暖與欣喜成了我此刻唯一的感受,然而下一秒,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桿稱,將我頭上的喜帕撩起,用力的甩向了屋頂,耀眼的光線讓我一時間無法張開雙眼,周圍觀禮的人又模糊便的清晰,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了……
皇太極握著我的手,嘴角上揚,平日那高深莫測的雙眸現在盡是喜色。我抬頭看著他,竟有些痴了。
婚禮的流程還在繼續,跨馬鞍,入新房,一切似乎都很熟悉……
新房內,我與皇太極左右床頭分開坐著,正襟危坐,一直垂首不敢抬頭,直到喜娘吩咐端來子孫餑餑,將其遞到我的面前,我才發覺我已經很餓了,肚子也開始咕咕叫著。
我舌忝舌忝嘴唇,左顧右盼一下,喜娘將子孫餑餑往我面前送了送,告知我可以吃,我這才放心大膽的一口咬上去,含糊不清道︰「你早說可以吃嘛,好餓。」
一側的皇太極噗哧笑了出來,眼神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的寵溺。我越是咀嚼,越是覺得嘴里的餑餑有些奇怪,連忙將嘴里的食物吐了出來,還想要吐得干干淨淨。
「怎麼樣?生不生?」喜娘嘻笑的看著我,我有些生氣,卻又想起是大婚不好表現出來,只好抱怨道︰
「還不熟,當然生了!」
我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來。我還未反應過來,喜娘便開口了︰「要生就多生幾個,與大汗兒孫才好。」
被她這麼一說,我瞬間覺得臊的慌,臉也變得滾燙。
「要生啊,就多生幾個。」熟悉的聲音在心頭響起,我連忙抬頭,看著此時盯著我笑的皇太極,他伸手撫上我的鬢角,接過喜娘手中的筷子,夾起餑餑送到我唇邊︰
「餓了就再吃些,然後多生幾個。」
看著他打趣的模樣,我瞬間覺得羞死人了,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地洞鑽進去。看著他只好將他送過來的子孫餑餑咬住,然而下一秒,他便貼了過來,咬上了子孫餑餑,我驚訝的看著他,直到他吃到了那半生不熟的餑餑後,滿意的笑笑︰
「味道還是不錯的。」
我的臉更紅了,將他咬過的餑餑含在嘴里,不知該如何處置。
正當我細細咀嚼嘴里的餑餑時,喜娘們已經捧來了果盤,盤中裝有紅棗花生桂圓蓮子與五谷雜糧,我不明其意,只見她們人手一把,朝我與皇太極身上撒來,邊撒邊說著吉祥話,花生紅棗落滿了衣裙,看著這些,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感情。
隨後喜娘跪在我們面前,從我與皇太極身上捻起衣服的一角疊在一起,打上了結︰「恭祝大汗福晉永結同心。」
皇太極喜道︰「有賞。」
喜娘奴才們紛紛叩頭謝恩,隨後才緩緩退出了新房,屋內靜的出奇,靜的我一直垂首,不敢看著面前的皇太極。
「哈日珠拉。」他輕聲喚道。
「嗯。」我應道。
他不曾開口說話,伸手將我擁入懷里,緊緊地擁著︰「你是我的福晉,我的妻子,你再也不會離開我的身邊了,真好。」
我淺笑不語,倚在他的懷里,靜看紅燭搖曳,跳動的火苗灼烤著屋內的溫度,唇齒,一室旖旎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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