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心里對皇太極少了些許的芥蒂,可真的要接受他卻真的需要時間,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一年,或許時間更久……雖然之前他對我的寵沒有絲毫假意,可我也知道那不是對我,而是對他心里的那個人,為了彌補對心里的那個人的虧欠,所以加倍對我好。
元宵節時,皇太極在宮中設宴款待八旗諸親王貝勒,令人意外的是皇太極竟然指婚給多爾袞,而嫁給他的就是之前他救過的衍慶宮格格阿茹娜,對于眾人的恭喜他一笑置之,倒是阿茹娜沒了最開始的嬌羞,坐到了多爾袞的身邊。
多爾袞一碗一碗的喝著酒,眼中盡是無奈,臉上雖笑著,可那種無奈卻是發自內心,看的我心疼不已,只是借故照顧著福臨,不再去看著他。
二月中旬,睿親王大婚,淑妃嫁女。
大婚當日,皇宮內熱鬧非凡,雖說這是淑妃的女兒,但是自幼恩養在宮中,皇太極待她也不算差,出嫁的嫁妝跟自己的女兒出嫁都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差池。
我守著福臨在暖閣里,剛過了兩歲的生日,這福臨似乎又長大了不少,說話也清楚了,握筆的手似乎也有力氣了。
見我望著窗外出神,這福臨鑽到我的懷里抱著我,黑 的眼楮直勾勾的看著我,小手撫上我的面頰︰「額涅冷嗎?」
我回神看著福臨,笑著將他摟緊些,輕聲道︰「福臨是不是累了?歇歇吧,我讓濟蘭給你拿些吃的來。」
「額涅,我困。」福臨揉揉眼楮,倚在我的懷里,像只乖巧的貓咪一般靠在我的懷里,我忙讓濟蘭打來水為福臨洗漱,然後將他放到床上,哄著他入睡,或許從皇太極讓我撫養福臨開始,我便下意識的將他當作了我的八阿哥,當成了我的親生兒子。
「娘娘,皇上今晚宿在皇後娘娘那里,您也歇下吧。」濟蘭看著我關切的說道,我淺淺一笑,卻聊無睡意,還記得上次多爾袞娶親也是這樣,心里頭跟塞了棉花似得,有進的氣,卻沒出的氣,格外難受。
「娘娘心里頭難受奴才知道,若是娘娘想哭便哭出來吧。」濟蘭蹲在我的我面前,滿臉的擔憂,我看著她無奈一笑,起身走到暖炕上坐下,從梳妝盒里取出依舊殘缺不全的那只鐲子︰
「我連哭的資格都沒有,以前是想著為了保全多爾袞留在宮里,可到頭來苦的卻是自己,難過的時候連滴眼淚都沒有,也不知是真的覺得無所謂了。」
「娘娘這是說的哪里的話,王爺心里的苦就如同娘娘心里的苦一般。」濟蘭連忙在我面前蹲身行禮,勸解道,我伸手將她拉起來,卻在此時響起了叩門聲,我噓聲,示意濟蘭不要說話,讓她守著福臨,自己前去開門。
「誰?」我試探的問道,濟蘭說皇太極今兒個晚上在哲哲那里,那這一晚上來找我的會是何人呢?
「我。」門外的人低聲說道,我心頭驚訝不已,呆呆的站在門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此時此刻他不是應該在自己的王府與新娘完成婚禮麼,為何會出現在戒備森嚴的皇宮呢。
「你怎麼會來,被人抓到了,我不能保證這次我還能讓你安然離開。」我擔憂的說著,此時此刻我除了這樣說話,便再也找不出旁的話了,心酸與無奈填滿心田,我一次次的想忘了他,可他卻總是一次次的牽著我的心……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開門,我們就這樣站著說說話。」多爾袞輕聲說道,透過窗格,我看著他順勢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下,我吩咐濟蘭熄滅屋中所有的燈,倚著門坐在地上,听著他在屋外的動靜。
咕……咕……
他將酒壇里的酒喝了個精光,然後將酒壇放下,不住的嘆氣︰「昨兒個晚上做夢夢見了我們在科爾沁的時候,我去科爾沁找你,我在草原上迷了路,還遇見了狼,那個時候又累又餓,我怕我還沒見到你就被狼吃了,可我又一想,我堂堂大金國的和碩額真為了見自己喜歡的人還被狼吃了多丟人,而且我曾說要給你整個天下,若是我被狼吃了就實現不了這個願望了,恐怕還會被你嘲笑……」
自言自語的多爾袞說到此處竟然哽咽了,我早已心痛難耐,听著他講,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的西河牧場,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衣衫凌亂,滿臉污垢的站在我的面前,這一晃眼,竟然過了這麼多年了,可如今他不是當初的他,我也不再是當初的我了。
「我曾經怨過你,也恨過你,還記得當初說了好些個傷你心的話,傷了你同樣也傷了我,我想過忘了你,可每到夜里,我總會想起你……」他的聲音這夜平添了幾絲寒意,我倚著門靜靜的坐著,許是在地上坐久了,就連心都慢慢的冷了,我默默眼角,竟一如既往的干澀。
我這是怎麼了,明明心里難過的緊,卻一滴眼淚都沒有。
「多爾袞,如果沒有我,如今的局面會不會就不一樣呢,你失去的是不是會少一點呢?」許久我才問道,他沒有說話,只能听見他嘆息的聲音,許久許久他才道︰
「若是沒了你,我只怕是什麼都沒得到,也許只有這樣想想才會有一絲安慰,失去了你,才知道我曾經得到過的。」
我的心一緊,嘴角上揚,眼角卻是濕濡一片。
「我們都要好好的,好好的……」我呢喃著,他在屋外輕聲應著,此後便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崇德五年六月,皇太極率兵,與多爾袞、豪格、杜度、阿巴泰、濟爾哈朗等屯田義州,而後多次與明兵交戰,多爾袞在大戰中連連告捷。
秋九月,皇太極班師回盛京,命濟爾哈朗、阿濟格、阿達禮、多鐸、羅洛宏代圍錦州與松山,隨後不久,多爾袞奏報,又敗明兵與松山,隨後皇太極下令重修鳳凰城。
「瞧瞧福臨,這不過兩三歲,瞧他這握筆的架勢,到真有幾分文人的模樣。」皇太極將福臨圈在懷里,看著練習握筆的福臨贊不絕口。
「文人是什麼?」福臨回頭一臉認真的看著皇太極,那副虎頭虎腦的模樣當真是可愛至極。
「這文人便是只是握筆的人,咱們福臨可不能學了漢人那弱不經風的模樣。」皇太極捏著他的鼻頭,望著我,認真道︰「海蘭珠,似乎好些年不見你騎馬了,也不知你這技術是否依舊純熟呢。」
我放下為福臨做的虎頭帽對上皇太極的眼眸,不好意思一笑︰「這多年不曾騎馬,想這韁繩都握不住了。」
「這麼著吧,等過些日子我帶著你們去葉赫涉獵,怎麼也得教教咱們兒子弓馬騎射,習文重要,可咱們滿人的弓馬功夫也不能落下了。」皇太極頗有興致的提議道,我略微思索著,也覺著可行,多年未騎馬了,現在就已經躍躍欲試了。
「騎馬馬,騎馬馬咯。」福臨開心的拍手稱好,惹得皇太極一陣大笑。
看著眼前這一番和諧景象,不自覺的有些呆了,或許真的是老了,對眼前稍稍有一些溫暖的畫面都會忍不住留戀一番,也是呢,若是按照哈日珠拉的年紀來算,如今已經三十一了呢……
雖然又過了一把孩童的癮,如今卻也從孩童長成老人了。
十月初,皇太極率領瓖黃旗親衛軍前往葉赫,隨行的有皇後與我和福臨外,還有就是四阿哥葉布舒與他的額涅了,到達葉赫時已經夜幕降臨了,皇太極吩咐在葉赫城中休憩整頓。
剛剛將福臨哄睡著,卻听到呼吉雅在外頭傳話,說是皇後要見我,雖不明其意,卻也不能撕破臉,只好由濟蘭守著福臨,我獨自一人前去見哲哲。
小院里一盞孤燈分外冷清,天空中似有若無的飄著雪花,哲哲坐在院中的亭子里,似乎在等著我到來。
「姑姑。」我走近,朝她微微施禮,她會轉身,看著此時只有兩個人的院子,讓我不必再拘泥禮數坐下就是。
「起初我還擔憂你會待九阿哥不好,如今見他乖巧的模樣,我當時真是多慮了。」哲哲朝著我的屋子望去,淺淺一笑。我頷首,接過她遞過來的熱茶輕抿一口,緩緩道︰
「我與他額涅的恩怨是我們的事,他不過是個孩子,好歹他現在是我的兒子,叫我額涅,我自然視他如己出。」
「可你從不讓布木布泰接近福臨,好歹她也是福臨的額涅啊。」哲哲側眸看著我,輕聲勸解道,我放下茶杯抬眸看著哲哲︰
「姑姑,你知道我恨她,我會好好的養著福臨全是因為我心疼孩子,至于額涅,福臨也只會認我一個,姑姑若是想讓我將福臨還給他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我死,否則,她永遠別想要回她兒子,即便是要回去了,只怕也只會母子成仇,得不償失。」我淺淺一笑,卻看的哲哲一驚,她微微頷首,握著茶杯不再說什麼了。
山林間,皇太極策馬奔馳,幾次搭弓,幾次命中,馳騁與山林間的英姿似乎又將他帶回了年少時期,在我懷里的福臨看著他阿瑪得勝歸來,拍手叫好︰「騎馬馬,騎馬馬。」
「福臨,阿瑪帶你騎馬去,如何?」皇太極將手中的雕翎大弓交到和吉里的手上,將我懷里的福臨一把抱起朝著他的戰馬走去。
「皇上,這福臨還小……」哲哲見狀忙要阻止,皇太極將福臨放到馬背上,轉身看著哲哲︰
「福臨過了年就三歲了,就連多爾袞當年都是三歲學騎馬,四歲學拉弓,福臨怎麼能說小呢。」皇太極拍拍馬**,翻身上馬,眼神無意間從我身上掃過,我泰然自若的看著他,有些話說開了便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並非是我心里不再有多爾袞,對他的事漠不關心,而是我知道此後不能再多情,沒有結果的事便不能再抱有希望。
「額涅,額涅。」福臨在馬背上不停的朝我揮手,我揮手致意,看著他此時的模樣,心里劃過一絲不忍。我當他是親生兒子,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想要利用他來報復布木布泰便覺得有些惡毒了。
「听說宸妃娘娘當年也算是馬背上的能手,還因一場馬術表演博得了皇上的歡心,不如今兒個讓我們開開眼界啊。」顏扎福晉看著我掩唇笑著,似乎很是期待,我淺淺一笑,並未做什麼回答,豈料這顏扎福晉到有些尷尬,拈酸道︰
「想必當年的話也不過是吹捧罷了,這宸妃娘娘也只是浪得虛名。」
隨她說些拈酸的話去,我姑且听之便是,若是她這一說我便要立馬露一手,那我不成了馬戲團的小丑任她玩耍了。皇太極不再理會我們這邊的拈酸醋話,帶著福臨駕馬離開了,馬匹慢悠悠的朝著遠處是山林走去,漸漸的淡出了我們的視線。
見皇太極走遠,我才道︰「姑姑,這離回城的時間還早,姑姑要不要也出去遛遛馬?」
「不了,我還是這里準備晚膳吧,好讓皇上用過晚膳之後再回葉赫城啊。」哲哲看著我淺淺一笑,我起身朝她微微施禮,轉身朝著馬棚走去,早上出門的時候便換了騎裝,想著便是在今日好好的溜一次馬。
馬棚里的馬幾乎都是皇太極挑選的一等一的戰馬,毛色與個頭都是極品,我從中挑選了一匹棕色且四只蹄子出還夾著白毛的馬匹,親自動手裝了馬鞍,多年不踫這玩意兒竟然有些生疏了。
抓住馬鞍翻身上馬,從侍衛手里接過韁繩,感受著騎上戰馬的感覺,那瞬間我竟覺得自己真有幾分女將軍的風範,英姿颯爽,為何我從前就沒發現過呢。
策馬與山林之間,馬蹄踏碎落葉的聲音在耳畔不斷響起,看著身側的景致消失在身後,那種酣暢淋灕,真是有種說不出的愜意,似乎也已經忘了如今的年歲,又回到了年輕時候一樣。
這人一開心似乎就容易忘乎所以,待我回過神來我才發覺,我離葉赫城也不知道有多遠了,我駕馬在林間穿梭著,來的時候太過于興奮,如今卻記不得我到底是從哪個方向來的了。
天色漸漸的暗了,我在人跡罕至的林間緩緩走著,此時此刻我不能著急,這一著急便真的什麼都完了,我在草原都呆過,還會怕在這里迷路麼,可轉念一想,我最後一次在草原的時候至今也十多年了啊。
夜幕籠罩著整個大地,浩瀚的夜空中沒有一絲星辰,夜靜的出奇,我所能听見的除了我的腳步和馬蹄聲以外,什麼都沒有了,我在原地站著,此刻的我又累又餓,早知道會這樣,我真不應該單獨騎馬出來。
「馬兒啊馬兒,都是我不好,連累的你都不能有草吃了,不過沒關系,若是皇太極真的在乎我,他會來找我的是不是?」我輕撫著馬鬃,它甩甩馬蹄子,抖抖馬鬃,似乎想要告訴我些什麼,我笑著模模馬鬃,卻在此時隱約听見有人在找我。我噓聲,讓馬不要發出聲音,然後仔細听著,才听見遠處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一聲……一聲……由遠至近。
我心中頓時燃起希冀,興奮不已,大聲的回應著,漸漸的我看到了火光在林間閃動著,我連忙牽著馬朝著火光走去。
那群人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在我不過百米的地方驟然停下,我看見火光映襯下滿臉焦急的皇太極,見到我時,疾步朝我跑來將我擁入懷里,雙臂緊收,力道驚人,箍的我有些難受。
「皇上……」
「你這樣擅自出來,不知道我會著急麼?這里你人生地不熟,若是出了事我應當如何?」他圈著我的手臂絲毫沒有放松,我淺淺一笑,伸手回應著他的擁抱︰
「我不會有事的,我會好好的活著的。」
他抬眸看著我,解下披風將我裹住,溫熱的手掌覆上我的臉龐,灼熱的雙唇落在我的額上︰「我們回去吧,福臨還在等著你。」
我抬手拭去他額上的汗珠,點點頭,準備轉身上馬時卻被他一把抓住,我不明其意,他拉著我淺淺一笑,示意我與他共乘一騎,我頷首沒有拒絕。
「皇太極,你會不會信我,如同我今日堅信你會找到我一樣信我。」我抬頭看看浩瀚的夜空,轉頭輕聲問道。他看著我,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然後將我圈緊。
我含笑,但願他能說到做到……
十月二十五,皇太極與多爾袞的生辰,皇太極下旨大赦天下,並且與民同樂。
大雪覆蓋下的盛京比當初遷都時的沈陽繁華許多,本該是一片祥和之氣的冬日,卻隱隱約約的籠上了一層陰雲,壓在人的心口,久久不曾散去。
崇德五年十二月,皇太極下令命多爾袞、豪格、杜度、阿巴泰代圍錦州,然而這一年似乎便不再如往年一樣是平平靜靜的了……ly